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糖葫蘆兒——」笑靨還沒跑到近前就扯著嗓子喊起來。
「這兒那。」翎滄笑著從馬車里拔下一直單獨插在一邊的糖葫蘆把子,單臂用力就沖著笑靨擲了過去。
笑靨歡呼一聲,反手背起自己長槍,從馬背上直躍起來,半空中一個空心跟頭就準準的把偌大一個糖葫蘆把子抄在了手里,又穩穩的落回馬背上。
「喲,小丫頭馬術見長啊。」翎滄吆喝一聲,笑靨抱著糖葫蘆兒銀鈴一樣的笑起來。
「怪道說這天策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原來當真是個藏龍臥虎啊,就連個小女女圭女圭兒功夫都這樣俊!」車把式也看見笑靨方才那一手漂亮招式,不由得跟著贊嘆了一句。
說話間馬車就到了嘉宴堂前,車把式長長的「吁」了一聲,駕車的兩匹好馬就噴著熱氣兒停在了堂前的石板地上。久候多時的男兵女將們歡呼著搶上前來,七手八腳的幫忙卸車,間或空出手來捶幾下翎滄,哈哈一笑。
「我的硨磲串子哪?」薇安從車上翻過一趟跳下來,將手心平平攤開遞在翎滄面前,眉梢眼角都是過年過節的喜慶勁兒。
「丟不了,」翎滄笑眉笑眼的從懷里掏出串硨磲壓在薇安手心,又放上串瓔珞,「這是雪陽姐的,我見她沒來,勞煩你給她帶過去。」
「嗤,這是跟誰學的?還酸上了,你當你是風雨鎮的教書先生?還‘勞煩’。」薇安在翎滄肩上捶一拳,眼楮向後張望一下,「哎,你那小白臉病秧子的萬花那?」
翎滄轉了頭去看,果然身後沒了那長發黑衣的影子,抬眼在人群里逡巡了一圈,竟然也沒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嘴里含糊的答道︰「大概是回他自己帳子歇著去了吧?這一趟他倒是累壞了。」
「這點事情就累著了,這萬花谷的人,還真是沒用。」薇安撇撇嘴,收好了自己的硨磲和曹雪陽的珍珠,沖翎滄一笑,「趕緊跟著搬東西,別告訴我你也累了要歇著。」
翎滄模模鼻子,只好把去找箜篌的念頭暫時壓下來,大呼小叫的跟著一干將士吆喝著去把各種各樣的物件兒從車子上折騰下來安排到它們各自應該到的地方去。
于是在這個傍晚,天策府的嘉宴堂前,一時熱鬧非凡。
箜篌遠遠坐在嘉宴堂的檐角上,微眯著眼楮看下邊那一群喜氣沖天的人,看翎滄一身紅袍銀甲熠熠的映著夕陽。
萬花谷里……此時也該是這般熱鬧了吧?
隨手把剛從信鴿竹筒中取出的半片當歸含進口里,箜篌緩緩解了自己護腕放在身邊,柔軟的細布裹帶一圈圈散開,在天策的冷風里輕輕的蕩漾著。
大概……還能熬幾天……箜篌定定的看著自己手腕上的鱗片,原本瑩藍的鮫鱗此刻卻在邊緣隱隱泛出一點白,他用指尖輕輕觸踫一下泛白的地方,淺淺吸了口冷氣,從腰邊的藥囊里模出一丸白泥捏開,嚼軟了一半薄薄的舌忝在鱗片上一層,另一半卻就著當歸細細嚼了咽下。
鱗片上的藥泥頃刻就滲了進去,鮫鱗上那一點幾乎看不出的白色痕跡像是被暖陽曬著的輕雪一樣融化褪去,箜篌舒一口氣,咬著裹帶重又把手腕纏緊。
往年這個時候,早就回了谷里去浸寒潭,今年都已經眼看著到了小年,卻還在這天策府里賴著不肯走,難怪今年師兄要著急打發了信鴿來送當歸。
過了小年,就回萬花谷一趟,六天,燎原火再加上驛站快馬,日夜兼程的話,應該還趕得回陪他過年。
想著,就把眼光又悠悠的投在下邊那個已然忙到發絲散亂的青年將軍身上,嘴角里含了一絲笑。
跟了他這麼久,就從沒見過他這樣開心的時候,雖然,他不是為了自己笑的,但是也總比他把那麼多的東西都壓在眼底要好。
太干淨的人,藏不住心事。
那些個人命,沒有一條命不在他心底里放著,還好……只是放著。
見那些人一時半刻忙不完采買的東西,箜篌輕輕起身,沿著房脊慢慢走到嘉宴堂後邊,輕巧的滑下房檐,向著河邊去了。
雖然比不得萬花谷的寒潭,總還是聊勝于無,鮫人真是麻煩。
他這樣想著。
而翎滄這邊,卻是忙到滿頭汗,等一切安排妥帖,天策府各處的火把燈籠早就挑了出來,他前後轉了一圈見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便喚了龍驤過來去找箜篌。
幾個營盤跑過,都說沒見到萬花谷的先生,也不在他自己的帳子里,翎滄一時氣悶,一時又隱隱的有點擔心。只松了韁繩由著龍驤滿處的晃悠,自己坐在馬上發愣。
蘇瀾遠遠的看見自家將軍被龍驤一步一晃的慢慢馱回來,不知出了什麼事,提了心慌忙去迎,走進了才發現翎滄是在發呆,于是小心的喚了一聲︰「將軍。」
「嗯?啊!」翎滄驀然驚醒,才發現自己竟然被龍驤給馱回了帳子,眼前是蘇瀾擔心的臉。
「怎,怎麼了?」翎滄有點被蘇瀾湊近的面孔驚到,本能的向後仰一仰身子。
「將軍您怎麼了?」蘇瀾伸手扶住翎滄。
「沒,想事情有點出神,」翎滄坐直了身子,問,「你可看見先生了?」
「嗯,」蘇瀾答,「傍晚的時候先生來過一次,在將軍帳子里放下個罐子就出去了。」
「罐子?」翎滄本沒指望蘇瀾會見過箜篌,忽然听到他說不由得振奮了一下。
「是,先生說,讓將軍兩天後再打開。」蘇瀾撥轉馬頭隨著翎滄一起走在帳外,跳下馬來接了翎滄手里韁繩,「將軍,龍驤是牽到後面馬廄還是拴在這里?」
「在這吧,也許晚點還要出去。」翎滄遲疑一下,終究還是不知道箜篌跑去了哪里。
進了帳子,一眼就看見箜篌裝雞蛋的罐子端端正正擺在自己桌上。
「這是又搗的什麼鬼?」翎滄過去捧起罐子看看,嘴里嘀咕著。
「將軍,浴桶里已經備好了熱水。」蘇瀾在帳外喊一聲,龍驤長長的打了個響鼻。
「嗯。」翎滄應,心里忽然就有一種熟悉的溫暖滿滿的溢出來,像當年秦關坐在這外堂里听著鳳緋對自己大喊說,難道等我進去把你拎出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