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當真是打情罵俏啊。」班夏坐在屋檐上看著地上的兩人,戴黃沉默著在他身後站成個披著月光的石像。
「也不知道誰啊,燈都等不得熄了就巴巴的撲上去啃別人的嘴。」箜篌撇撇嘴。
「我說是哪來的野狗兒扒我們的窗欞,原來是條長了腳的魚。」班夏眯了眼損回去。
戴黃舉起袖子咳一聲,翎滄把嘴巴張成個圓形指著箜篌差點沒噎過去。
「你去听人家窗根?!」他用口型問。
「啊,是啊。」箜篌坐起來,撓撓頭,「他倆鬧起來跟拆房子一樣的,有趣的很。」
翎滄覺得這個世道已經瘋了,怎麼有偷窺人家還窺的這麼理直氣壯的。
一把鐵蓮子呼嘯而來,後邊跟著一彎鋒月般的兩儀化形。
箜篌眼里寒光一閃,嘴角上又是那一抹生人勿近的冷笑,袍袖翻飛,竟把那十數粒鐵蓮子盡數收了裹進袖中,一揮一抖之下,只叮叮當當落了滿地。
翎滄半轉身,橫江鎖掛著風聲掄出一個半圓,悍然硬磕在那一彎兩儀上,聲如龍吟。
「你也不怕吵醒了千華姐。」班夏調笑,雙臂一張,如鷂鷹一般從房上撲下,巨大的黛雪劍泛起一片森冷的光。
「你怕麼?」箜篌一個側翻讓開,隨即和身撲上,手心里孤心筆翻飛成蝶。
「你都不怕,我怕什麼,那須是你討回來的姐姐。」黛雪的鋒刃抵在孤心的寶石筆尖上一路刻劃出尖叫一樣的聲音。
「喝!」箜篌單臂較力揮開班夏。
「他們……沒關系?」翎滄偏了頭去看戴黃。
「兩個殺手,能有什麼關系?」戴黃是跟著班夏下來的,此時正淡然的站在翎滄身邊看箜篌和班夏過招。
「啐,誰跟你家的草根一樣。」箜篌嚷。
「你個死魚擺擺又比我高貴到哪去?」班夏一劍走空,直接勾著手用劍柄倒撞回來。
「你才魚擺擺!你們全家都是魚擺擺!」箜篌一邊罵,一邊猛地一個後仰,膝蓋折成個直角,從大腿至頭平平倒下去,半夏的大劍帶著寒風從他鼻尖卷過。
「不是魚,你難道還是個人麼!」劍尖磕地,班夏借勢側翻起身子,修長的腿向著箜篌腰間砸下。
「你難道又是個人了!」孤心筆「呼」的飛起,流星一樣戳向班夏眼楮,箜篌腳跟用力蹬地,整個人平平躥出去四尺有余,反手在地上一撐,輕盈的倒翻起來,隨即腳尖在地上一點,閃電般直沖回去。
「廢話少說。」班夏掐個劍訣,碩大的黛雪劍被拋在空中挽了兩個花又落下,一柄泛著光芒的影劍「嚓」的一聲插進翎滄腳前。
翎滄往後退了一步,戴黃卻笑︰「無妨,這劍並非實物,不傷人的。」
「他們要打到幾時?」翎滄回頭看看主屋,這麼大的動靜,竟然都吵不醒那姑娘嗎?
「你是怕千華起來?」戴黃順著他視線看去。
「嗯。」是真的怕,箜篌那麼看重這個姐姐,萬一因為這個……
「無妨,」戴黃笑,「箜篌應該一早就給千華姑娘下過藥了,讓她今夜能有一場好眠。」
下藥,又是下藥,翎滄只覺得一陣氣悶,是不是身邊留了個萬花就要把隨時被麻翻當成日常?
「唉?說起來,你怎麼站在這里?」戴黃忽然發現不對,「箜篌怎麼會不給你下藥?」
「他下了。」翎滄簡直郁悶死。
誰說這兔崽子沒給我下藥的?
「那你為啥還在這呆著。」戴黃伸手在他面前晃晃,嘴里說,「倒也,倒也。」
翎滄氣結,敢情這人之前一臉淡漠全是裝的?
那邊打架的兩人卻齊齊發出好大一聲「咕咚」。
翎滄嚇一跳,定楮看去,卻是倆人都摔了。
「班夏……你你你,你師兄……」箜篌顯然嚇得不輕,伸著個爪子指著戴黃做抽搐性震顫。
「我不看,你幫我看看他是不是別的妖精變得……」班夏背對著戴黃和翎滄,抱著自己大劍死不回頭。
「就算不是,也是被附身了。」箜篌忽然小小聲的問班夏,「喂,他跟你那個的時候,也是那一副死人臉啊?」
「啐!」班夏拎著劍就要拍他。
比班夏更快的是戴黃,一顆鐵蓮子準準的砸在箜篌腦門上,須臾就紅了一片。
「哎……」翎滄心疼,搶過去抱著箜篌肩膀給他揉額頭,班夏的劍鋒停在翎滄身前,僵了一會,自己氣哼哼的收了。
「箜篌,你下藥的功夫退步了,沒見過讓你下了藥還能這麼活蹦亂跳的啊。」戴黃瞧著翎滄,嘴里「嘖嘖嘖」的感嘆著。
「下錯了吧。」箜篌不以為意。
「你把藥下在哪了?」班夏想起這家伙從天擦黑就蹲在自己窗欞下听牆根,那他什麼時候下的藥?
「燈芯嘛,」箜篌很無辜,「我一早就把捻了藥的燈芯放在油燈里了。」
「如果是那個的話,」翎滄沉聲說,「被千華姑娘換過了。」
「啊?!」箜篌張著嘴傻了。
「掌燈之前,千華姑娘過來添燈油,說燈芯兒太短了,拔了給換過個新的。」翎滄寵溺的在箜篌唇上一吮,覺得他難得露出這種傻愣愣的表情來。
「那……那根舊的呢?」箜篌愣愣的看著翎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扔了。」翎滄扶他起來。
「額……」我的藥啊……箜篌在心里哀嚎一聲。
「走吧,再磨蹭天就亮了。」戴黃好笑的看著箜篌的表情瞬息萬變。
「哎……唉——」箜篌垂頭喪氣的拖著腳步往後院走。
翎滄在他身後抿著嘴,要笑不笑的跟著。
明月高懸,甘草小小的墳塋隱在院牆的陰影里,上邊一株幼女敕的甘草在夜風里輕輕搖擺,有葉子伸出陰影舒展在月光下,略略反一點墨綠的光亮。
箜篌站在小甘草前邊,良久,低聲問了一句︰「真的,不是嗎……」
「不是,」戴黃嘆口氣,「班夏雖然愛鬧,但這種事情他不會騙你,我們草藥化形的妖精,幾百年才能初具靈識,可以視物听聲,這一株甘草,不過是今年新發的枝葉,怎麼可能就是當年的妖精甘草。」
箜篌長嘆一聲,蹲,從袖里取出火石火絨,一下一下慢慢的打。
火石之間刮擦的「嚓」,「嚓」聲在寂靜的夜里分外清晰,每一聲,都似乎傳的很遠。
翎滄,戴黃,連班夏都靜靜的站在箜篌身後,看著他一下一下的打著火,有滾圓滾圓的鮫珠落在地上,彈開。
翎滄遲疑一下,彎身拾起來,攢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