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洛陽小雪,箜篌一早起來就伏在客棧窗欞上看雪,飄飄揚揚的雪花兒打著轉畫著圈斜斜的沾在地上,悄沒聲息的就化了,什麼都不剩,只留下被雪花洗的清凌凌的風帶著寒意拂在臉上。
從一旁的缽里拎出溫好的酒,箜篌左右張望一下,發現竟然沒有備酒盅,自嘲的笑一下,隨手提著酒壺就著壺嘴淺啜了一口,又微微張開嘴呵出一口酒氣,看見有雪花落在呵出的溫暖氣息里,頃刻就化成了一粒小小的水珠子墜了下去,覺得好玩,就低低的笑起來。
「笑什麼呢?」翎滄披了衣服過來,隨手抖開自己外袍裹在箜篌肩上,「一早就喝酒,咿,又凍的冰涼。」
「看雪,喏,洛陽的雪都站不住的。」箜篌隨手指一指窗外。
「沒辦法,這邊的天氣下雪都很少,想積雪不化幾乎不可能。」翎滄往窗外探了一眼,天上紛紛揚揚的飄著細碎的雪花,地上卻只是淺淺的潤了一層濕意,只得風是冰涼的,倒也沒有純陽那樣寒的刮人。
「還差什麼?」箜篌轉過來背靠著窗口,向著牆角那一堆東西努嘴。
「總還差幾樣,記不得了,等下拿單子對對吧。」翎滄沒回頭,只把手在箜篌兩側撐在窗欞上,將他困在身前,好看的眉微微皺著,嘆氣,「只怕我們要雇個車子拖回去了……怎麼會這麼多的。」
「哈,不雇個車子,難道還想找個野道士來施展一下乾坤大挪移嗎?先說好,純陽宮那一票妖道可是沒有一個人會這個的。」箜篌笑起來,抱著酒壺又吸一口酒進去,眯了眼楮咂一下嘴,薄唇潤紅。
「我倒是想啊。」翎滄長嘆一聲,天策府的女將們平時再大大咧咧,再看起來像個爺們兒,到了采買的時候,也都紛紛露出女兒本色,雜七雜八的東西半點不比人少。
「這倒霉差事怎麼就攤到咱們頭上了。」翎滄哀嘆,咬著箜篌酒壺的壺嘴搶一口酒吃,又被嗆著了,咳了半天,一抬起頭來已經是眼淚汪汪的,分外可憐,「這,這是什麼酒……」
「燒刀子,嗯,你這喝的倒是豪爽。」箜篌強憋著笑調侃他,待到看見翎滄一雙咳到含著淚的眼楮,頓時就「噗哧」一下笑彎了腰,額頭直撞在翎滄肩上,「唉喲,你這眼神怎麼跟當年花海里的狼一樣啊……」
「笑,怎麼不笑死你。」翎滄黑了臉拎著他去桌邊坐著,「趕緊把東西對一對,缺的差的補齊了就好雇個車子回去了,小年要到了,車老板們不見得肯走晚車,趁早回去比較好。」
「是是,噗……」箜篌繃著臉沒過一刻,就又噴笑出來,偏了頭笑了好一陣才整整神色轉回來看著翎滄,「都什麼東西來著。」
「笑夠了啊?」翎滄剜他一眼,從包裹里抻出個紙卷兒來,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真夠倒霉的……
「灶君像……」翎滄深吸一口氣開始念。
「有。」箜篌去蹲在牆角清點。
「飴糖……」
「有。」
「稻草……」
「有……天策府天天喂馬的那是什麼?為嘛我們還要買稻草?」箜篌看著牆角的稻草把子氣結。
「天策那是牧草!燒了難道用你喂馬?」翎滄瞪他,繼續念,「年畫……」
「有,還不如林師叔畫的好看。」箜篌拎著那一對圓頭胖耳的女圭女圭評論。
「你要能把林師叔請來,我立刻把這兩張燒了!紅紙!」翎滄丟一個糖酥去砸他,被箜篌接住塞進嘴里嚼了。
「有,呃,水……」箜篌噎住了,伸著爪子要水喝。
「吃貨。」翎滄輕斥,還是倒杯茶水甩手扔過去,看著箜篌笑嘻嘻的伸手迎著杯子的來勢一抄一轉就半滴不灑的接在手心里,一口喝淨了還丟起來翻了幾個花才扔回來。
「筆墨紙硯!」翎滄接住杯子頓在桌上,作勢凶他。
「都有,誰寫?」箜篌眨著眼楮把一支 筆扔起來又叼住,「我們谷里年年是顏老爺子在寫,過完年就被磕頭求真跡的人給揭了去。」
「你寫。」翎滄翻個白眼,這家伙怎麼這麼多廢話。
「我才不,會累死。」箜篌「咚」一下把 筆丟進簍子里蹦起來。
「我帳子上的你寫。」翎滄一咧嘴,那 筆是頭沖下被扔進去的,也不知道撞損了沒。
「哦。」又蹲回去繼續研究那一堆物事。
「掃帚。」
「有……很大一堆……」
「希望用得過一年吧,不然還要買第二趟。」翎滄不置可否。
「敗家兵。」箜篌結論。
「白蠟桿兒。」
「有……」某人蹲煩了,上爪子嘎吱嘎吱的去撓那一捆白蠟桿。
「嗯?看來還得追加個木板。」翎滄扭頭看看正沖著那一捆白蠟桿制造噪音的家伙,提起毛筆在單子的最下方端端正正寫上「木板」。
「要那玩意干啥?你床板塌了?」箜篌扭頭回來問。
「給你磨爪子,另外,我床板要是塌了就跟你月兌不了干系。」翎滄頭也沒抬的寫完繼續念,「竹篾。」
箜篌眼尖的看見翎滄面頰上飄過一抹紅,頓時心滿意足的笑咧了嘴︰「有。」
「……雞蛋。」
「有,唔……」順手模兩個丟進一旁泥爐上溫著酒的水里,抽一根竹篾去把火挑旺。
「喂!」翎滄簡直氣死,這家伙下輩子都不會忘了吃。
「玉米!不許往爐子里丟!」翎滄吼。
「有……」箜篌訕訕的把爪子縮回來。
「麥芽糖!」
「有。」箜篌仰臉看看翎滄那一臉「你再偷吃我就把你從窗子里扔出去」的表情,咬著手指頭把扣出來的麥糖又塞了回去。
「嗯哼。」翎滄哼一聲,繼續念,「三牲……」
「有……」
「胭脂水粉……」
「有……」
……
…………
足足念了小半個時辰,才算是核對完單子上的東西,結論是,還差著兩匹綾羅,一匹錦緞,笑靨的山楂糖葫蘆兒,薇安的硨磲串子,曹雪陽的珍珠瓔珞沒買。
箜篌蹲半天腿麻了,剛站起來就「哎呀」一聲往地上撲。
翎滄兩步過去給抱著了,這人就放賴死巴在他懷里一迭聲的喊自己腿上沒了知覺動不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