密林之中,‘天參樹’傾倒在地,將大大小小的樹木壓垮一片,橫七豎八,滿地狼籍。.
青狐、赤鶴兩族精銳長驅直入,所過之處,尸橫遍地。百丈高的樹木互相扶持,欲倒不倒,一輪腴月靜靜遙掛,透過枝叉縫隙射下斑駁的光影。
密林中不時傳出傷者的申吟,除此,便是無與倫與的靜。
一只白禺從夾樹中跳了出來,黑亮的眼珠骨碌碌轉了兩圈,倏地一聲,電一般竄到‘天參樹’上,拽了一截空枝,坐在樹上,嗚聿聿吹了起來,聲響中滿是淒涼之意。
樹旁的空地上驀得現出一團紫光,白禺兩眼一唬,紫光閃爍中卻是一棵枝叉皆全的梧桐樹,一只手掌不時從何處伸了出來,握定樹干,在虛空中一劃,無數清亮紫芒星光一般灑落虛空,一條人影從紫芒中掠身而出。
白禺見活人出來,嚇了一跳,尖叫一聲,扒開斷樹迅速隱匿不見。
耳邊驀然響起刺耳尖叫,楚煌微吃一驚,扭頭看是一只黑絨絨的身體藏進樹叢,不由莞爾一笑。
四處略一打量,楚煌便認出眼前正是戰罷血影魔遁逃之處,將蛇矛往地上一扎,拿出閻浮天書細看,上面除了不停流動的金色古篆,果然多了五條形貌各不相同的真龍,金光流轉片刻,便黯淡下去,古篆和五龍色彩古淡,如同一幅典雅的水墨畫。
雜沓馬蹄聲伴著車輪轆轤從寂靜的樹林中傳來,楚煌微微一訝,合起卷軸放進懷中。他現在蝶幻之身大成,隱跡藏蹤自然不在話下,當下捏個法咒,隱身一旁。
兩隊高頭大馬的青狐武士不緊不慢的行了過來,隊伍中護衛著一輛馬車,香木雕鏤,繁花奇巧,坐中人物想必亦是不凡。
「青狐、赤鶴聯手攻殺白禺一族,不知戰況如何?這馬車由兩隊青狐武士護持而來,不知又是什麼緊要人物,為何現在方始趕到?」
楚煌看那馬車緩緩而來,心底閃過無數念頭。別的人可以不管,若是夭夭蒙難,豈能不救?
忖思之間,只听馬車中傳出一個悅耳女聲︰「血影大王果然英武不凡,小半天功夫便將白禺族族長以下盡皆擒抓,白禺歸降,三族一統,這可是第一等的喜事。等明日祭告了天地祖宗,血影大人論功封爵,咱們便可會合大賢良師逐鹿天下,再不用困守荒山,過著野人一般的日子了。」
「怎麼,白禺族已經全師覆沒了?」楚煌听那女聲中滿是興奮之意,不由留上了心。
一個嬌柔的女聲輕哼一聲,淡淡說道︰「供人驅使罷了,又有什麼好開心的?」
楚煌聞聲一呆,先前那流泉般的嗓音已是動人,這後一個輕柔之中偏還透著些許慵懶的味道,略顯無奈,讓人心頭一蕩,竟起憐惜之意。
車廂內由厚厚絨毯墊著,四壁雪紡低垂,雅致異常。車中對坐著兩個女郎,風姿姣好,俱有花容。
年長一些約模有二十多歲年紀,穿一襲雲錦霓裳,腰系明泉帶子,楚腰縴縴,僅堪一搦。斜靠在身邊的雪緞上,玉靨紅唇,素面向人,尤覺其美。
對坐少女還要小上一些,紫裳如蘭,眉眼楚楚,頗有清致,雖不若白衣女郎那般讓人屏息,嫣然巧笑也能破人倦悶。
紫衫少女微訝地盯了白衣女郎一眼,不由嘆道︰「嫂嫂,我知道這件事上是我哥哥對你不住,……可嘆我兄妹落到這步田地,還有什麼舍不得的?」
「是啊,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白衣女郎將下巴擱在雙臂上,悠悠一嘆,也不看她。
紫衫少女眼眸微黯,半晌,又道︰「如今大變將起,那蘭澤國主昏潰不明,听任裴老賊把持國政,國失拄持,民亦堪憂,只要我哥哥這回得了血影大王信任,借得一旅之師,攻破壽春,剮了老賊。……到時,我哥一定與你負荊請罪,重修鴛盟。」
「前盟背負已是一錯,新歡棄捐豈非再錯?」白衣女郎微有唏噓之意。
紫衫少女強笑道︰「听說赤鶴族意欲將赤飛霜扶為血影大王側妃,那赤飛霜雖也美貌,卻是一身蠻力,殊乏姿韻。而且,據傳她跟白禺族的長老火弩甚是親密,赤鶴族倒是打得好算盤,但願莫要弄巧成拙才好。」
她說著微頓,白衣女郎忍不住譏了一句,「你何不向血影魔自薦枕席,他若是一朝做了皇帝,你哥哥便是鎮國大將軍,豈不遂了你們兄妹的心思。」
「嫂嫂不必取笑,想妹妹不過蒲柳之色,不及嫂嫂萬一。如何入得血影大王法眼。」
「回雪何須妄自菲薄。血影魔既然允納了赤飛霜,你和白天的孫女白夭夭,還不是他囊中之物。」白衣女郎轉過頭來,見回雪紫裳亭亭,胸鼓腰細,修長,又豈是蒲柳可喻。
馬車緩緩從楚煌身邊擦身而過,雖然隔音效果很好,以他現在的耳力卻听得一清二楚。他對青狐族庶務並不詳知,自然也分辨不出車中女子身份。正尋思著如何打探一下白禺族消息,忽听車中兩女提及夭夭名字,不由呆得一呆。
一挽蛇矛,掌中明光如電,漫天灑出一蓬金砂,幻出一道淡淡黃光,將一干青狐武士纏繞其中。那些武士境界有限,登時被金砂封閉了六識,呆立當場。
馬車咯吱一聲停了下來,車中兩女面面相覷,回雪高聲問道︰「何事停車?」
密林寂寂,月華悠悠,除了風聲回旋,又何來片響驚人。
回雪美目一寒,從身上模出一支明晃晃的短劍,就要踢門下車。白衣女郎一掃方才慵懶之色,劈手抓住她手腕,緩緩搖了搖頭。
楚煌等了片刻,卻不見車中女子出來,微微皺眉,持矛在廂門上一磕,將車簾刷的掀開。
「誰?」
車門大開,車簾掀起。夜風猛得吹入車廂,兩女都有微寒之意,下意識的緊了緊裙裳。
微一定神,兩女便看到車簾憑空卷了起來。月華悄然射落一地,有時融融,有時陰翳,哪里有半個人影。
回雪咬牙叱道︰「是何邪祟驚擾姑女乃女乃車駕,再不滾開,我……我便不客氣了。」
楚煌微微皺眉,這才想起自個是隱了身的,暗馭靈力散了伽持,將蛇矛往地上一磕,長笑道︰「人便在此,正要看看你是如何一個不客氣法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