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色剛剛擦亮,太陽還未升起,天際呈現出半透明的灰色,但地平線以下仍是黑的,茅草和咖啡樹在風中搖曳,其中還能看到隱約的人影,那是早起的工人開始忙碌。(百度搜索讀看看)除了遠方的恩貢山脈,許栩幾乎看不清別的事物,黎明仍屬于黑夜,光明潛伏在破曉前的靜謐里。
但一道銀色的光影打破了這種靜謐,它在農田的上空不斷地盤旋,俯沖,然後又上升,帶著強勁的氣流與噪音撕破了空氣,就像只走投無路的信天翁,撲打著翅膀,企圖沖破獵人布下的落網。
許栩盡力地揚起頭,觀察著那道銀影的飛行姿態,此時,馬修帶著桑布,還有莊園里其他的人追了上來。大家驚奇又惶恐地看著天空上的飛機,不知道它引起如此大的騷亂,到底想干什麼。
「飛機看不清著陸的地形,快!點起火把,空出跑道。讓他緊急著陸,飛機可能發生故障了。」,許栩憑借長期的飛行經驗,第一時間判斷道。
「你確定?」,馬修喊道,機翼攪起的狂風吹散了他的聲音。
「當然,快點,找塊最寬闊的空地,把火把排成平行線,最少得1400英尺。」,許栩大聲回應。
「1400英尺?你瘋啦,一時間哪里去找那麼多火把?」,馬修的驚叫聲從風中隱隱傳來,1400英尺,恐怕得把他的咖啡樹都砍了才能燃起那麼多的火炬。
「盡量找,跑道越長越好!人命關天!」,許栩回過頭拽著馬修的胳膊,吼了回去。
最後,幾乎驚動了整個莊園里的人,他們才在最北邊的那塊荒地上燃起了兩排火把,當然距離1400英尺還差得遠,但這已是他們能做到極限。許栩看了看火苗倒向的趨勢,忽然往跑道的另一頭奔去,邊跑邊對身旁的馬修喊︰「月兌下衣服,快點,把你身上的襯衣月兌下來!」。
馬修被她弄得莫名其妙,不解地問︰「為什麼?」
「風向標,得有件東西指明風向,讓駕駛員能清晰看到。你總不會要我月兌?!」,許栩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事實上,如果真讓她月兌,她也會義不容辭,生命危急之下無所謂什麼性別差異,她只是不想再目睹一次空難的降臨。
很少有人敢用這樣的口吻對馬修說話,尤其是女人,馬修又一次感到自己的尊嚴受到冒犯,但是這次他沒有發作。因為許栩的眼光是如此執著,臉上流露出的迫切和真摯讓人有種無法抗拒的威嚴感。(請記住.)看著她苗條又靈動的背影,馬修抿了下嘴唇,扯出衣服下擺,果斷地月兌下襯衣遞給她。
許栩拎著他的衣服,朝空中一揚,雪白的布料立刻在晨風中獵獵作響,柔軟的衣角清晰地指出氣流的方向,東北偏北,和她預計的一樣。飛機從這個角度降落,剛好是逆風而下,既能增加空速又能降低地速,妥帖又順當。
就在許栩揚起衣服的十幾秒後,那架在空中苦苦掙扎的飛機終于調轉機頭,朝著跑道俯沖而下,與此同時她不停地打著手勢引導飛機的方向。飛機越飛越低,速度也越來越快,貼緊地面時,機輪摩擦著泥土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最後在一團混亂的塵土和橘紅色的燈光里停住了身形,映著微亮的天光和火焰,銀灰色的機身像艘死里逃生的小船在喘息不已。
許栩輕呼了一口氣,忽然,身後響起了一片掌聲和吶喊,嚇得她立刻回頭,只見一大幫土著黑人正朝自己用力地拍手和叫喊,仿佛很開心。許栩不知道他們在喊什麼,愣了片刻,那群黑人突然越過她,朝飛機的方向狂奔過去,揚起大片塵埃,就像群行動敏捷的斑馬。
就在許栩目瞪口呆之際,桑布總管舉著火把走近了過來,「門薩希布」,他朝她彎了下腰,發出這幾個音節,然後不再看她,跟著那群黑人走向飛機。
「棒極了!你干得很漂亮,許栩。」,馬修也走了過來,對她微笑道。
「門薩希布是什麼意思?他們為什麼朝我大喊?」,許栩不解地問到。
「門薩希布是女巫的意思,在斯瓦西里語中代表著尊貴的稱呼。他們認為你干了件不可思議的事情,能讓天空上的大鳥乖乖地降落,就像女巫的巫術一樣。事實上,他們絕大多數人都沒見過飛機。」,馬修笑意更深,煙紫色的眼楮注視著她,映著搖曳的火光,溫暖又漂亮。
許栩這才注意到他還赤-果著上-身,精-壯的胸-膛微微起-伏,結-實的月復-肌在晨光中呈現出緊-致的線條,完美得如同美術館里的人-體雕像。她別過眼,感到臉頰上突然熱了起來,連帶心跳也有點加速,連忙將手里的襯衫遞給他︰「你的衣服,還給你。」
馬修接過衣服,利落地穿上,但眼楮片刻都沒有離開她,當看到她臉頰上那絲幾乎難以察覺的紅暈時,他滿意地揚起嘴角,一種難以名狀的歡快在心頭充斥著,飛揚著。他為自己的突如其來的快樂感到驚訝,想不通是為了什麼,只是覺得它來得毫無道理,但又那麼地甜蜜。
許栩和馬修走向了那架倒霉的飛機,打算去探視那位同樣倒霉的飛行員。當他倆剛走到機翼的位置時,響亮的笑聲從機艙內傳來︰「哈,馬修老兄,你這‘機場’弄得還真不賴!」,隨之,一個穿著灰色飛行服的男人從飛機上跳了下來,大大咧咧地對桑布吩咐道︰「嗨,桑布,讓他們把我的行李卸下來。小心,別讓他們亂踫我的飛機。」
「阿諾,是你?你不是還在蒙巴薩嗎?」,馬修走上前去,一把擁住了那個男人的肩膀,還在他的背上重重地拍了幾下。
「蒙巴薩的氣候太惡劣了,那里的悶熱能把煮熟的雞蛋也孵出雞崽來,我想念你的莊園和杜松子酒,當然,還有內羅畢俱樂部里的那群荷蘭娘們,她們的大-腿比乳-酪還白,哈哈!」,那人邊說邊把防風鏡和飛行帽月兌下,輕松地往後一拋,準確無誤地落在了身後桑布的懷中。
太陽升了起來,砂金色的光線驅走了視野里的混沌和迷蒙,在那人黑色的頭發上淌了層光暈,而夾雜其中的一根銀絲格外地奪目刺眼。許栩驚奇地看著那個叫阿諾的男人,他年紀不大,看上去比馬修還小一點,漂亮的橄欖色皮膚,眉毛濃密飛揚,甚至帶了點凶悍,碧綠的眼楮很犀利,用一種肆無忌憚又具侵-略性的目光注視著別人,下巴上有道微凹的傷痕。
許栩打量著阿諾,從他高大的身材到那張野性十足的臉,忽然有種怪異的聯想,如果把他那身飛行服月兌掉,換成白襯衣,馬甲和馬褲,再加一把佩劍,那簡直就和17世紀時專門搶奪良家婦女的海盜一模一樣。
察覺到許栩的注視,阿諾的視線敏銳地掃了過來,剎那間,許栩感到有種被人透視和冒犯的感覺,她不悅地皺起眉頭,平靜地和他對視著。
「東方女孩?嘖嘖,還真是個美人,像個陶瓷女圭女圭一樣。」,阿諾忽然咧嘴笑了起來,不羈的薄唇後露出森白的牙齒,在朝陽下閃閃發亮,讓人想起那些大型的食肉動物。
他的笑容還真像個強盜,許栩再次下了判斷。
「剛才就是你幫我打風向標的對?那姿勢美極了,我猜你的腰圍只有23寸。」,阿諾的目光放-肆地掠-過許栩的胸-部和腰-肢,仿佛已經透過她寬大的衣衫觸-模著她每寸肌-膚。
流氓!如果是以前的許栩,她早就一拳揮過去了,但此時不同往日,這里是馬修的地盤,不是倫敦,波士頓或者別的什麼地方。她微微握緊了拳頭,然後冷笑了下說︰「阿諾先生,如果你目測地形的水平能有目測女人腰圍那麼精準的話,估計也犯不著等磁力發電機完全被打壞才能著陸。」
這下阿諾驚呆了,他斂去笑容,嚴肅地看著她問︰「你怎麼知道我的發電機出了故障?」
「你螺旋槳的聲音告訴我的,刺耳又生澀,有可能是其中一個氣缸的火花塞壞了,勸你趕緊進行檢查。」,許栩抿了下嘴唇,想起了自己以前跟著教官和機械師苦學機械知識的情景,心頭不由得涌起一股物是人非的悲哀。
听到許栩的話,阿諾張大了嘴巴,光憑螺旋槳的聲音就能判斷飛機的故障?!據他所知,這樣近乎魔術般的技能,在整個內羅畢只有威爾遜航空公司那位最資深的老工程師才能辦到。他再次端詳著許栩,精致小巧的臉龐,漆黑的眼楮和嬌-女敕的嘴唇,雖然親眼所見,但他仍無法相信這個年輕的異國女孩對飛機知識有如此深的造詣。就像交流電與絲綢,科學家的燒瓶和東方仕女的繡花鞋,毫無關聯,矛盾得令人想發笑。不過,阿諾沒有笑出來,她剛剛救了自己,用她精湛的飛行知識,這點毋庸置疑。
「阿諾,你真得好好謝謝許栩,如果不是她指揮我們鋪設跑道,估計你要等到現在,太陽出來才能著陸。」,馬修拍了怕阿諾的肩膀說。
「等不到現在了,事實上因為發電機失靈的緣故,我的飛機保持不了速度,再遲一個小時著陸的話,我就得掉下來了。」,阿諾把手指放到鼻尖下,神色有點凝重,想起剛才驚險的一幕,他直到現在才感到後怕。但是,在他那顆冒險主義者的心里,這種害怕只是一閃而過,並未多作停留。隨即,他又扯開唇角,朝許栩伸出右手說︰「謝謝你,小美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該怎麼表示感謝才好呢?」
許栩伸出手和他握了握說︰「如果可以的話,讓我看一下你的飛機。」
阿諾看著許栩的眼楮,突然感到很不舒服,她的眼神很平靜,黑曜石般的晶體漠然地映出他的身影,就像面鏡子,只負責忠實地反映出物體的成像,但對物體本身毫無感情。無疑她是美麗的,可這種美麗讓他感到壓迫力,就像面對一位實力強大的同性,久違了的好勝心和征-服欲從他的心底冒了出來,阿諾眨了眨睫毛,臉上閃過狡黠的笑容。他忽然俯子,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道︰「如此漂亮的小手,沾到機油的話不會很可惜嗎?」
許栩立刻抽出自己的手掌,怒火再次騰起,她盯著阿諾冷冷地說道︰「它沾到機油不可惜,沾到流氓的唾沫才更可惜。」說完,她轉身就走。
「流氓?我只是吻了下她的手,又沒干別的,她竟然說我是流氓。」,阿諾聳了聳肩,向馬修露出一臉無辜的表情。
「吻手禮只能在室內對已婚的女士進行,而且還得征得別人同意,以上種種你都違反了。阿諾,我覺得你剛才的行為和流氓差不多。」,馬修勾了勾嘴角,然後往前走去,不再理會身後一臉吃癟的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