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照著現在這種歡樂趨勢下去，翎滄是有可能徹底酩酊大醉，讓箜篌實實在在佔一把便宜。
雖然說就目前翎滄自己那個心理準備來說，就算他滴酒不沾，箜篌想撲了他他估計也會眼楮一閉，不聲不響的從了。
但是要知道，人都有個慣性，在數次的臨門一腳緊急喊卡之後，箜篌已經自動自發的把這事列成二十年，甚至是五十年計劃了，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時間，換句話說，箜篌他，不著急了。
這都是什麼事啊。
可是呢，自古以來，在大家都開開心心的時候要是不發生一點什麼事，向來是對不起大眾期待的，于是，事就來了，還是個麻煩事。
箜篌在听見那聲「聖旨到」的時候就抓了一壺酒翻身躍上了嘉宴堂的房梁，開玩笑，他又不是朝廷的人，抽風了才會給個閹官下跪。
嗯……是閹官吧？他探著頭去看正慢悠悠帶著一群人走進嘉宴堂的肥胖太監。
然後，他陡然睜大了眼楮，卿月？！他來干什麼？難道說是跟著太監來傳聖旨？
眼珠子溜溜一轉就在卿月的胯下掃了一圈，自家師兄該不會……
他怎麼會肯呢？
底下的將士們已經呼啦啦跪了一地，就連看見卿月想蹦過去喊師兄的紫煙都被薇安按著小腦袋跪在地上，箜篌只看見翎滄冠上的紅纓烈烈如火。
翎滄卻在奇怪，為什麼來的人是趙福全？這個肥胖卻膽小善良的公公不是從來不會離開弦卿的嗎？
正想著，那邊趙公公已經尖著公公們獨有的嗓音，拖著長腔開始宣讀聖旨，明黃的綢緞在燭火下亮晃晃的泛著光，像是以前那些夜里，弦卿肩上滑下的龍袍。
翎滄暗地里狠狠咬一下舌尖，想什麼呢？
「……賜燧燁將軍嘯狼鎧一套，良田千頃……」底下胖胖的太監尖聲尖氣的說。
箜篌在梁上抿著嘴笑，嗯，很好，啥都不做，就賜甲賞田，再來，是不是還要賞他半張龍床？
下邊的公公已經念到了賜給天策府上下的禮單，箜篌咕嚕咕嚕的啜著酒，听著那一串串賞賜，真是皇家風範。
「……雉雞六對，野鴨六對，雁十二只，野兔十二只，梅花鹿一對，麋鹿一對， 子兩對，香獐兩對，野豬三對，吊楮虎皮六張，白虎皮六張，熊皮六張，上等羊皮十二張，牛皮十二張，山羊六十，綿羊六十，豬四十，雞鴨各二百只，鵝一百五十只，鰣魚六對，鰱魚 魚共計一擔，鯽魚兩擔，二十斤以上草魚十二對，各類雜魚六擔，臘雞臘鴨各二十對，上等火腿十二只，火腿二十四只……各色蘑菇兩擔，木耳一擔，各式干果合計兩擔，百年老山參一對，冬蟲夏草四盒，天麻四盒……明珠十二顆，夜明珠十二顆，瓔珞五十，鮫綃兩匹，雲錦六匹，壯錦六匹，蜀錦六匹，織錦六匹，錦緞八匹，繡緞八匹，素緞八匹，散花綾十二匹，縐紗十二匹，紅綃十二匹……」
箜篌掩著嘴長長的打了個呵欠，真嗦，翎滄的腿都快跪麻了吧？
公公在再接再厲的念酒水——
「……九醞春酒十壇，棗集酒十壇，酃酉錄酒十壇，羊羔美酒三十壇，汾酒三十壇，五加皮酒三十壇，菊花白酒，蓮花白酒，茱萸酒各六十壇……」
皇帝想醉死這幫東都狼？箜篌趴在梁上琢磨著，不過還真是不少好酒啊。
正想著，忽然就覺得下邊一道冷冷的目光投過來，箜篌一怔，抬眼看過去，竟然是卿月。
見箜篌看向他，卿月忽然就扯開了一道陰冷的笑，隨即垂了眼裝作肅容听旨的樣子。
此時趙福全趙公公已經念完了長長一串禮單，正笑容可掬的對翎滄說︰「聖上口諭，宣燧燁將軍燕翎滄即日動身前往長安，于金鑾殿上與群臣共賀除夕，辭舊迎新，為我大唐盛世祈福國運昌隆。」
翎滄僵住，弦卿……要我進宮過年？為什麼？
箜篌在梁上緩緩坐起來，一手模上自己手腕，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撐到年後……現在的體溫已經開始高的接近正常人類了。
不知道讓他自己進宮會不會有問題，箜篌神色復雜的看向翎滄，卻看見卿月正抬起頭沖著他笑，薄紅的唇微微張合著。
箜篌皺緊了眉讀出卿月的唇語，忽然間微微冷笑開來，果然宴無好宴。
他說︰宮里，會有一場好戲。
那邊李承恩接了聖旨交給副將去好生安置，然後拉了趙福全的手請他入席，肥胖的公公笑眯了眼推辭，說自己還要趕回宮里去，轉了頭又叮囑燕將軍萬萬不可誤了時辰，皇上可是一定要請到將軍進宮赴宴。
箜篌冷眼看著翎滄僵硬的點頭應了，一手暗暗撫上心口。
明知道，明知道他是非去不可，為什麼還會心痛。
長長舒一口氣，躺在房梁上，听著下邊的官話客套話，听著他們恭恭敬敬將人恭送出去，听著馬車碾著石板在一片嘈雜里漸漸遠去，听著那些粗豪的漢子們大聲談笑著回來重新入座，沒一會兒，嘉宴堂熱鬧的一如開始，觥籌交錯，猜拳行令，只不過，多了很多人去祝賀翎滄，祝賀他今年又一次得入皇廷，與當今聖上同席飲酒，共同為江山社稷祈福，祈福盛世千年，江山錦繡。
不知怎麼，就沒了下去繼續喝酒的心思。
探手在腰間藥囊里模出一丸白泥，盯視良久，苦笑一聲，塞進嘴里嚼了吞下。
這藥的效果越來越小，但是，聊勝于無。
「箜篌，不下去？」衣袂聲響，卻是翎滄輕巧的翻上梁來，一手挽了身側梁柱，一手搭在他額頭。
「嗯，有點醉了，下去要被灌酒。」箜篌握住他手，移下來放在自己唇邊，在掌心輕輕一吻。
「你發燒了？」翎滄有點不確定的俯身下來貼住他額頭。
「大概是喝多了，發熱。」箜篌愣一下，隨便扯了個理由，翎滄又不放心的試了試，覺得有點熱，又不太熱，將信將疑的姑且听了。
「你要進宮？」明知道他一定回去，還是忍不住要問。
「……嗯。」翎滄遲疑著答應，「不去不行。」
「嗯。」
知道，一直都知道……他是大唐的燧燁將軍，于情于理，都不會抗旨不遵。
但是，就是會覺得心痛，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