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先生,」翎滄緩緩道,「你可能誤會了,末將從不曾飲過他的血,亦不會飲。」
「飲血?哈,喝了他的血不過延壽百年,燕將軍,你分的是他的命!」裴元緩一口氣,扶著額頭坐在一邊,「若他有千年壽,則折與你五百年,若十年壽,便折與你五年!」
「師兄……莫說了……」箜篌緩過勁來,開口阻止,卻被翎滄捂住了嘴。
「還請先生明示。」翎滄執起箜篌手腕,在他鱗片上輕輕親吻,「箜篌,你總該讓我知道,你到底對我做過什麼。」
「他不過是對你用了鮫族的換命術。」裴元看著翎滄的動作,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末將愚昧。」沒注意到箜篌臉色忽然飛紅,翎滄只是輕輕磨蹭著他手腕,眼楮灼灼的盯著裴元。
「歃血之盟,以鱗下鮫血混入鮫鱗所制藥劑為引,施秘術以起死生,肉白骨,從此施術者陽壽折損半數為盟約人續命,魂相牽,命相連,如盟約之人命隕,則施術者,立亡。」裴元冷笑著看翎滄臉色瞬息數變,「草民恭喜將軍,從此福壽延年,長生不老。」
翎滄怔住,他只知道箜篌費盡心機救他回轉,卻不知道,自己竟然分了他一半性命。
「……為什麼……」
見翎滄確實不曾動過箜篌鮫血的主意,裴元神色稍霽。
「我怎麼知道,去問你懷里那個傻子。」裴元輕哼,看看他們,又補了一句,「要調情,也別當著我的面。」
箜篌別過臉,耳根上淡淡漫一層粉色。
翎滄一臉茫然的看著裴元︰「裴先生何出此言……?」
「你當真不知他那鱗片是不能亂踫的?」裴元奇怪的看他一眼。
「不知……」翎滄低頭看看箜篌,想了半天又問了一句,「不過末將另有他事要向裴先生請教。」
「哦?何事?」既然氣也無用,裴元譏諷過了,心情卻好了泰半。
「箜篌他……會不會……」翎滄想了很久,斟酌半天,終于一字一句的問,「會不會,變成魚?」
帳子里瞬間寂靜如死……
裴元很慶幸自己沒有端著茶在喝,雖然他剛才確實有去端一盞茶順順氣的想法,要不不知道得噴到哪去。
箜篌猛的扭過頭瞪著翎滄,差點沒閃了自己的脖子。
「你說啥……?」箜篌不可置信的重問了一遍。
「你……會不會變成魚……」翎滄忽然尷尬起來,這問題當著本人的面問好像不太合適。
「噗哧」裴元終于繃不住臉,偏過頭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魚?很好,很好,箜篌,我怎麼從不知道你還能變成魚?」
「能把師兄您逗笑也是奇聞一件,」箜篌癟著臉看裴元,轉了頭問翎滄,「你怎麼會以為我能變成魚?」
「因為……那個……」翎滄愈發尷尬,咬了咬嘴唇,橫下一條心說,「鮫人不就是魚嗎。」
「誰告訴你的?」箜篌瞪大眼楮,這都是哪來的謠傳?
翎滄咬咬嘴唇,不說話。
「先不說鮫人不是魚,就算鮫人是魚,我也變不成魚。」箜篌嘆氣,揉揉太陽穴,這都什麼事啊,我能變成魚?開玩笑。
「為什麼。」偷偷看一眼裴元,翎滄拉著被單把箜篌裹裹好,抱著。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不大喜歡讓別人看見箜篌身子。
「因為,我體內只有四分之一的鮫人血脈,源自外婆,而我的姐姐,完全是個,人。」想起姐姐在亂軍中一把將自己推落急流,然後因逃月兌無門而被潰逃的叛軍生生吸盡了鮮血,箜篌將指甲狠狠掐進手心,疼……即使已經過了這麼多年,每一次想起來,都疼的幾乎要把自己揉成碎片。
「小弟,別怕,水不會淹死你,快逃……」他那溫柔的姐姐,在他耳邊說完這句話就將他一把推進了湍急的江水,他最後一眼看見的,是一個形容狼狽的叛軍用一把長刀割開姐姐細白的喉嚨……
手腕上傳來異樣的酥麻,箜篌沉默了一下,看著翎滄的手指一根一根捋開自己緊握的指頭,展平了他手掌壓住,拇指有意無意的在自己鱗片上輕撫,忽然臉就紅了,只低了頭默默忍受。
「他不會變成魚,倒是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翎滄撫著箜篌鱗片的神色太過自然,裴元想了半天,怎麼看都不覺得他是裝的。
「什麼?」翎滄詫異。
「他的鱗,」裴元比一下翎滄的手,「鮫人手腕內側的鱗片,如受外力損傷,擠壓,則痛入骨髓。所以,真不知道他當時是怎麼自己動手揭了一片鱗給你做的藥引。」
翎滄像觸電一樣迅速放開箜篌手腕,想想不對,又慌忙小心的托在手心里,半點也不敢再去踫那幾片晶藍的鱗。
箜篌偷偷舒了口氣。
「你,你怎麼不說……」翎滄看著一直沒抬過頭的箜篌。
「不過——」裴元看的好笑,又拖了個長音。
「師兄,別說了。」箜篌忽然抬了頭窘迫的喊一聲。
「不過,若是像你方才那樣輕撫舌忝吻……只怕,對他而言,這催情的效果要好過藥數倍。」裴元說完,瞬間閃身移到屏風後邊。
一個飛過來的硬枕砸得屏風晃了一晃。
「師兄!到底你是干什麼來的!!!」箜篌簡直要被氣死,這種東西也是拿來說的嗎?!
「小五說,你把歃血給了人,所以我趕過來看看,如果他知道真相後起了半分貪意,我便折了他四肢帶回萬花谷囚禁到死。」裴元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溫和的帶著笑意,內容卻冷的像數九寒風。
翎滄只覺得脊梁上密密爬了一層冷汗。
「我說你怎麼莫名其妙要取我鮫血。」箜篌悶悶的哼一聲。
「只有你鱗片下的鮫血才會跟盟約之人的血脈相融,我不取你鮫血又能怎麼辦?」裴元轉出來,拾了枕頭丟回床上,似笑非笑看一眼翎滄,「燕將軍此後征戰沙場,還是少打些同歸于盡的主意才好,免得累及他人。」
翎滄訥訥,只是將箜篌又往懷里緊了緊。
「這傷藥,還請燕將軍幫箜篌敷了,免得夜半又發高熱。」裴元從袖里模出個玉盒放在幾上,「還請將軍以後行房……不要操之過急。」
剛回到床上沒一刻鐘的枕頭再次畫著弧線砸向裴元!
翎滄看了看裴元,又看看玉盒,再看看箜篌幾乎紅的要滴血的臉頰,忽然就明白了。
「謹遵裴先生教誨。」他低著頭探手將玉盒握在掌心。
「草民事已了,告退。」裴元拍拍接住的枕頭,隨手丟在一邊矮凳上,拱個手,回身自去了。
翎滄猶豫半天,終于是低頭抿著箜篌耳邊悄聲說︰「對不起……」
箜篌裝死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