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窗外傳來沙沙的聲音,竟是不知何時飄起了牛毛細雨,在昏黃的燭火下閃著黯淡的光芒。我走到窗前,去收撐窗的叉竿,看那已經有些發灰的窗紙一點點被雨絲浸透,心中生出許多莫名的愁緒,扶著那叉竿不由得發愣。
他突然從背後摟住我的腰,我被激得顫抖了一下,手中一滑,那叉竿便從手中溜了下去,順著牆根向下滑,掉到街上的青石路面上,叮啷啷幾聲響,失去支撐的窗戶啪噠一聲摔了下來,迎面帶起一陣風,將我的眼楮吹得迷住了。
他把頭狠狠地埋在我的脖子上,貪婪地吸吮著,似乎想從我身上嗅出什麼味道似的,摟住我的胳膊圈得緊緊,一陣陣地顫抖著。
「凌月,我後悔了,當初不應該放你走……」
後悔?後哪門子悔?我沒心思听他說話,眼楮里進了灰又疼又癢,拼命地眨也弄不出來,倒把眼淚惹得嘩嘩直流,只能跳著腳喊︰「啊呀,迷眼楮了……」
他嘆了口氣,把我的臉搬了過來,扒開我淚流不止的眼楮,輕輕一口氣一口氣吹著,我推開他,自己用手揉了兩下,總算能睜開眼了。
「謝官家賜……氣……」
我打趣他道,他已將帽子掀下,露出有些清瘦了的面容,兩年多到是長高了不少。黑色地鶴氅在燈光下閃著一點點晶瑩的水光。穿著濕衣服四處跑,著涼怎麼辦?這麼大個人了,居然還這麼不會照顧自己,果然是宮里的嬤嬤宮女們照顧得太好了。
紅著眼楮咬著嘴唇去給他月兌鶴氅,心里有氣,不免手腳就重了些,把他推得踉蹌了一步。他本來只是有點局促地微笑,被我一推一拽。眼圈就有些紅了,說道︰「我每天晚上都會夢到你回來,回來幫我穿衣服,陪我練字……」
我白他一眼,不屑地說道︰「那麼多小宮女難道侍侯你侍侯得還不好?我偏這麼命苦,就是來給你穿衣寫字端茶倒水的?」
「月兒……」他一把死死地抱住我,喃喃道︰「是朕……是我錯了。我不應該讓你走,不,不是……」
他抬起頭來,對著我的臉,有些痴痴地說道︰「後來我時常在想那天分手的情景,原就是我錯了,你問我肯不肯和你一起走,我應該說肯的!什麼勞什子皇帝。什麼江山……趙家不止我一個,太祖可以傳位給太宗,我這皇位讓于皇叔他們也不是不可以……」
我一時驚得呆住了,半日方伸手掐了他一把,說道︰「官家你在說夢話麼?」
他苦笑一下,握住我地肩。只是搖頭道︰「字字句句,全是真心話!」
天!愛江山更愛美人的故事居然在我身上上演了——只是我從來沒相信過這種故事地真實性!
我當時笑得一定像臉部肌肉抽筋,沒有任何底氣,有些軟弱地說道︰「別開玩笑了,官家……」
讓他跟我一塊兒走……那話本來就是我當時想激他放我離開才說的,這歷史上我只知道順治皇帝為了自己的寵妃出了家,但從沒听說過還有哪個帝王因為女人棄江山離宮出走的,溫莎公爵只有一個,可我卻絕不可能是那個辛普森夫人!
一直趴在屋角的牙牙看不得他離我這麼近,大搖大擺走了過來。叼住他的袍角向後拖去。我也趁機抽出身來,如夢游般去關另一扇窗戶。
「如果不再是月兒的益哥哥。守著這千里江山又有何生趣?」
他被牙牙拖住,只能再次動用語言攻勢。
我當啷一聲弄掉了當晚第二根叉竿,那啪噠一聲摔下來地窗戶,也掩飾不了我听到這等荒謬語言的慌張。
卻听樓下有人唉喲一聲,叫道︰「誰家竿子打了俺的頭!」
我慌忙去掀那窗戶,連聲說道︰「失手失手,一時失手,官人休怪……咦?狐狸!」
樓下那人擎著一柄青布傘,拎著一盞氣死風燈籠,仰頭看著樓上,燭火映在臉上,不是那個一臉壞笑的韋狐狸又是哪個!
狐狸怎麼會到東京來了呢?!還偏偏被我掉下的竿子打中了頭?這橋段為何這般像水滸中潘金蓮與西門慶相識的開始?
「喲,狼牙,好久不見,你我真是有緣啊!」
他舉著燈籠,站在那蒙蒙細雨中,一臉無賴似的笑容,嬉皮笑臉地說道。
我心中暗暗生疑,哪有那麼多有緣份的事,這家伙為何會出現在這兒,肯定有原因。
于是我指著他喊道︰「別走,留下……那個……喝酒聊天!」
回過頭來,對著面有微恚地趙禎小聲說道︰「官家,我,有故人相見,不如您今晚先請回吧……」
他突然面色稍霽,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似的說道︰「既然要喝酒聊天,干脆帶我上一個,我還是那年與你偷看柳永時,在外面喝過一次酒!」
我忙搖手道︰「這怎麼成,你可是……你的安全比什麼都重要!」
「月兒,讓我跟你過過普通人家的生活……」他握住我亂搖的手,誠懇地說道︰「況且在這東京城內,朕還是要想念展侍衛的能力地。」
唉,他一生下來就錦衣玉食,但是卻確確實實是一只被關在金絲籠中的小鳥,這十八年來,又哪有什麼能隨心所欲的機會。
看著他熱切的眼神,想起他在宮中所受的憋屈,我不由得有些心軟了。
不一會兒,萬花樓的一間濟楚繡閣內,我,小武,韋理和趙禎團團坐在了一起,桌上擺著的是卻是一份鴛鴦火鍋,幾盤細細切制成片的牛羊肉,還有擇洗得干干淨淨的時令蔬菜——春寒未散,這是我特意讓迷花找匠人打制的黃銅火鍋,再按前世方法調配小料,精心選擇肉類蔬菜,在當時地大宋,倒還沒有人這樣涮火鍋吃。
于是四人坐在桌前,好一幅和諧友愛地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