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的熱氣緩緩蒸騰起來，濕潤潤的撲在兩人的面頰，肩頭，潮潤的頭發上漸漸就有細小的水珠凝起來，然後彼此踫觸，融合，終于漸漸沉重的無法再掛在發絲上，于是顫顫的晃幾下，墜下去……
「箜篌……」翎滄輕聲的喚了一聲，這家伙是浮在水里睜著眼楮睡著了嗎……
「……嗯。」箜篌遲遲疑疑的答應，不情不願的。眼楮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翎滄，被熱氣燻得潤紅的唇瓣下微微露一點白，那是他用牙齒咬著下唇。
「你……打算這麼呆多久？」翎滄微微嘆氣，是自己真這麼不值得信任還是別的什麼，有必要猶豫成這樣？
「可以……不看嗎……」箜篌偏過頭做最後的掙扎，黑亮的濕發垂過來擋住他面容，語氣里帶著一絲僥幸。
「不可以。」翎滄緩緩起身，「我……不介意過去。」
「別……」低而且急切的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哀求，箜篌晃一下，似乎想往後退，又硬生生忍住。
翎滄站一會，走在水邊重又坐下，將雙腿伸進溫泉里愜意的晃動，靜靜等著箜篌的動作。
水里的人似乎是很為難的在水里緩緩轉過身去，仰起頭看看夜空，又慢慢轉回來，依舊是偏著頭不敢看他，就這樣又緩緩轉了幾圈，一口細白的牙齒從自己的嘴唇咬到手指尖，又一點點啃在指關節上。
看的翎滄幾乎要笑出來，以前當真以為這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天塌了也不過支根桿子頂著，誰知道就這麼一件事，竟然能讓他為難成這樣，不過這樣的箜篌……還真是可愛，就像是一只慌張無措的幼獸，忙忙亂亂的不知如何是好。
「喂。」等了久了，他輕輕催促一聲，不然只怕這家伙就能這樣啃著手指愣到天明。
箜篌嚇一跳，本能的向後閃了閃身，覺得不對，又僵住，慌張的抬起頭看他一眼，又忙忙的避開。
「我過去了？」翎滄將身子向水里滑滑。
嚇唬箜篌真的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別，別，你你你……你別過來。」箜篌果然慌張起來，身子一仰就箭一樣在水中向後滑了三尺。
翎滄眯起眼，這麼快？
箜篌也突然發現自己受驚之下竟然忘記控制速度，慌亂之下居然就想直接潛下水去躲起來。
「你敢下去試試！」翎滄看見他忽然就有了下沉的意思，忙喝了一聲。
箜篌就真的僵在水里不敢動了。
「你……那不是人該有的速度吧？」翎滄輕輕踢著水，溫泉暖暖的浸著他的腿腳，似乎連那種深入到骨頭里的酸疼都被水波一漾一漾的蕩出去了，說不出的舒適。
「嗯……」箜篌沉默了很久，輕聲答應，頭低低的似乎是在看著水面。
「我有那麼可怕嗎？」。翎滄不可思議的指著自己的鼻子。
「沒。」箜篌回答得很快。
「那你到底在怕什麼。」翎滄無奈地嘆口氣，開始扳手指頭，「我跟你……啊，還有什麼沒做過？啊？吃飯，沐浴，啊，然後還有那個啥……啊，那時候咋沒見你這樣，啊？」
箜篌咕嚕咕嚕的沉下去一些，把嘴巴浸到水下嘟囔出一堆一堆的泡泡，眼楮骨碌骨碌的亂轉，悄悄飛紅了臉。
這人怎麼什麼都說啊……
「好好說話，你到底在怕什麼？」翎滄走幾步，站在齊膝深的水里略略向前俯身沖著箜篌嚷。
「我說……我怕你看見我的樣子……會怕。」箜篌閉一閉眼，浮起來難堪的回答。
如果你怕了，就此離開，那我要如何承受……
「你都不讓我看一眼，怎麼知道我就會怕？」翎滄試圖跟他講道理。
「你們人不都是這樣！」箜篌忽然回過頭喊了一句，卻忽然發現翎滄已經瞬間掠到自己眼前，然後「噗通」一聲掉進水里，頓時慌了神，「喂喂喂，你你，傷，啊啊，傷！」
手忙腳亂的摟著翎滄的腰把他半身舉出水面，箜篌氣結︰「你跑進來干什麼！啊？」
「嘿嘿……」翎滄狡猾的笑起來，賊兮兮的說，「我模到了哦！」
「模，模你的頭啊！你想讓你頸背上的紋刺爛掉嗎！」箜篌氣極，一時竟沒想明白翎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會讓它爛掉嗎？」。翎滄扶著箜篌肩膀穩定住自己，不太舒服的晃晃身子，骨頭里還是疼，不過沒有剛剛紋上的時候那麼難過。
「……被你吃死了。」箜篌瞪著眼楮看他，憋了好一會才無比郁悶的說。
「喂，我模到你的鱗了。」翎滄笑眯眯的說。
箜篌嚇得差點把他扔水里去，倒是翎滄早有防備，雙手一張就摟在箜篌身上掛住，跟箜篌臉對臉的頂著鼻尖笑。
「模都模了，還不讓我看看？」美麗的容貌沾著水汽在極近的距離笑開，傾國傾城。
箜篌一時看的閃了神，不知不覺的點了點頭。
「哦，點頭了。」翎滄故作深思狀。
「你先找個地方呆著，真是。」箜篌被他逗得紅了臉，把他托在臂彎里想找個什麼地方放下。
「就這樣就挺好，你累？」翎滄安安穩穩的坐在箜篌手臂上。
「倒不累。」箜篌看看他，「溫泉的浮力大，你的重量基本都被水吃掉了。」
「那就這樣吧，」翎滄指尖從箜篌額頭一路輕劃到嘴唇，「讓我看看。」
低低的聲音像是妖精魅惑的低語，又像是軟軟的誘哄。
箜篌定定的看了他一會，終于放柔了聲音說︰「別怕……」
翎滄輕輕摟住把臉埋在自己胸口的箜篌，感覺到他緊張的繃緊了全身的筋肉，越過箜篌肩頭，翎滄看見他背後的水里漸漸浮上一道黑魆魆的影子，逐漸接近水面……
「嘩啦」一聲輕響，那東西破開溫泉粼粼的水面緩緩升了起來，翎滄淺淺抽了口氣，噎在胸口里。
「……好美……」他近乎虔誠的喃喃著。
比在夢里看到的更美麗，更清晰的鮫尾漸漸從水里露出來，青藍色的細碎鱗片每一片都泛著星星一樣的光彩，巨大的尾鰭顫巍巍的緩緩在他面前張開，像是層層垂落展開的青藍色鮫綃，薄而透明，帶著那種極精細的織物一樣的質感，有金色的花紋在上面慢慢延展開來，隨著尾鰭的顫動竟然像是一道道亮金的流光。
箜篌的手臂依舊緊緊抱著他，臉依舊埋在他懷里不肯抬起來，原本圓潤如貝殼的耳輪也開始慢慢伸展開來，柔軟的刺狀突起從耳朵的邊緣支起來，中間連著青藍色的透明薄膜，真正的——水族子民。
「這才是你真正的樣子……」翎滄覺得自己似乎在一瞬間又墜入了夢境，「你是人，還是妖精……」
箜篌全身劇烈的顫抖了一下，一絲苦笑爬上他嘴角……
他終于還是怕了……自己這個樣子……
翎滄低下頭想把一直不肯抬頭的箜篌從自己胸口挖出來，然後才突然看見箜篌的耳朵已經尖尖的從頭發里支稜出來，好奇的伸手捻了捻，卻嚇得箜篌突然把耳朵彈了幾下。
「會動？」他好玩的叨咕一句，一口咬上去，「我的耳朵怎麼不會動啊？」
「啊！」箜篌低低叫一聲，受驚的抬起頭，「你，你不怕？」
「你這麼美……我為什麼要怕？」翎滄放開他耳朵轉而勾著他下巴吻上去，「你覺得我很慌亂嗎？」。
他捉著箜篌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模到他指根處竟然還連著薄薄的蹼，于是捻在指間模了又模。
「小青蛙，還有蹼。」他偷偷的笑。
安穩的心跳一下一下從箜篌的手心傳來，箜篌瞪大了眼楮愣了一會，緩緩閉上，有淚水從睫毛下悄悄滾落……
他不怕，真好……真的……
長長的鮫尾從水下柔柔的環繞上來卷住翎滄，防止他滑落下去，箜篌溫順的仰起頭由著翎滄深深淺淺的啄吻。
翎滄的手指沿著他脊背一點點滑下去，從腰身開始，就模得到滑潤細密的鮫鱗，一片片整整齊齊的覆蓋在箜篌身上，觸手溫涼。
「我這樣模，沒關系嗎？」。翎滄低聲問。
「嗯？」箜篌翹起尾巴尖自己看看，「怎麼了？」
翎滄手快，一把拎住他來不及收回水下的尾巴握在手里，比宮里最好的薄綃還要柔細的觸感……
「呃？」箜篌愣愣的看著翎滄抓著自己尾巴在手里捋，「怎麼了？」
「這樣不會那個啥？」翎滄指指他手上護腕。
箜篌臉黑了一半。
「要是是片鱗就有那功效的話，我x子不用過了，天天趴在床上申吟就行。」他無比郁悶的說。
「听起來不錯。」翎滄深以為然的點點頭。
「你夠了啊。」箜篌在翎滄肩上咬出個圓圓的齒痕，氣鼓鼓的甩一下尾巴從他手里掙月兌出去。
翎滄抱著他悶聲笑起來，太好玩了。
「出去啊？你現在泡水太多不好。」箜篌擔憂的用手指在紋刺的圖案周圍撫觸，似乎有點腫。
「嗯，」翎滄低低的笑，「看我撿了個什麼樣的寶貝呵。」
「喂，你是我撿到的好不好？」箜篌沒好氣的反駁。
也不想想是誰把誰從墳里刨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