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放開我,」他向下看看,遲疑一下,「我是純陽弟子,好歹會些輕功,摔不死的。」吧……?默默把哪個不確定的「吧」字吞進肚子里,俞青木試探著跟小丫頭商量,他不敢強行掙開笑靨的手,怕過大的動作把看起來已經哭的精疲力竭的笑靨一起晃下去。
「不。」笑靨抽一下鼻子,回答,抓著青木的小手又緊了緊。
手心里浸出的汗水把槍桿沾的濕滑,笑靨死死攥在槍尾的雕花上,凡是長槍,在槍尾都會有個特意的設計,或是加個端頭,或是在槍桿上做成磨花的紋樣,一是防止送槍時月兌手,二是可以御敵戮刺,笑靨現在就是死攥著落雁長纓槍尾的雕花不放。
她仰起頭,淚眼模糊的向上看看,斜生的偏松枝葉婆娑的擋住她所有的視線,也就是這一株斜伸出來的松樹,恰恰好別住了她長槍的槍尖,把她掛在這樹上晃悠著,一時還算是安全。
若是別人,興許借著這槍還能翻身上去也說不定,但是笑靨畢竟是個小女孩,就算是在天策府習槍練得了幾分蠻力,眼下吊著兩個人的重量,也沒有余力再作他想,就連現在這樣掛著,她也幾乎要到了極限。
覺得手里槍桿一滑,笑靨尖叫一聲,手從槍桿上滑月兌了半寸,又慌慌的攥緊了,本就已經嚇的繃得死緊的神經幾乎是在瞬間就繃斷一樣,「哇」一聲就大哭起來,一迭聲的尖喊著︰
「救命啊,阿爹,阿爹,嗚嗚嗚……阿爹,救救我……」
小女孩尖尖細細的哭聲直傳上來,揪的所有人心里都是一顫。
「笑靨,堅持住,哥哥下來救你了。」白術剛捆好繩子,草草試了一下就匆匆從欄桿上翻出去向著哭聲迅速降下,跟著他一同下去的,是祁進。
「嗚嗚嗚……哥哥……嗚嗚嗚……我要抓不住了……」笑靨依舊在哭,眼淚糊了滿臉,說不出的可憐。
「笑靨乖,再堅持一下。」心急的白術干脆就放開了繩子,放任自己像流星一樣向下墜去。
「白術!」祁進喝一聲,跟著撲了下去。
兩個人一先一後墜下去,又幾乎是同時突然一把擰住繩子。
石台上拴著的繩子「嘎吱」一聲繃緊,幾個挽著繩的萬花弟子幾乎是同時將身子向後頓過去,齊齊向前滑了半步才止住了那兩人下墜的沖勢。
「繩子不錯。」祁進忽然笑一下。
「嗯,用來維修凌雲梯的。」白術隨口應著,一雙眼楮努力的向著崖下的黑暗里看過去。
先看見的是一身白袍的俞青木。
「純陽的袍子這時候醒目的很啊。」白術說著,身子輕輕一蕩就向著掛在樹上的兩個孩子靠過去。
祁進笑一下,腰身一扭,跟著就蕩向了那棵松樹。
「哥,哥哥……哇嗚……」笑靨忽然覺得手上一輕,沒反應過來就被蕩過來的白術一把摟進懷里,驚了一下才發現已經安全了,雙手一張緊抱著白術的脖子就大哭起來。
「乖,不哭,沒事了。」白術牽起自己袖子溫柔的擦擦她的小臉兒,「哥哥這不是來了?我們上去吧。」
那邊祁進也把青木裹進了自己白袍,正敲著小家伙的腦門安慰,就是方法暴力了點。
白術抱好了笑靨,跟祁進打了個招呼,拽著自己腰上的繩子有節奏的抖了三下,上邊挽繩的萬花弟子接到信號,同時發力把繩子往上拽,而一直緊張的看著下邊的眾人此時也終于松了口氣,趕緊過來幫著拉繩子。
祁進看著白術緩緩升上去,捏捏青木的鼻子︰「小家伙,抓緊我,咱們也上去了。」
然後伸手搖了三下繩子。
腰上繩子漸漸傳來拉力,祁進抱著青木也緩緩向三星望月的台子上升去。
就在這時,卡在樹上的落雁長纓忽然晃了一下,祁進猛抬頭看上去,沒有重量墜著的長槍正從松樹茂密的枝葉間緩緩滑落……
「祁道長!」堪堪攀上欄桿的白術也听到聲音,一回頭就正好看到斜斜滑落的長槍刃口斬上了懸著祁進的那根長繩!
「抱緊!」祁進低聲吩咐青木,那雙小手緊緊攀住他肩頭的時候,滑落的落雁長纓也正好砍斷了墜著兩人的長繩!
祁進只覺得身上猛的一松,人就像塊石頭一樣直直的墜了下去……
「祁道長!」白術放下笑靨轉身就撲到欄桿邊上想往下跳。
「無妨。」一只大手壓在他肩上。
「卓道長。」白術猛回頭看見竟然是卓鳳鳴,心里稍微定了一點,「祁道長他……」
「無妨,」卓鳳鳴笑一笑,「若是就這樣就能摔死,他也不是祁進了,你且安心。」
那邊兒被抱上來的笑靨跟紫煙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團,本來兩個小丫頭就都能哭,現在又被嚇得魂飛天外,沒哭的人事不省就已經是個奇跡了。
「別哭了?」白術試著去勸。
「哇……」哭聲二重奏。
「哥哥給你們拿好吃的?」誘之以利。
「哇哇嗚……」哭聲二重奏加強版。
白術敗退。
箜篌師弟,哥從來沒這麼想你過……你到底跟裴師兄在絕情瀑干什麼啊,怎麼還不過來……
白術欲哭無淚的想。
沒一會,凌雲梯就吱嘎嘎的響起來,祁進神色淡然的隨著凌雲梯的木亭子一起升上來,依舊白袍飄飄,仙風道骨,手里還拎著笑靨的落雁長纓。
俞青木在他身邊亦步亦趨的跟著,小臉上早沒有了剛才的驚嚇,努力的板出一副沉穩莊重的小樣子,看著反而讓人忍俊不禁。
「小丫頭,你剛才膽子卻是不小啊。」祁進過來把落雁長纓遞在笑靨面前,拍拍她的小腦袋瓜兒夸了一句。
笑靨正哭的打噎,理都沒理他。
祁進自己笑一笑,不以為忤,回過身去給眾人打個稽首︰
「祁某讓各位擔驚,當自罰三杯謝罪,如何?」
眾人轟然笑開,直說當罰當罰,三杯太輕,卻是要喝滿五盞才算數。
祁進笑著一一應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意外總算是可以一筆揭過,人人心里都松了口氣,放下心來。
東方宇軒朗聲笑著重又招呼眾人入席,執樂的萬花弟子重新撫弦執笛,水一樣清麗柔婉的樂曲重又在三星望月上淙淙流淌開來,放下了心的眾人似乎比方才更加開心,各自執了酒杯先去灌了祁進五盞烈酒,然後才各自笑著回去自己席位,或是自斟自飲,或是與人拼酒,悠然自得者有之,紅光滿面者亦有之。
青木看看還坐在一邊抽抽噎噎的兩個小丫頭,遲疑了一下,跑去席前抱了一小盤點心,又顛顛的跑過去兩個小女孩身邊。
「嗯?」紫煙抬起哭紅的眼楮看他。
「那個……別哭了,餓不餓?」青木撓撓頭,笨拙的蹲下來把點心遞在兩個小姑娘面前。
祁進遠遠看見了,微微一笑,回過頭去繼續喝他的酒。
裴元,似乎我純陽宮的小孩子,總是被你們萬花的娃兒迷了魂兒去啊,就像當年的小五和箜篌。
「嗚……對不起……」紫煙揉著眼楮抽泣著道歉。
「呃,那個,現在不是沒事了嗎,沒事了。」青木更加尷尬,抓了塊點心塞在紫煙手里,然後回過頭沖著笑靨正正經經一揖到地,「純陽門下俞青木,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
「啊?」正哭的糊涂的笑靨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愣的看著青木。
「呃。」青木著急起來,又去抓自己後腦勺。
「你,你沒事吧。」笑靨總算是看清楚面前這個小道童就是方才掉下去那個。
「沒事,祁師叔他,輕功很好的。」青木干脆坐在地上平視著笑靨。
繩子斷裂的一瞬間,他只听見祁進低聲命令他抱緊,就條件反射一樣一把巴住祁進肩頭,然後就覺得渾身一暖,已經被包裹在坐忘無我的氣勁之內,隨即就是祁進的低喝聲。
然後在他還沒明白怎麼回事的時候,就覺得自己腰上一緊,騰雲駕霧一樣就飄飄然落下地去,再抬頭就是祁進溫和的笑。
「沒事了。」祁進這樣說著,拉著他的小手緩步走向凌雲梯。
俞青木一口氣說完,又特意站起身轉了一圈,表示自己真的沒事了。
兩個小丫頭看了又看,終于收住眼淚破涕為笑。
最佔據心神的事兒去了,兩個孩子立刻就覺出了餓,方才吃飽的東西在她倆連鬧帶嚇的折騰下早就被消化的一干二淨。
「你一起吃。」笑靨伸手抓了點心把自己小嘴塞得鼓鼓的,含含糊糊的說。
「嗯。」青木坐下來,拿一塊點心慢慢啃。
「小家伙們,干吃點心不渴嗎?」。白術爽朗的聲音從三個孩子頭頂傳來,「看師兄給你們拿什麼來了?新釀的果子露。」
紫煙歡呼一聲跳起來就搶。
白術舉高了手里的罐子輕巧的旋了半圈躲開她的小爪子,俯來向著紫煙笑︰
「還不謝謝師兄?」
「謝謝師兄。」紫煙脆脆的說,嗓音里還帶一點哭過的沙啞。
白術溫柔的笑起來,小孩子就是這點好,喜怒哀樂都明澈的一眼看到底,來得快去得也快,沒有半分假。
「謝謝就行啦?親師兄一下就給。」
他逗著紫煙玩,頭低下來,長長的黑發從肩頭滑下,柔順似水。
紫煙抱著他脖子,在臉頰上響亮的嘬了一口,搶過他手里的罐子就蹦到笑靨身邊獻寶。
「白術師兄做的果子露可好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