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立在院里的翎滄正看著緩緩向自己走來的李弦卿,恍然之間竟覺得回到了他初入宮的那一年的太子生辰。
「燕翎滄,不好好吃我的酒,跑到這里來干什麼?」連話都一模一樣,弦卿笑著,向他走來。
「喂,你還記得我麼?」那人就像當年一樣沖他偏著頭笑笑,做一個提槍的動作,只是少了一把扇子。
「你擦破了我的手——嗯?你要怎麼賠我?」夜色深重……與當年分毫不差的問話妖詭的穿透了時空的阻隔,將過去和現在重疊成同一幅畫。
「太子……」翎滄覺得自己醉了,頭昏昏的,分不清眼前是夢還是真。
恍然間,他伸出手去捉李弦卿的衣袖︰「弦卿,不哭……」
指頭絞在涼滑的絲緞里,像是纏繞著早就過去的似水流年。
「我沒有哭,翎滄。我不會哭的。」他淡淡的笑。輕輕握住翎滄的手。
他在殿里焚了卿月給的思鄉,淡淡的香味纏纏綿綿的混在龍涎香里,要的就是那一縷似有還無的念想,心中無過往的人一心一意只顧了酒肉阿諛,是斷然不會想起那一點勾在心頭的思鄉之情,而翎滄,恰恰就會中這思鄉的蠱。
「翎滄,我們回去,好不好?」握住那手指,纏綿著合進自己手心,手指勾著手指,手心貼著手心,慢慢的拉過來,挨在唇上。
翎滄,我們回去,回去那個討厭的女將還沒死之前,回去你心里,一心一意都只是我的時候。
彼時我是太子,你是天策府新入宮的將軍,你懷里是我的玉佩,我心里是你的微笑。
翎滄……我願意把一生的寵愛都給你,只要你不再看一眼別人。
明黃的身影漸漸偎進紅袍里去,束著銀甲的手臂緩緩抬起來,攏住懷中微顫的身子,翎滄神色茫然的低聲呢喃說︰
「弦卿,放過蓮央娘娘吧。」
「嗯,好。」弦卿應著,抬起頭去找翎滄的嘴唇。
跟記憶里一樣溫暖的懷抱,一樣……柔軟的嘴唇……
翎滄,你回來了。
翎滄茫然的回應著弦卿的吮吻,緊緊皺著眉,一會兒覺得,鳳緋應該還在天策的大營里,于是就松了口氣。原來……那些都是夢,十七姐還在,蓮央娘娘……應該是已經逃了吧。
就放心了,緩緩閉上眼楮,由著弦卿緊擁著他,將舌尖探進他口里。
弦卿的唇邊緩緩勾上了笑,卿月,你真是給了我好東西。
慢慢將翎滄推靠在樹上,弦卿微微滑子去啃咬他喉結,一陣陣的麻癢從頸子上竄進骨頭里,翎滄仰起頭抵在樹干上微微張開嘴,淺淺的申吟從他嘴里溜出來,在夜氣里呵成淡薄的白色水汽。
箜篌蹲在樹上苦笑,真是,這人有情有意也會被人算計。
自己給他那瓶碧露丹能解所有要人命的劇毒,卻怎麼也沒想到卿月竟然會用思鄉,一滴涼水就能解了的幻境之香,別說毒,連**都算不上,結果就偏偏能算計的到翎滄。
搖著頭瞄著翎滄微張的嘴唇,將一粒冰涼的水丸丟進去,看著他「咕」一聲咽下,忽然就打了個寒噤,神色瞬息之間就清明起來,一雙眼楮直直的看向藏身在樹葉中的自己。
箜篌沖他笑笑,豎起手指做個噤聲的手勢,扮個鬼臉就無聲無息的隱進了暗影里。
翎滄定定神,眉宇之間漫上淡淡的怒氣,他閉一閉眼,伸手握住正輕輕啃咬他肩膀的弦卿,微微用力將他推出自己懷里。
「翎滄?」弦卿不明所以的抬起眼看著他,卻在看清翎滄神色後,心里「咯 」一下。
「皇上。」翎滄看著弦卿神色數變,從茫然到慌亂,到神色自若,到……掛上他討厭的輕佻。
「你醒了?」弦卿拍掉翎滄的手,「你那個萬花情人,還真是厲害,在我皇宮里來去自如,他什麼時候給你解了思鄉。」
「皇上,你果真給臣下藥。」翎滄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的收緊,「臣……」
「想走?」弦卿冷笑,「你今天若是在年宴結束之前,踏出這里一步,就是抗旨不遵。」
「臣靜候皇上責罰!」翎滄一手扣緊自己領口,一面轉身就要離開。
「責罰?也好,宮里正缺個伶俐的女童給卿月做藥童,听說天策大營里最近似乎多了個活蹦亂跳的小丫頭,不如就讓她擇日入宮吧。」弦卿悠悠然的笑著看翎滄猛然頓住身形,然後僵硬的轉過身。
「李弦卿,你好卑鄙。」翎滄幾乎將嘴里的牙都咬碎。
「還好,還好,」弦卿笑得開心,轉身向著燈火通明的殿里走去,「燕將軍,還不速速隨我入席?更深露重,夜氣寒涼,不要受了風寒才好。」
卑鄙,卑鄙又如何?只要能把你重新帶回我身邊,我什麼都做得出!
翎滄僵立著看弦卿大笑著離開,知道自己應該跟上去,卻怎麼也邁不開腿。
「唉……」有人在他身後輕輕嘆口氣,一股清冽的蓮香緩緩彌散。
有溫熱的唇在他耳背輕輕一吻,又含住他耳垂吮咬,玉白的手指從頸後繞過來,勾住他下巴,微微用力。
翎滄隨著手的動作轉過身去,看見箜篌正在他身後沖著他淺笑,然後挨過來,淺淺的呼吸拂在他臉上,舌尖沿著他唇緣細細舌忝了一遍,又含住輕吮,退開。
翎滄怔怔的看著箜篌︰「你不生氣?」
生氣,所以等年宴過了,你要允我一件事做個補償。箜篌眨著眼楮,繼續在他手心里寫︰現在,快進去吧,我陪著你。
翎滄握住拳,像是這樣就能攥住自己手心里剛寫下的每一個字。
「我答應。」他輕聲說。
「燕將軍,你要在那里站多久?」弦卿的聲音遙遙傳來,箜篌退一退,在翎滄背上輕輕一推,隨即把自己溶進了夜色里。
「怎麼?失敗了?」卿月好笑的看著弦卿怒氣沖沖回到自己身邊坐下,「思鄉沒用?你那將軍看來也不是那麼情深意重的人啊?」
「有用。」弦卿忿忿的端起面前的盞子咕咚咕咚一氣灌了,吼宮娥,「給我滿了!」
一旁的宮娥慌著上來斟酒,卻被卿月一手攔住。
「給我,退下。」隨手拿過白玉酒壺,卿月斥退了宮娥才又對弦卿笑著說,「有用,有用怎麼還讓人衣冠楚楚的回來了?」
弦卿氣悶的看一眼重又冷著臉坐在角落的翎滄,悶悶的說︰「估計是你那神通廣大的師弟給他解了。」
「哈?」卿月失笑,「你就在他身邊,也會讓箜篌解了思鄉?」
「別以為我不會殺你。」弦卿陰狠的盯一眼卿月,「他口中突然就莫名其妙的多出了夜息香的氣味,不是你那師弟,還能是誰!」
「行了,殺了我對你沒有好處。」卿月只是笑,「我把他弄上你的龍床,將功折罪如何?」
「哼。」弦卿悶悶的哼一聲,奪過卿月手中的白玉酒壺自己斟了一盞酒,一口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