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千秋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我走不進你的當年

作者 ︰ 霜冷華月

箜篌哼哼唧唧的把翎滄的中衣褪下來,又被湊上來壞笑著的翎滄在肩上咬了個紅印兒,他歪著腦袋擰著脖子盯著那個印兒看了半天,咕噥︰

「你變壞了。」

「怎麼?不喜歡?」翎滄輕輕把他攏在懷里,貼在他耳邊輕聲說,「箜篌,我忘不了弦卿,但是到了現在,我已經不愛他了,或許以前愛過,但是,今時今日,這里只有你一人。」

箜篌的手被輕輕拉起來,貼在翎滄心口,堅實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的撞著他的手心。

翎滄緊緊抱著箜篌,感覺到懷里的人從一開始听見「弦卿」二字的時候瞬間僵硬了軀體,然後,慢慢的,一點點的,柔軟下來。

感覺到那緊繃的肌肉在他懷里,一分一寸的漸漸放松。

然後,一個吻,烙在他手背。

「他究竟對你做過什麼?」箜篌低聲問。

翎滄笑笑,順手取了件干淨中衣給箜篌披好,一邊溫柔細致的為他著衣,一邊輕聲問︰「你就那麼想知道?」

「嗯,翎滄,我把你從那座將軍陵里帶出來的時候,你知道你是什麼樣子嗎?」。箜篌靜靜的看著翎滄赤luo著上身,一件一件的幫他穿好身上衣服,溫熱的手臂時不時的在他皮膚上挨擦而過,淡淡的問。

語氣平緩不帶一絲波瀾。

「我以為,我早就該死了。」翎滄半跪在箜篌身前,捉起他的腳著上布襪,然後讓他踩著自己膝頭,將束口的布帶抽緊系好。

「你是早就該死了,我在宮里看見你的時候,就知道你沒救了,雖然那時候,你活著。」箜篌疲倦的說,半年多了,一步一步走過來,現在回想起來,依舊無怨無悔,但是,卻真的……累。

「嗯。」翎滄應著,給他系好了另一只腳上的布襪,「我直到現在,才真的很高興,我活著。」

「我開始只是好奇,什麼樣的人,會讓一個帝王親自抬棺……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我該不該後悔去看那一眼。」若說是悔,也只能說……是當初那最初的一眼,如果不相見,那麼……從此以後……呵,就算是這樣想,依舊是止不住的慶幸啊,幸好,幸好我去了……幸好,我帶你出來……幸好……你活著。

「後悔了嗎?」。翎滄坐起來,沒有繼續給箜篌著外袍,就讓他穿著那一身月白的中衣中褲在床上坐著,自己隨手將箜篌月兌下來的中衣披了,認認真真的問,「歃血,可有解?」

「有。」箜篌的眼楮溜溜的轉了一下,「說歃血無解,是騙人的。」

「那麼,解開,讓我愛你。」讓我……可以為你死。

「不。」箜篌微微的笑起來,你的命,是用歃血從我身上分的,若是解了,只怕你活不過三個月。

更何況,解了以後,你再拼起命來,是不會再有絲毫顧忌。現在,至少你還會為了我,不那麼輕易的將身赴死。

「你後悔了。」翎滄輕聲說。

不然,你為什麼會這麼說,說你不知該不該看。

「嗯,我真的後悔了。」箜篌捧住翎滄的臉,看見他黑瞳里的光彩瞬間就黯淡成塵,「我後悔,為什麼沒有早些認識你,在你進宮之前。」

那樣,你是不是就不會在左肩落下那樣慘烈的傷,不會在我每一次試圖接近你的時候驚慌失措的躲閃,不會……一心求死。

「我和弦卿,早在少年的時候就認識了啊……」翎滄苦笑,那時候,你只怕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天策府。

箜篌愣一愣,那麼早?竟然……那麼早!

于是翎滄慢慢的跟他講起,那一年,那個熾熱的夏天,天策府的練武場上,火辣辣的陽光將空氣都曬得蒸騰起來,他一邊抹去迷了眼楮的汗水,一邊握著長槍一遍一遍的跟木樁搏殺。然後,就有那一個驕傲的黃衣少年,提一桿長槍,用著清脆的聲音對他叫道︰「喂,燕翎滄,我要和你比槍法!」

講起,等到兩人再見,那人已經忘記了當年的少年意氣,剩下的,只是一雙眼里,無窮無盡的寂寥,然後便是奪嫡,便是朝堂之上的腥風血雨,那個人,撫著被時光扭曲了面孔的舊時年少,用一副哭都哭不出來的表情對他說,樹上那些猙獰的刀痕,是當初他們兄妹三個的名字。

于是骨肉親情便如同當年那三個親親密密相依相偎的名字一樣,被水一樣逝去的流光擰成了骨肉相殘的獰笑——他,親手毒殺了妹妹,賜死了哥哥……然後,踏著一地成泥的血肉,坐上了金鑾殿上,那一把空曠到永遠都無法被人的體溫暖熱的龍椅,從當年的少年弦卿,變成了九五之尊的帝皇。

從此以後,那個人就再沒有了自己的名字,而是被人稱為——皇上。

而自己,也在一次一次的身不由己里,將手上染滿了無辜人的鮮血,並且,無可奈何。

因為,跟那些人比起來,弦卿,總是要重一些的。

直到……看見十七姐殘破不堪的身子被人掛在繩上從狷城城頭扔下,在寒風里滴溜溜的打著轉兒的時候,那一瞬間,自己一直以來所有的信仰,所有的故作堅強和所有的貌似冷硬都崩毀的像是風化殆盡的岩石上的最後一抹殘灰,在狷城外似乎遮蔽了天地的大雪里,消散的無影無蹤。

于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暴戾至此,第一次,恨。

第一次,漠然的看著全城上上下下無數的人命比秋天大風里,蒲公英的絨毛還要輕易的飛散。

第一次,踩著幾乎要沒過靴子的深深淤血,卻沒有半分心痛。

因為,他的心早就在看見十七姐的尸骸的時候,痛到沒有知覺。

但是……他依舊,無法將那個人徹底的劃歸到憎恨,甚至,開不了口去責難他。

最後只好遠遠地躲開,試圖用自己的一條命,去還了那人手上,所有的命債。

「那你……又是為什麼,那麼懼怕我接近。」箜篌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如果,只是還他一條命,那為什麼你根本就無法忍受我踫觸你身後,甚至,徹底抗拒我抱你的一切舉動。

翎滄苦笑起來,終究還是要說嗎?

「我把你帶出來的時候,你被人下了分量極重的曼陀羅,按理說,已經跟一個死人沒兩樣了,無論我對你做什麼,怎麼做,都不應該有半分反應,你要知道,你那時候的體溫,比我還要低。」箜篌將翎滄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溫熱的掌心把正常的人類溫度傳過來。

「然後?」翎滄將手心貼在箜篌頰上,自己那時候,竟然都已經到了那種地步嗎?

「但是,你卻對‘李弦卿’三個字有反應,本來應該不會動,不會醒,不會說話的你,竟然在我懷里哭泣著掙扎,說你不要回去,不回去。」黑亮的鳳眼看定了翎滄臉上震驚到不能言語的表情,潤紅的薄唇繼續一字一字的吐出冷靜到不像人的句子,「所以,從那個時候,我就決定,無論如何,我不會讓你再回去那個地方,那個你寧可一死,也要逃出去的地方,如果李弦卿他是真命天子,天命所歸,那麼,我,箜篌,寧願逆天而行!」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翎滄恍惚間又想起了那一幅在腦海深處的詭異畫面——幽藍的房間里,他透過薄紗的床帳,在一片銀子一樣的月光里,看見精致到不可言說的水妖。

「是我把你從墳里帶出來的第一個子夜。」箜篌淡淡的說。

「你是否沐浴過?」翎滄幾乎是沖口而出。

「是,我們從墳里爬出來,全身上下都是泥土草根,怎麼可能不沐浴?」箜篌奇怪的看他一眼,問這個做什麼?

「你……是不是面向著窗口,開著窗子……月亮正在你前方的天上?」

「你怎麼可能知道?」箜篌怔愣,那個時候,他應該還依舊在假死之中啊。

「……我看見了。」原來,我以為是在夢中見到的水妖,竟然真的……是你。

「呵……你是說,‘李弦卿’三個字,竟然能生生把不可能清醒的你的神智從假死之中扯回來?!」箜篌眯細了眼楮,笑容里泛起一片森寒,「燕翎滄,如果你不想看見我去弒君犯上,就最好乖乖的告訴我他當年到底對你做了什麼!」

「告訴你,你就不會去了?」翎滄盯了一句。

「你肯說,我就總會有辦法去了你的心魔,然後,我也許就不會有心情再去追究這件事。」箜篌輕輕撫著翎滄面頰,語氣陰冷,「不然,我不保證我什麼時候不會被你逼急了,去殺了他解氣。你知道,你們那些所謂的御前侍衛,暗影死士,不過是一群連我的影子都看不見的廢物。」

頂級的花間游,若只是想去皇宮大內悄悄下手除了誰的性命,也不過就等于是早春三月的一場踏青,不會比那更難出去多少。

「我說。」翎滄定定的看著箜篌,他看見那雙黑白分明的鳳眼里,已經被殺意染得微微泛出了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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