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月朗風清
而這一切不過就是一霎眼的事，箜篌的殺氣電光火石一樣乍現即收，一轉臉就依舊是那一副慵懶到死的德行，還偏過頭沖著翎滄吐吐舌尖。
翎滄怔在原地不能動轉，只覺得自己在那一瞬間幾乎是死過一次，風一吹，冰涼，卻是冷汗已經把里衣浸的透了。
而那邊回過神的萬花們卻是按著箜篌一頓好打。
沒事作什麼死嚇唬孩子？啊？你看看嚇哭了幾個娃兒！給我們滾過去哄！
箜篌嘿嘿的笑著，抱頭鼠竄了去哄被他嚇哭了的孩子，哪里還有方才那一瞬間冰冷刺骨的凜冽感。
翎滄杵在原地看著箜篌涎著臉蹲過去笑的一臉賤樣的哄孩子，頓時覺得這個世界好不真實……
這同一個人怎麼就能翻臉比翻書還快……
那邊兒箜篌已經翻出了一把甜食小果機巧小件哄的一幫眼淚汪汪的娃兒們破涕為笑，一個一個乖乖的站在那里讓箜篌用帕子擦干淨了小臉兒，或者是就乖乖的吃著手里的糖果，或者就是膩歪在箜篌懷里玩著剛到手的小東西，還有那一等啥也不要的，只摟著他脖子要玩飛飛。
「好嘛，摔了的話師兄不負責啊？」箜篌笑嘻嘻的說，順便在娃兒臉上親一口。
「不怕。」小家伙伸著兩只小胳膊掛在箜篌脖子上耍賴，「要玩飛飛嘛。」
「哦哦，那松開師兄啊。」箜篌抱著那孩子站起來，小孩子很听話的張開小手伸平。
然後翎滄就目瞪口呆的看著箜篌把那孩子扔到天上去！
「哦哦，飛了飛了哦。」箜篌開心的笑著，伸手接住正急速墜落下來的女圭女圭，手腕一抖，那孩子就又一次被他拋了起來，在空中還折了兩個空心筋斗。
翎滄張著嘴看的一身冷汗，偏偏那邊一大一小還玩的無比歡暢，滿場里都只听見那孩子「咯咯咯」的笑的歡快，半點怕的意思都沒有。
而箜篌一下一下扔的是連半點遲疑都沒有，有的時候甚至都沒接住那孩子，就是伸了手在孩子身上一扶一轉，抖手就借著沖勢讓孩子重又飛上去，就算孩子落下來時候是頭沖下都照拋不誤。
只看的翎滄一顆心都要從嘴里蹦出來，還不敢上前去喊，唯恐箜篌一個分心真把孩子摔了，就他扔的那個高度，那個不管不顧，孩子要真掉地上，非殘即傷。
翎滄沒那個膽子去分他的心。
「哎？你這麼緊張干啥？」突然就有人在後邊拍一下翎滄肩頭，翎滄全身都嚇得抖了一下，差點沒回身直接一手扣上對方咽喉。
方才太過關注箜篌，竟然被人欺到身後都沒發覺！這若是在戰場上，只怕早就死的不明不白了。
那人看見翎滄動作似乎也是愣了一下，然後才緩緩翹起嘴角，笑了。
「喲？要跟我動手？」
翎滄尷尬的僵住動作，訕訕的把手放下去，白術翹著嘴角笑的一臉邪氣，完全沒有他面對孩子們的那種溫和柔軟。
「來試試？」他笑嘻嘻的問。
「在下魯莽了。」翎滄低聲給白術賠個禮。
那邊箜篌卻一扭頭哇哇的喊起來︰「白術，你欺負我老婆啊？」
手里依舊行雲流水一般的接住孩子又丟起來。
「啊呸！」白術笑罵，「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在下的，還老婆？你是人家的老婆吧。」
「嗤，那是我不想。」箜篌做個鬼臉，又沖翎滄嘿嘿一笑，一伸手準準的接住了落下來的娃兒往懷里一摟，「小東西，玩夠沒？師兄累了。」
孩子笑的滿臉都泛了紅，這會兒正撲閃了大眼楮摟著箜篌脖子撒嬌︰「那師兄抱抱，抱抱。」
「嗯嗯，抱抱。」箜篌說著就懷里兜著那個小丫頭走過來，近前了卻是跟白術笑罵，「你這人好沒趣的，有的沒的欺負我的人。」
白術卻不理他，只是調侃翎滄說︰「喲喲，有人心疼了，將軍好福氣來的。」
翎滄漲紅了臉不知所措，只好去看箜篌懷里的小女娃。
小娃兒倒不怕生，瞪著圓溜溜的眼楮看了翎滄一會，就迅速倒戈打算投進翎滄懷抱︰
「漂亮哥哥，抱！」
女敕女敕的小手臂沖著翎滄就伸了過去，箜篌順勢就把孩子塞進翎滄懷里，甩甩手笑道︰「可算是這小家伙肯換個目標了，我手都酸了。」
白術在逗孩子︰「飛飛好玩不啊？」
「好玩——」孩子軟軟的拖了個長音，綿軟的小身子偎在翎滄胸口，帶一點女乃香。
小手里抓了翎滄一綹發絲在手指頭上繞來繞去的玩。
「箜篌，你怎麼教小孩子玩這麼危險的游戲。」翎滄直到把孩子抱進手里，才覺得自己喉嚨口那顆心算是安安穩穩的落回了肚里去，看看正在懷里玩的小女娃，不由得低聲跟箜篌抱怨了一句。
「你放心了，箜篌連你都能扔起來，別說個孩子。」白術「哧」一聲笑起來，隨手在孩子嘴里塞了一粒用湖水浸涼的海棠果兒，「囡囡乖，去跟師兄師妹玩好不好？」
「這孩子是囡囡？」翎滄忽然就一愣，低了頭柔聲喚，「囡囡，抬頭看看哥哥？」
小女娃听話的仰起小臉兒看著翎滄，大大眼楮里，黑眼珠上一塊白色的瘢痕，目光卻依舊清亮如水。
「她看不清東西的。」箜篌疼惜的過來親親小家伙，囡囡立刻就回過頭去給了箜篌一個甜甜的笑容，還附贈一個海棠果味兒的吧唧。
「親師兄一臉果汁兒。」箜篌笑嘻嘻用帕子抹了。
「可是這孩子方才說我漂亮……」翎滄看著那清亮亮的眼楮，怎麼也不肯相信這孩子的眼里從此再沒有這清晰明亮的世界。
「看不清而已，又不是瞎的，當然能看出來你長相。」箜篌回答，下一句話卻是跟囡囡說的，「囡囡，你再不去那邊，果子露就被搶沒了。」
小丫頭立刻扭一扭身就想下地，翎滄彎了腰把她剛往地上一放，就看這小家伙一溜煙兒的奔著正扎堆搶果子露的孩子們去了。
「她的眼楮，真的沒救了？」翎滄看著那個小身影半天，喃喃。
「有啊，用別人的眼楮跟她換。」白術聳聳肩，「但是誰肯換呢？還得是跟囡囡一樣大的小孩子的。」
翎滄默然。
此時月已過中天，原本微涼的風也漸漸帶了點冷，卻是夜已經深了。
「我們回去？」箜篌輕聲探問。
「嗯，我也想回去了，這幫孩子著實累人的很，方才過來就是想問問你們兩個要不要一道走。」白術長長的抻了個懶腰，俊秀的面孔上浮著一絲乏。
「回吧。」翎滄依舊在看那個孩子。
「別看了，囡囡還小，也許哪一年，我們就能給她尋到合適的眼楮。」箜篌輕輕扯著翎滄的袖子往回走，還不忘回頭招呼了白術，「快走快走，不然一會他們想起來，一準要來灌我酒！」
白術舉起袖子掩了嘴，一路悶笑的隨著箜篌快步去了。
于是等孩子們都鬧夠了歇了之後，那些個萬花弟子們想收拾箜篌的時候，卻發現哪里都找不到這個猴兒崽子，生生叫他給跑了！
卻說這萬花谷里從來都是把孩子和大人的飲品分開來的，成年萬花弟子可攜酒，可飲酒，但是絕不可給孩子們喝了去，怕傷了娃兒們嬌女敕的五髒。
沒長成的孩子們喝的不是果子露，就是百花露，從萬花創建到現在，未長成便喝了酒的娃兒，也只有箜篌和五靈那兩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崽子，五靈還不是萬花谷的孩子。
不但喝了，還喝的酩酊大醉，真真是非一般的欠揍。
所以萬花要麼就是單給孩子們列一席，要麼就是等孩子們睡了，成年萬花弟子才能把各式美酒搬出來同飲，像今日這種上下齊樂的賞燈會，就是先要可著孩子們玩的盡興睡去，才會開始真正的酒宴，往往都是直喝到天微明，燈將熄才會盡歡而散。箜篌這個愛熱鬧的家伙，常常都是精神抖擻直鬧到散席的，結果誰都沒想到這家伙竟然這一次就會先跑了。
說不得氣癢了好些人的牙根兒。
早知道就捆了這猴兒崽子在一邊先！
翎滄卻是不知這些，只是心疼箜篌白天內息耗損過劇，身上還帶著乏，就想著陪他早些回去歇了，或者幫他運運功，再調理一下，所以箜篌說走，他就毫不遲疑的跟著走了。
白術是真的累了，今年年關，箜篌不知道為什麼一口氣消失了好幾天，把那大一群孩子交給了他跟吳岱兩人應付，就說是孩子們都乖巧可愛，但是連著幾天跟著伢兒們團團轉下來，兩人也深感吃不消，眼下終于是出了十五，就算是過完了年了，這一直繃著的精神頭兒忽然一下子松下來，人頓時就覺出了乏，就只想一頭撲在自己榻上不管不顧的睡個三天四天再說。
于是三人在離開了花海之後，白術就跟箜篌打了個招呼，自顧自的回房去睡了。
翎滄看著白術的背影，輕聲說，「他看起來像是累壞了。」
「呵，花谷的孩子們一個個都鬼靈精兒，照顧他們哪有不累的啊，」箜篌笑嘻嘻的回答，「可巧我今年逃過了這差事。」
「如果是用那種在鬼門關前兜一圈的方式逃的話，你還是累一點吧。」翎滄一把把箜篌扣進自己臂彎里。
我寧可幫你哄孩子，也不想再看見你了無生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