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千秋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折騰

作者 ︰ 霜冷華月

翎滄默默坐下,抱著膝頭看著潭里,神色落寞,手掌上纏的細布亂七八糟的絞在一起。

裴元皺眉,一把扯過他的手劃開細布。

「纏絲,是鮫人的思鄉病,」裴元說,「你這傷是怎麼弄的?」

五靈好奇地注目過去,修長的手掌上,明顯是被細鏈一樣的東西勒磨到血肉模糊的傷口正皮肉翻卷的橫陳在翎滄手上,望之猙獰。

翎滄別過頭去不肯說話,裴元又忽然想起宇晴說他腳上似乎也有傷,于是翻手按住他的腿,一把扯掉他腳上布靴——

跟手上同樣的傷口在翎滄腳腕上也勒了一圈!

「進宮去赴年宴為什麼會弄出這樣的傷!」裴元的眼楮危險的眯起來,「你們到底是去做什麼!」

「沒什麼。」翎滄低低的說,抽回手腳掩在衣服下邊。

這傷痕提醒著他曾經那樣不堪的被人制住,如果可以,他連讓箜篌看見都不願。

裴元伸手去拽,翎滄執拗著往後縮。

「小五!」裴元陰森森的說。

「哦。」五靈順手拿過一邊的劍沖著翎滄直接一個七星拱瑞!

「跑,你跑啊?」裴元沒好氣的抓過被道術定住的翎滄,一把把他的手拽過來。

「七星……柳飛白!」翎滄瞪著五靈,他記得這招數,當年柳飛白就曾經用過,把道術融進自身氣勁瞬間籠罩對方全身,從而強行剝奪對方所有的行動能力,跟箜篌的芙蓉並蒂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效果卻比芙蓉好上太多。

「師出同門。」五靈沖著翎滄露齒一笑,「別擔心,我不會替他報仇,你好好呆著別給我們添亂就行了。」

火光下,五靈的笑帶著三分邪氣,又赤著上身未著道袍,瞬間就把純陽宮那種特有的清冷氣質給消滅的一干二淨,倒帶了一股子危險的氣息出來。

裴元借著火光用清水沖淨他手上殘藥,細細看一遍傷口,從身側藥囊里取一壺烈酒不由分說就倒上去,翎滄猛然之間疼得連七星拱瑞的氣勁都掙月兌了。

「唉?」裴元詫異的看著他突然就蹦起來。

「嗯?」五靈也詫異,這怎麼會被萬花藥酒給激的跳起來?有箜篌在身邊,不是早就應該習慣了嗎?

「這是什麼?」翎滄只覺得手上的傷疼得跟被火灼了一樣,還是灼著新生的女敕肉。

「萬花谷專門用來清洗傷口的藥酒啊,」裴元奇怪的看著他,「箜篌沒給你用過?他自己都是用這個的,疼是疼了點,但是效果很好,省不少麻煩。」

「沒。」翎滄咬著牙掐著自己手腕,重新坐下來。

「那他用什麼給你洗傷口?」五靈好奇的湊過來,「他次次給我裹傷都是直接把這玩意往上淋。」

翎滄瞪了他半天,那邊裴元神色自若的把藥酒拿過來繼續剛才沒完成的動作——往傷口上淋。

翎滄猛然吃痛,手臂一顫又差點從裴元手里抽回來,好在他自己反應極快的用另一手死死掐了,才沒算蹦起來第二次。裴元挑挑眉,看他一眼,麻利的洗淨了傷口敷上藥粉,又撿了張綿紙墊上,用細布帶子纏了。

翎滄疼了一頭的汗。

「腳伸出來。」裴元給他處理過兩只手,敲一下他膝蓋。

于是讓人頭皮發炸的疼痛又從腳腕上傳上來,翎滄疼得腦袋里一片空白,只記得用牙齒死死咬住嘴唇,把所有的聲音都硬咽回肚子里,堅硬的牙齒重又咬破了嘴上的傷,細細的血痕從嘴角邊慢慢流下來。

「你想在嘴巴上也淋點酒?」裴元抬頭看見他嘴角血跡,隨口問了一句。

「不,不必。」翎滄長長透一口氣,緩了緩神,才注意到手腳都已經被穩妥的包扎起來。

而裴元和五靈正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怎,怎麼了……」他條件反射的模模自己的臉,「箜篌……他到底怎麼樣……」

「不知道,能做的,都做了。」裴元神色復雜的向著潭里看了一眼,「你們回來的太晚了。」

「那現在要怎麼辦。」翎滄掙起身子問。

「只能等,等他自己從水里出來。」裴元輕嘆一口氣,「我很討厭你。」

翎滄無語。

「這個孩子,是我從萬花谷外抱回來的,抱回來的時候,他全身都是血,只剩了一口溜溜氣兒,手腕上八片鮫鱗倒丟了六片半……」裴元撥弄著火堆,慢慢的說。

五靈笑笑,一把劍貼著翎滄頰邊輕輕滑下來,劍鋒冷涼︰「燕將軍,我以前一直以為,箜篌的歃血是要給千華的,所以從來也沒敢動過他的心思,如果不是你活著才能保住他的命,我現在就一劍一劍活切了你。」

「……」翎滄張張嘴,又閉上。

「現在,你來告訴我,箜篌是用什麼給你洗傷口?」五靈蹲下來看著翎滄,微笑。

「淡鹽水。」翎滄偏過臉推開他的劍鋒,回答。

裴元神色一動,跟著問了一句︰「那他一日給你換藥幾次?」

翎滄皺著眉,努力的回憶了一下為數不多的幾次受傷情形,遲疑著回答︰「五次?」

「哈,哈哈哈!」五靈忽然大笑起來,猛一把摔了劍轉身走進黑暗里。

「他還真是舍不得你疼。」裴元似笑非笑的看著翎滄。

「此話怎講。」翎滄坐起來,執了根樹枝去壓火,沒人管的火苗又躥起來老高,堪堪要舌忝上五靈半干的袍子。

「箜篌身上帶的,是萬花谷最好的傷藥,而能讓那些傷藥發揮最大效果的,就是這個,」裴元舉起藥酒給他看,「去腐生肌,疼得很烈,但是絕對能保證傷口干淨的不被任何東西影響。」

「然後?」翎滄依稀記得箜篌給自己用過這個東西,但是當時看他神色自若,也就沒往心里去。

「然後三天之內不必換藥。」裴元冷笑,「他究竟在你身上糟蹋了多少好藥?只為了讓你不吃這份疼。」

「我想去看看他。」翎滄沉默了一會,神色疲倦的低聲說。

「現在不行,明日正午,你運足十重傲血心法,再下去吧。」裴元瞥他一眼。

「為什麼。」翎滄低低的問。

「因為那個寒潭潭底的水越深就越至陰至寒,就算是昆侖山上的青蓮花,都只能長在這寒潭邊上。」不知從什麼地方走回來的五靈手里提著塊生肉,淋淋瀝瀝的滴著一路的血。

「你又抓了什麼。」裴元看他一眼,順手一指,「髒死了,去洗洗。」

「知道。」五靈聳聳肩,走到寒潭邊上就著潭水洗肉,「攬星那邊的烏龜。」

「還有什麼東西是你倆不吃的?」裴元無語,這兔崽子自從那一年跟著箜篌滿萬花谷的瘋過一遍以後,估計就差沒啃過萬花的樹皮了。

這都是造的什麼孽。

五靈停了動作想一想,回頭嘿嘿一樂,正色說道︰「裴師兄,我沒吃過你養的鴿子。」

「哦?」裴元挑挑眉,正覺得這家伙還算有點眼色的時候,五靈又悠悠的說︰

「因為箜篌說萬花谷的鴿子不好吃,所以我是直接跟著他吃隱元會的鴿子的。」

裴元一口氣差點沒氣背過去,他還以為箜篌後來不抓他的信鴿吃是因為被修理的多少長了點記性,搞半天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丫個小王八犢子是嫌他養的鴿子沒有隱元會的好吃!

翎滄在一邊簡直無語問蒼天,萬花谷能把箜篌養到這麼大還沒被他折騰黃了真是個奇跡!

「不知道我養的信鴿,跟隱元會的鴿子——味道差在哪里?」裴元咬牙切齒的問,這個,表情是咬牙切齒,聲音卻是一貫的閑適冷淡。

翎滄乍然看見裴元臉上堪稱猙獰的表情的時候,立刻不落痕跡的悄悄向邊上挪了三尺……

……箜篌,你大師兄好可怕額……

問題是,翎滄能看見,背對著裴元的五靈看不見啊。

于是這家伙依舊沒有半點危機意識,還樂呵呵的說︰

「啊,箜篌說,師兄你舍不得用東西,信鴿都是用麻籽兒喂的,不像人家隱元會,養個鴿子都是用的罌粟籽,這烤熟了吃起來,那味道跟人家差的不是一點半點的,啊——」

翎滄眼看著裴元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猙獰,最後終于忍無可忍飛身過去把五靈一腳踹進潭水里……那最後「啊——」的一聲就是五靈猝不及防掉進潭里的慘叫……

「我他**宰了這個小兔崽子!吃了我半群鴿子還敢說不好吃!」氣瘋了的裴元直接抓著一包藥丸就往寒潭中心沖。

「啊啊啊啊啊……裴師兄你冷靜啊……」五靈哀嚎一聲返身就撲在裴元身上死抱著裴元不放,回頭沖著翎滄大吼,「你愣著干啥!那藥撒進去,箜篌就算能活都活不了了!」

「啊?啊!」翎滄嚇得「騰」一下從地上跳起來,受傷的腳腕驟然吃痛,猛的把他給閃了一下,差一點又重新坐回地上去。

「趕緊過來!」五靈嚇得半死的拖著裴元手里的小包死不松手。

翎滄晃一下站穩就整個人都撲了上去。

三個人在淺水邊一通撕打折騰,連潭里的魚帶著岸邊青蓮花都倒了血霉,魚還好,就是好好的睡到半夜突然就天外飛來一筆的被三雙腳丫子給踩了個七葷八素,好歹還知道逃,這會兒最多也就是一條條可憐兮兮的呆在稍微深一點的水里研究自己倒霉的尾巴上被踩掉了多少鱗片,再深的水里,就連魚都不去了。

至于那些美麗的青蓮花,估計又夠蘇雨鸞哭上個三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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