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夜飛行 第十七章 四個人的死結(下)

作者 ︰ 撈月亮的貓

許栩靜靜地听著,莉迪亞說得眉飛色舞,臉上染了層閃閃動人的光澤,那是待嫁的女孩特有的美麗與神采。(請記住.)許栩知道自己該說些祝福的話語才夠應景,可是她的胃部像被人灌下股強酸,奄奄一息地在抽搐,扭動,最終只能憋出無力的一句︰「你和馬修要在二月份結婚?」

莉迪亞繼續挽著許栩的胳膊,用一種閨蜜之間推心置月復的口吻道︰「是的,已經發了電報通知我爸媽和馬修父母,到時候他們都會來內羅畢為我們主持婚禮,這是鐵打的事情。你知道嗎?在我來之前,馬修的媽媽,也就是我未來婆婆,千叮萬囑讓我看好了馬修,說在內羅畢這種鄉下地方,會有很多地位低下的女人對他以及他的錢心懷不軌。我婆婆可不要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當兒媳,她只認可我一個人—未來的菲爾德女候爵。」

說完莉迪亞瞅著許栩但笑不語,眉毛高高揚起,像是在等待她的反應。

許栩回望著莉迪亞,只見她眼神清澈,笑容可掬,臉上還帶著股少女的嬌憨,可是她說的話卻分明綿里藏針,還針針見血,而自己恰巧就是被刺中的目標。一時間,她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莉迪亞。在駕駛艙里,許栩或許是戰無不勝的將軍,但在口舌上,她卻是笨拙木訥的小兵,言辭從來不是她能夠捍衛自己的武器。

「莉迪亞,別說到你們菲爾德家有多了不起,當年你的曾祖父如果不是用錢捐了個爵位,恐怕到現在你們家還是靠買皮具過活的小商人。誰比誰更高貴呢?」,阿諾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不緊不慢,輕飄飄又冷嗖嗖地,恍如一盆涼水潑在了莉迪亞的臉上。

莉迪亞的祖上本不是貴族,是因為她的曾祖父用錢買通了皇室,才勉強爭得一個爵位,這一直就是她心頭的痛,最不願被人知道的傷疤,沒想到阿諾竟然毫不留情地揭了自己的短。任是她的淑女風範就算如何修煉到家,也擱不住阿諾如此奚落,一張俏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她「嗖」地站了起來,握緊拳頭對阿諾厲聲道︰「你在胡說些什麼?」

阿諾吸了口雪茄,一手抄在褲袋中,才慢悠悠地晃了過來︰「沒說什麼,只是恰好馬修告訴了我你們菲爾德家族的發家史,沒想到會惹你不高興,下次我會注意保守秘密的。」,說完,他朝莉迪亞欠了欠身,似笑非笑地勾起半邊嘴唇,眼里譏諷的暗光刺得莉迪亞幾乎要跳起來。

「你……」,莉迪亞指著阿諾半天說不出一句,她沒想到把著秘密透露給外人的竟是自己的未婚夫,心里又是生氣又是傷心。

正說著,客廳的大門打開,馬修滿臉疲憊地走了進來,眉宇間凝著重重的憂慮。他今天去洽談購置蒸汽研磨機的事情,對方卻漫天要價,導致采購合同簽不下來,現在倉庫里大批的燕麥都等著發貨,可最重要的研磨機連影子都沒有,再加上許栩和莉迪亞的事情更令他煩上加煩。馬修覺得自從平安夜起自己就倒霉透了。看來上帝並不眷顧他。

「馬修?」莉迪亞見到馬修回來,原本想揪著他問個明白,不過,轉念之間,她有了個更好的主意。強壓下心中的惱怒,莉迪亞理了理鬢發,輕盈地撲到馬修身前,勾著他的臂彎,綻出個明媚的笑靨︰「你回來得正好,我打算邀請阿諾和許栩做我們的伴郎伴娘,你看好嗎?」

馬修听到她的話,錯愕地看了看許栩,又看了看阿諾,然後視線最終定格在許栩和她面前那堆雪白的布料上。馬修抿緊了嘴唇,片刻又松開,仿佛下定了某些決心,他對莉迪亞說︰「莉迪亞,其實有些話我得跟你說清楚,請你跟我到書房來。」

等馬修和莉迪亞去了書房之後,阿諾將手中的雪茄擰熄在煙灰缸中,他看向對面的許栩,開口道︰「看來馬修是要和莉迪亞攤牌,恭喜你,就快贏得這一場競爭。」。裊裊的煙霧中,他的笑容和揮之不去的煙味一樣,帶著濃濃的苦澀。

「或許結果和你想的完全相反。我相信你也了解馬修,他是個非常重舊情的人,如果他選擇了我,那就是拋棄了莉迪亞和違背了自己的誓言,也違背了他做人的原則。就算我以後和他在一起,他也會終生帶著愧疚,擔負著始亂終棄的罵名生活下去。我們中國人有句箴言叫‘名不正則言不順’,苟合終無善終。」

許栩搖了下頭,低垂的眼睫仿佛倦透的蝶,在皮膚上投下淡青的陰影。經過一整晚的思考以及剛剛莉迪亞說的話,她明白到他們三個人如果繼續糾纏下去,只會是個越拉越緊的死結,只有其中一方放手才能松開,問題就是誰先放手?她想,如果不是自己遭遇空難,不會穿越時空來到內羅畢,也不會遇到馬修,那麼他和莉迪亞就能幸福美滿地生活下去。如果這件事定要歸咎一個錯處,最錯的就是她為什麼會來到1933年?上天的一個小小失誤,會導致無數人命運軌跡被打亂,就像多米諾骨牌那樣把破壞無限疊加。她無力去改變事實,卻可以讓所有的錯誤在自己身上終止,歸根到底她才是混亂的源頭。

「听你的口吻,像是已經有了決定。」阿諾從她的話里听出一種欲抽身離去的意味。

許栩僵硬地牽了牽嘴角,卻不打算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而是話鋒一轉︰「別說我這塊了,說說你。我听桑布總管講,你後天要回蒙巴薩了?」

「是的,離開那麼久,底下的人沒了管束,生意亂得一團糟。我要回去打理我的航運公司,順便教訓一下那幫不听話的小崽子們。」阿諾點了點頭,其實他早該離開,但因為許栩的事情放心不下,所以才將歸程一拖再拖。

「蒙巴薩是個怎麼樣的地方?」許栩突然問到。

「那里和內羅畢很不一樣。蒙巴薩是非洲東海岸最大的港口,那里有沙灘,大海,棕櫚樹和白色的清真寺,炎熱的天氣能讓人發瘋,可也充滿了生機和活力。你在蒙巴薩能買到來自世界各地的商品,能和世界各地的人做生意。正午的時候,如果你駕駛飛機越過耶穌堡(蒙巴薩著名景區)前的那片淺海,會有種置身玻璃球的錯覺,目之所及都是一種藍得發膩的顏色。」,阿諾喝下一口酒,揚了揚酒杯說。

許栩抓過酒瓶,破天荒地替自己倒了一杯,狠狠地灌了口︰「听上去,蒙巴薩很迷人。」

阿諾盯著她的臉,她那白皙的雙頰並未因酒精而顯出半點血色,眼底的濃黑越發沉了下去,像極了暴風雨前壓抑的海面,他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許栩,你是不是有些什麼打算?」

許栩放下酒杯說︰「我打算……」

還未等許栩說完,旁邊的書房內響起一陣尖銳的碎裂聲,听上去像是馬修書房里那排瓷器被砸到了地上,然後書房門「 當」一下被人推開,莉迪亞哭著沖了出來。

許栩和阿諾愕然地看著她,只見她一直奔到他們跟前,突然剎住腳步,抄起桌上的布樣一股腦地砸向許栩。

許栩連忙低頭避開,雖然她身手敏捷,可莉迪亞的攻擊太突然,她躲避不及,額頭還是被布料裹著的硬紙板擊中,紙板鋒利的邊緣在皮膚上劃開一道細口,血珠立刻滲了出來。

「莉迪亞!你在干什麼?」阿諾連忙扯開莉迪亞,沒想到她咬著牙二話不說,隨手又抓起茶幾上的花瓶想朝許栩扔過去。

「住手!莉迪亞!」馬修從書房里追了出來,飛快地奪下莉迪亞手中的花瓶。

「別攔我!我要撕爛她的臉,這無恥的婊-子!勾引別人丈夫的下賤女人!」莉迪亞還想撲向許栩,但被馬修和阿諾攔住,只能邊哭邊罵。

「莉迪亞,夠了,這事和許栩無關,是我先愛上她,是我要留下她,對不起你的人是我!」,馬修扼住莉迪亞的手腕喊道。

「馬修.斯特林,我們認識了十幾年,從小到大我都認定你是我未來的丈夫,從沒想過會嫁給別人。你來非洲的這幾年,我天天都去教堂為你祈禱平安,天天盼著你回來接我,可你……你現在竟然說愛上了別的女人,為了這個才相識幾個月的女人而拋棄我!」莉迪亞哭泣著,淚水融化了她的妝容,烏黑的睫毛膏和著眼淚淌下,模樣有點猙獰,也有點狼狽,可更多的是痛到極致又無可奈何的哀怮。

許栩站在旁邊,呆呆地看著莉迪亞,覺得她原本美麗的臉此刻蒼白得像張面具,道道淚跡如無數裂開的傷痕,由她的身體深處一直崩裂開來,連同對馬修十幾年的期待和信任一起支離破碎。一個女人等了一個男人十幾年,從孩子到成人,用她最虔誠的祈禱和最美的年華構出一個夢想,就是成為他的新娘,但最後等來的卻是他輕飄飄的一句︰「對不起」。許栩不知道如果換成是自己遭受此等待遇,那又會是怎樣的一番光景?或許,她會比莉迪亞更瘋狂

同為女人,何苦相煎?許栩暗暗嘆了口氣,血珠從額際滑下,迷蒙了她的眼楮,但卻感覺不到痛。忽然間,她有個奇異的想法︰如果痛,莉迪亞的心里會不會比我更痛?

馬修面對莉迪亞的控訴也愣住了,眉間顯出深深的紋路,織成一張復雜的迷網,網的這邊是莉迪亞,那邊是許栩,而他置身中央,痛苦掙扎。

莉迪亞掙開馬修的手,抹去眼淚,看著馬修,忽然冷笑起來︰「你想和我解除婚姻,和這婊-子在一起,別做夢了!我早就發了電報給你爸媽,將你們的丑事都告訴他們了。相信他們很快就會從英國趕來,你覺得你爸會接受一個卑微的東方人做斯特林男爵夫人嗎?」

「莉迪亞,你?!」馬修頓時又怒又驚,他沒想到莉迪亞竟然通知他的父母。按她的話,她早就知道自己和許栩的事情,可是她又怎麼會知道?難道有誰暗地里告訴了她?想到這里,馬修不禁狐疑地看向阿諾。

看到馬修震驚的神情,莉迪亞得意地挑起眉毛,用一種恨極而笑的口吻說︰「怎麼樣?感覺很吃驚是嗎?想不通我是怎麼知道的對?那我就告訴你,平安夜那晚你偷偷地溜進這女人的房間,你以為我沒察覺嗎?你們在房間里的話我全部都听到了!總之無論如何,我是不會答應和你解除婚約的!」

說完,莉迪亞推開馬修和阿諾,狠狠地盯了許栩一眼,頭也不回地跑上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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