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千秋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驗傷

作者 ︰ 霜冷華月

「就他家的,當時吳岱還找去他家鋪子理論,誰知道叫這老兒迎面一貫大錢給摔了出來,揚言說要麼就去官府里告,要麼就哪來回哪去,這貫錢就當是賞咱們買藥吃……」白術話沒說完就看見箜篌猝然縱了出去,一腳就把剛剛爬上岸的胡萊重新踹進落星湖里,蹲子在他發髻上一擰,拔起來厲聲問︰

「三年前我萬花傷了人的花火可是你家做的!」

然後不待他回答就一把把他按進湖水里浸了個飽,然後揪起來讓他喘過兩口氣又一把按下去,再拎起來就是正正反反十幾個耳光 啪作響的甩上去,然後又一把按進水里繼續嗆,裴元和曲風只是冷眼看著,白術張張嘴,神色里略略有些不忍,卻也沒開口阻止,素天白想說什麼,卻被曲風暗暗在大腿上擰了一把,也把嘴閉的嚴實,翎滄卻是出奇的鎮定,除了最開始被箜篌突發的動作嚇了一跳之外,現在卻是一臉平靜的看著箜篌把那人往死里折騰。

沒別的,天策府自己就設了刑房,各色手段都是翎滄從小就見慣了的,想讓他驚嚇一下都難。

其余的人也都是睜一眼閉一眼,只當沒看見,眼見著箜篌把那家伙在水里連淹帶揍折騰的只剩了半口氣,僧一行才慢悠悠的說了一句︰「差不多就行了。」

「囡囡的眼楮!」箜篌憤憤的回頭吼了一句。

「罪不致死。」僧一行半閉著眼,淡淡的說了一句。

箜篌恨恨的把那人一把摔進水里,電一般倒射回來︰「他家的小崽子呢,我要把他扔出去!」

「房里。」裴元低垂著眼楮,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箜篌一腳踹開門沖進去,隨即就是一聲極短促的抽氣聲,然後眾人就眼瞪瞪看著箜篌跟見了鬼一樣,用比進去快了十倍的速度從房里倒躥出來,跟著他一起從房里撲出來的,是濃重的血腥氣。

「嗯,不錯,輕功又長進了。」裴元點點頭,中肯的評價道。

「那是什麼玩意兒?」箜篌別過頭嘔了一下才問。

「他兒子。」裴元慢吞吞的答,「好看麼?」

「嘔……」箜篌一口氣沒喘勻,三步並作兩步的竄到一邊草叢里哇哇的吐開了。

翎滄嚇一大跳,慌忙跟阿布要了杯溫水跟過去輕輕給他拍背,看著箜篌嘔的連膽汁都吐不出了,才半扶半抱的給他嘴里灌些溫水淨了口,又慢慢喂著他喝進去一點。

「怎麼了?」翎滄看他稍微安靜一些,就抬腿想進房看看,「屋里不是人嗎?」。

「別進去,惡心死了。」箜篌回想起剛才看見的東西,臉色一白,彎了腰接著吐。

就這一會功夫,前前後後進房的人又沖出來六七個,反應全都一樣,一水慘白著臉色一字排開在邊上吐酸水。

還好這時候午時已過,眾人還來不及吃午飯就過來了,所以吐歸吐,一個個吐的還算干淨,除了膽汁就是酸水,沒啥亂七八糟的,裴元也就睜一眼閉一眼,愛咋咋地了,不然非掐著這幫家伙給他打掃干淨了不可。

曲風和素少倆人湊在一堆兒,吐的話都說不囫圇。

「那,那什麼……嘔……玩意兒……啊……嘔……」曲風吐得眼淚花花的申吟,「那,那還是……嘔……人,人的……的,頭,頭嗎……」

素少根本就來不及回他,一面干嘔,一面給曲風順氣撫背。

裴元耷拉著眼皮就當看不見這幫吐得半死不活的人,倒是把阿布忙得夠嗆,抱著個水壺挨個給倒溫水,一圈兒一圈兒的跑。

哭都忘了。

也有沒出來的,誰啊?孫思邈和僧一行,倆老爺子一進門差點被血腥氣燻了個跟頭,于是動作熟練的一人模出一條帕子來,倒上清水潤濕了往口鼻上一縛,就安之若素的給床上那個被箜篌稱之為「什麼玩意兒」,但好歹還是個人的孩子驗傷。

「這是怎麼傷的?」孫思邈疑惑的看著床上那個少了半個腦袋,但是還在喘氣兒的東西問。

這孩子傷的蹊蹺,從顴骨以下,丟了半張臉,整個腦袋上,就剩了半張臉還在,還被火藥炸的一臉黑點子,鼻子就剩了上半截兒,下半截連同該在那的臉蛋兒,鼻子尖兒,下巴頦兒,嘴巴,舌頭,牙,全沒了,脖子上都扯下去一大片皮肉,露著炸的焦黑翻紅的喉管兒拉風箱一樣的喘,哭都哭不出來。整個創面上,黑的火藥傷攪和著污血和隨著呼吸不斷裂開的新傷口里冒出來的黏膩的血漿,滾了個一團糟,簡直分不清哪是哪,就眼看著一團絞在一起的紅的黑的肉塊起起伏伏蠕動個沒完。

「裴元。」孫老爺子招呼。

裴元答應一聲,慢吞吞走進來,順手從門口的架子上抽一條干淨的濕帕子把口鼻縛了。

「這是什麼傷?」孫思邈指著那孩子問。

小孩兒躺在榻上,有出氣沒進氣的喘,但是被裴元用銀針鎮住了心脈和幾處要穴,一時半會還真死不了。

「被花火炸的。」裴元掀掀眼皮,明顯是不想管了。

「我知道是炸的,但是怎麼炸能炸成這樣?還有這手,這兩只手。」孫思邈拎起孩子的雙手給裴元看。

手腕上一只手只剩了幾根光禿禿的掌骨,另一只手好歹還剩了一根半的指頭和半個手掌。

「小崽子跟人玩邪的,偷了自家老子的黑心花火去跟人得瑟。」裴元從鼻子里哼哼,自打知道了這是胡家的孩子,他就不想治了。

「怎麼得瑟能得瑟成這樣?咱花谷的孩子只有囡囡是被橫飛的爆竹炸傷了眼,別的娃兒可都是些個皮外傷。」僧一行也湊過去檢視完畢,皺著眉發問,「這孩子只怕要給他做個假的下頜和手才行。」

「管他干什麼?活該他老子做黑心花火的報應。」裴元翻了個白眼,冷哼。

「罪不及子孫,這麼小一個孩子,這個罪,總是受的大了點。」孫思邈心善,嘆口氣輕輕放下孩子的兩只手。

裴元默不作聲的憋了一會,看見孫老爺子慢慢坐在床邊去給那娃兒清理傷口,終于悶悶的說︰

「小兔崽子跟人比誰家的花火炸的響,從他家的作坊里偷了幾個最大的爆竹去放,放了三四個以後,嫌平地放爆竹沒意思,要玩個新鮮的給小孩子們看看,就拿了三個爆竹,嘴里叼一個,兩手各拿一個,一起點了打算同時扔出去。」

「然後呢?」僧一行見孫思邈正微閉著眼楮給孩子號脈,就順嘴問了一句。

「然後?然後他家老子做的煙火引信偷工減料,有一個引信燒一半忽然就像是熄了,實際上卻是燒的暗火,他不知道,光顧著去看那個熄了火的爆竹,沒注意另個手里和嘴里的爆竹已經就燒進去了,然後三個爆竹就一塊炸了,然後就被他老子哭天喊地的塞進我這房里。」裴元面無表情的說完,扭頭就出去了。

「哎!你出去做什麼,這孩子!」僧一行喊一聲沒喊住,還要再喊的時候卻被孫思邈攔住了。

「罷了罷了,讓他去吧,我那徒兒本就是個冷性子,眼下知道了這娃兒的爹就是當初害的囡囡幾乎毀了一雙眼楮的罪魁禍首,再讓他給這娃兒看診,我都怕他故意把人醫死了。」孫老爺子長嘆一口氣,看著榻上只比死人多一口氣的孩子,眼楮里就全是不忍,到底是醫者父母心,他終究是不能看著這麼小的一個孩子就這麼死在這兒。

「娃兒總沒做錯什麼,遭這麼大的罪。」僧一行也跟著嘆氣,「我量量這孩子的骨頭,給他做半張臉吧。」

「還有手。」孫思邈看看那孩子的雙手,「這孩子就算活了,也是廢了。」

「總比死了好,只怕他長大了,會寧可自己就這麼死了。」僧一行嘆著氣從自己隨身的背箱里取出軟尺開始小心翼翼的給這個血葫蘆一樣的孩子量骨。

過了一會,兩人又各自召喚了一個萬花弟子進來幫忙,兩刻鐘以後,這兩個萬花弟子慘白著臉色沖出去跪在地上重新吐了個翻江倒海,另兩個被點到名字的萬花弟子則是一臉壯士斷腕的悲壯表情進了房。

就這麼幾乎是每兩刻鐘就輪換進去兩個人給兩位老爺子打下手,連箜篌和曲風這倆純粹的花間游都沒放過的進去蹲了一陣子,然後搖搖晃晃撲出來吐得昏天暗地,最後是所有人都寧死不進房了,裴元陰著個臉在一邊一坐,沒人敢讓他去,沒辦法,最後翎滄進去給兩個老爺子打下手。

這一進去,就再沒出來。

時間久了,別說吐得筋疲力盡的萬花們都瞪著眼往里瞅,就連一直坐在邊上狠狠的鍘草藥的裴元都忍不住往房里看了幾眼。

這小子的心理耐受力也太好了吧?這都進去一個多時辰了,怎麼啥事沒有?

箜篌眼巴巴的往房里看了又看,又想進去看看翎滄,又實在是不想看那個只有半個腦袋還炸的亂七八糟的孩子,憋的滿地打轉兒。

最後氣急了又跑去把胡萊揍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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