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明亮,將倚翠坊的舞台照得通明,卻見那舞者身後不知何時已經拉開一幅長長的卷軸,難得的那卷軸足有一人多高,兩端隱在舞台兩旁的輕紗里,上面畫的是一幅巨幅的水墨山水畫,山色蒼翠雲氣蒸騰,雖不敢說是丹青妙筆,但勝在氣勢宏大,再看那舞者站于畫前,混身衣飾加面具全是雪白,唯有一頭黑發和她手中所持的那似劍非劍似帶非帶的舞具純黑,映著身後的水墨畫更顯得亭亭玉立,宛如從畫中山水中走出來的一般。
有人嘖嘖稱奇于那巨幅水墨畫,有人迷惑于舞者手中的道具,小聲問道︰「不說是扇子麼?那個東西莫非是扇子?」有人則擺出一幅淵博的樣子︰「形似腰扇,又較腰扇飄逸……」
琴聲未住,那舞者還在繼續舞動,只見她這次的舞蹈與往日不同,全無陰柔特點,盡現剛性質感,當琴聲或高或低或急或緩時,她的舉手投足也時而如高山墜石、千里陣雲,忽而像春蠶吐絲、綿里藏針,黑色綢帶上下翻飛,正如一支墨筆的筆尖跌宕騰挪勢若游龍,隨著她的動作,身後的水墨畫也在緩緩移動,,遠山秋水之後又是一片水墨竹林,風竹、雨竹、露竹、晴竹、夜竹……竹竹筆墨淋灕,眾人又想看人又想看畫,正目不暇接之時,只听琴聲愈發急驟,忽然一聲脆響,只見舞者衣袂飄飛一個旋轉之後,被她握在手中的短棍事物忽然被甩開。原來那短棍竟是折疊在一起地,這一散開便成了了一個半圓形,形似墨蝶之翼,在她的手中翻轉飄飛,更像一只蝴蝶在舞台上展翼而飛,而她身後的水墨畫也慢慢換成了迷蒙煙水,而後一朵墨荷緩緩移出。映著那翻飛的墨蝶,似乎微風徐過。水波蕩漾,滿室都生出淡淡荷香來。
「雖然形狀奇特,卻果然是扇子……」
而後只見那舞者手中的扇子不斷地開合,流轉回旋,隨著身後背景的變換,正像一個醉心作畫的畫家正在酣暢淋灕地創作,他時而惜墨如金。時而潑墨如水,濃墨淡彩皆動人!
座中不少醉心書畫地文人,似乎有了靈魂的共鳴,眼角都不由得濕潤起來,忽然琴聲趨緩,那舞者地動作也漸漸慢了下來,回身向壁,抬頭只見角落中一株墨梅凌雪而開。那舞者再次合攏扇子,右手輕抬形似揮毫,卻見那卷軸的空白處,竟神奇地隨著她的動作一筆筆現出四個大字——「扇舞丹青」!
最後曲聲廖落,那舞者背對舞台,悠然抱扇而立。似乎走入了畫面深處,琴聲裊裊,最終歸于寂然無聲。
整個倚翠坊都變得靜悄悄地,靜到連呼吸聲都沒有。半天才听到啪達一聲,是有人拎了半日的茶鐘蓋,看出了神掉到了桌子,這才驚醒了已經呆滯的人們,先是有人傻傻地慢慢拍了幾下手掌,而後所有人都慢慢舉起了手,先是節奏整齊地拍了幾聲。而後掌聲便愈來愈熱烈。有人徑自用力猛拍著,把手掌都拍到發麻尚不自覺。而後不知是何人帶頭,所有人的整齊地鼓掌打著拍子,口中呼道︰
「雙陽!雙陽!雙陽!」
這個名叫雙陽的舞者,正是倚翠坊地舞魁,任台下人如何瘋狂,她只是回身微微一福,便轉身入了後台,隨即白綢也緩緩垂下,遮住了那幅巨畫。
台下的人喊得更瘋狂了,若不是因為身份,只怕早有人要沖過去,只因為今夜的舞蹈給人的視覺沖擊委實太大,見雙陽已經離開,大家只能互相激烈地討論著。
「她手中持的明明不是筆啊,這個扇舞丹青四個字竟然憑空出現,是怎麼做到的?」
「這舞蹈與那卷軸畫意融合,天衣無縫,天衣無縫啊!」
「此生得觀如此奇舞,真真是死而無憾……」
「昔有佳人公孫氏,今有絕世武雙陽!」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頭舉著茶杯,搖搖晃晃站起來,大聲吟道︰「扇起襟飛吟古今,虛實共濟舞丹青。氣宇沖天柔為濟,憐得筆墨嘆無贏。丹青傳韻韻無形,韻點丹青形在心。提沉沖靠磐石移,卻是虛谷傳清音。」
吟罷,他一口灌下杯中清茶,大喝一聲︰吾醉矣!然後搖搖晃晃地倒了下來,喝茶也能醉,眾人大笑,這老兒顯然是已經看瘋魔了!
不一會,面帶白紗的倚翠坊掌櫃便走了出來,只見她身姿高挑挺拔,一雙丹鳳含情目,兩彎輕煙籠絹眉,雖然和那舞魁雙陽一樣,只能看到一雙眼楮,卻可以讓人肯定,這絕對是個美人,而且是個比雙陽更美地美人。
美人的聲音有些低沉,她伸出手來向下按了按,示意大家安靜,然後眼帶笑意地對台下人說道︰「今夜新舞已出,不知眾君可滿意否?」
她聲音微微發沉,听上去甚是舒服,一個長得如此柔媚眉眼的女人,有著如此富有磁性的聲音,兩相一結合,更顯得此女韻味無窮。
這一問引發新一輪贊美,瘋狂贊美過後,眾人又喊起舞魁雙陽的名字來,有人還苦苦哀求︰「開陽掌櫃,讓雙陽再返場一次,哪怕和我們說說話也行啊,我們只想問幾個問題而已……」
倚翠坊掌櫃武開陽搖頭道︰「眾君有話問,便問我吧,雙陽近日為創此舞殫精竭慮,幾夜不眠不休,著實是需要休息,若有問題,便問我吧!」
「這支舞叫什麼名字?」有人傻傻地問。
「扇舞丹青啊……」開陽掌櫃眼波流動,甚是撩人。
「那卷軸為何會自己移動?」
「卷軸兩側裝有機關。隨舞蹈進行在兩旁推移的。」
「那得是多大地畫啊?是何人所做?」
開陽掌櫃輕輕皺眉︰「很大,是雙陽的一個朋友畫的……」
「難得啊難得……」眾人紛紛嘖嘖稱奇。
「那最後幾個大字,是如何寫出來的,莫非雙陽她有法術?她手中的真是扇子,不是筆麼?」
開陽掌櫃點頭︰「乃是扇子中的一種,稱為折扇的,並非是筆。雙陽沒有法術,至于那字是如何出來地。恕我不能告知!」
大家又是嘖嘖稱奇一番︰「只見過團扇羽扇,竟然還有這樣的扇子……」
有人提議借舞具一觀,見不著佳人,模模佳人手中地扇子也行啊!
開陽掌櫃同意了,不一時有小丫環取來那把墨色折扇,在廳內輪流傳看。
突然,有個陰陽怪氣地聲音驚叫︰「此物乃產自我國。你們宋人剽竊!」
此話引得大家側目,卻見一個大餅臉腫泡眼地短腿矮子,手舉墨扇,激動地喊著︰「此扇乃是我高麗之物!」
開陽掌櫃走到那矮短腿面前,低頭問道︰「請問您是?」
「我乃高麗使臣,本想看看你們宋國風情,竟然踫到你們偷竊我國扇子?」
矮短腿拼命仰著頭,即便如此。他還是只到開陽掌櫃的肩頭。
開陽奇問道︰「扇子在哪里不都是扇子麼,如何說是我們偷地呢?」
那矮子憤憤道︰「你們宋人好生無賴,你們何時見過這種扇子,這種折扇本來就是我們高麗所產,舞具都是偷的,只怕舞蹈也是偷的我們高麗地!」
大家一時面面相覷。大多數人確實是沒見過這種折扇的,這下便讓人半信半疑起來。
突然珠簾一響,只見面帶銀面具的舞魁雙陽身姿輕盈地從台走了出來,看著那矮短腿,十分不屑地說道︰「你說我這扇子是從你高麗偷的,卻不知你們高麗的扇子是做何用的?」
那高麗使臣矮短腿猶自憤憤道︰「扇子自然是用來扇風的!不過我們高麗伶人唱戲,也全用這種扇子,你肯定是從他們那里偷的,粘上長綢就當是你們地東西,真是不要臉。」
那雙陽冷哼一聲。手中又亮出一把折扇。朗聲道︰「一物總要物盡其用方有價值,你們的扇子只是扇風唱戲。卻不知我們的扇子用處太多!」
只見那雙陽走近高麗使臣幾步,全身忽然散發出些凜然之氣,手中折扇唰唰唰做了幾個動作,動作迅疾,竟讓人隱隱覺得有些殺機,最後不知怎麼地,一招點在了那高麗使臣的額前,將他嚇得兩腿哆嗦,大呼要殺人,卻听雙陽說道︰「我們漢人的扇子台上可起舞,台下可殺敵!」
而後她將扇子往懷中一撤,左手負後,右手唰地一聲展開折扇,卻見扇上墨色淋灕,是一幅新畫的畫,竟是一顆大樹,樹旁一只小蟲在嗡嗡飛。
雙陽又道︰「我們地扇子,還可作畫題詩,以顯扇主人風範!你可識得這畫的是什麼?」
高麗使臣已被嚇著,哆嗦著回答︰「樹和蟲子!」
「沒文化!這叫蚍蜉撼樹!」雙陽將扇子一翻,露出題著字的另一面︰「這幾個字你可認識?說!」
高麗使臣苦著臉,指著那幾個輕靈逸動的飛白體大字小聲回答︰「爾……乃……蠻……夷……」
那雙陽再次將扇攏起,在手中快速轉了幾圈,鄙視地問︰「你們的扇子能殺敵?有繪畫?可題字?」
那高麗使臣盯著她手中的扇子,先一直是搖頭,而後突然點頭︰「我,我,我們也題字的……」
「題什麼字?」
「漢……漢字……」
座中有人大笑,說道︰「雙陽姑娘,高麗沒有文字的,他們都是學咱們的漢字使的……」
卻見那高麗使臣臉終于成了豬肝色了,雙陽輕笑一聲,將手中折扇拋入他懷中︰「既是如此,這把扇子便送給你了,記得把扇子地用處發揚光大哦……」
那高麗使臣捧著扇子,如同抱著塊火炭,但他也知道今日座中頗多朝中大人物,也不敢造次,只好咬著牙想退出倚翠坊。
剛走到大門,忽听背後有人喊道︰「木奉子嘔巴!」
高麗使臣驚喜地回頭︰「你會說我們高麗話,原來你也是我們高麗人!」
那雙陽輕啐一聲︰「高麗者,木奉子也,木奉子者,棒子也,合稱高麗棒子也!」
「嗚哇哇,你們宋人欺負我們……我要去找你們皇帝告御狀!」
可憐地高麗使臣捧著扇子,哭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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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度曰︰關于折扇的起源,現時學術界大都認為是日本于平安時代地發明,但有人提出中國于南齊時已有折扇了,學界多認為扇子是北宋時傳入的,多為日本或高麗所做。
高麗直到公元1446年才有了正式的朝鮮字母,此前一千多年,一直是用的漢字。
羊咩有話說,武氏雙姝啊,開陽是誰,雙陽是誰,大家還記得吧?
還有,《扇舞丹青》真的是一支優秀的古典舞,此文中關于舞蹈部分的詩句是網上摘的,我說明了的哈,不能說我抄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