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去打仗的話,你跟我去麼?」翎滄舒一口氣,下地轉了幾圈,問。
「去。」箜篌抱著膝頭想也不想的開口。
「那我們……要去弄武器了。」翎滄苦笑一下,「你的孤心筆,我的橫江鎖……都拿不回來了。」
孤心筆早就在弦卿的宮里,化成了一地破碎的寶石,而他的橫江鎖,也在跟孤心硬踫硬之下,折了槍鋒,不能再用了。
「啊……是啊,我沒有武器了。」箜篌愣一下,怔怔的答,手掌不自覺的抓握了兩下。
這些日子……太過安逸,他竟然都忘記了自己從不離身的孤心已經碎成了一地拾不起的碎片。
「我也沒有了啊。」翎滄笑笑,心里卻在盤算要去哪弄一把跟橫江鎖差不多的好槍。
「你的橫江鎖呢?」箜篌詫異的問。
「被你的筆撞折了槍鋒,」翎滄聳聳肩,去倒杯水喝,「真不知道你那支筆怎麼硬成這樣。」
「那是殺人的筆。」箜篌嘆口氣,心頭掠過一絲不舍。
孤心啊,跟了他那麼久的筆,真舍不得。
「好像我的槍就是專門給你烤肉用的一樣。」翎滄笑起來,箜篌沒得東西支烤肉的時候,就會溜過去偷了他的槍來串獵物,然後也不吱聲,偷偷烤完了,擦干淨還給他悄悄放回去,結果被火烤到滾燙的槍桿一時半會都降不了溫,翎滄經常就不經意的被自家的長槍燙了手……
不過看在每次烤出來的肉都有自己一份的面子上,翎滄也不好意思去跟箜篌計較,只能說下次別用我的槍烤,我給你準備桿子。
問題是,到了下一次,下下次,甚至一直到翎滄沒了橫江鎖之前,箜篌只要找不到東西,就會去偷他的槍……這玩意純粹就是狗改不了吃屎,本性難移了。
「那怎麼辦。」箜篌皺著眉咕嚕。
「不知道,我在想長安城里的鐵匠也不知道能不能給我打出一把好槍來。」翎滄皺了眉嘀咕,「當初那把橫江鎖可是從天子峰的叛軍守將那里奪過來的,可是把好槍……」
「嗯?也是啊……我們去偷或者搶吧。」箜篌听到翎滄的話,忽然有了精神,「你知不知道那幫天竺僧?」
「天竺僧?哪些人?」翎滄一時沒醒過勁來。
「武牢關那邊的戰寶迦蘭,你有印象麼?」箜篌提醒,眼楮亮晶晶的看著翎滄。
「你是說……那個由菩提會和神策軍合力修建的寺廟?」翎滄遲疑的問,他知道那座寺廟,那里邊住滿了名為修佛參禪,實際上卻是凶神惡煞的天竺迦蘭僧。
「就是那個。」箜篌點頭。
「你提那里干什麼?那是神策軍協助建造的,里邊也有一部分神策駐軍在,雖然天策神策同屬大唐,但是他們可不會買我天策府的帳。」翎滄拍拍箜篌的臉頰,「不管里邊有什麼,他們都不會給我們的。」
「我什麼時候說過用他們給了?我們自己去拿啊。」箜篌忽然笑起來,「不想給那還不簡單,殺了他們,想要什麼沒有?」
翎滄怔住,他從沒想過有人可以一邊笑的這樣純淨一邊輕描淡寫的說出殺人這種話來。
「你要怎麼做?」他問。
翎滄不怕殺人,更不怕殺的是神策軍和天竺僧。
要知道,明面上天策府和神策軍都是皇家直屬鐵騎,可是私底下,卻是各為其主,朝堂之上互相傾軋,明爭暗斗就不必說了,私底下,他可從沒忘過聶傾城和寧不凡就是死在偽裝成叛軍的神策軍手里!
如果不是他們,天策沙場百戰的將軍怎麼就會死在一盤散沙一樣的叛軍營中!
「我們……去見識見識,呵……」箜篌輕聲笑起來。
「也好,我們去見識見識。」翎滄眯細了眼楮,一股鋒銳的殺氣一現即收。
……
…………
「這就是戰寶迦蘭?」箜篌站在虎牢關外的一座小山上,遠遠俯瞰著一座宏大的寺廟。
「嗯。」翎滄反手挽著一把一夜飛霜,胯下龍驤在輕輕的噴著熱氣。
「有意思,人不少啊。」箜篌淡淡的笑起來。
山下,是一座深深藏在山谷中的寺廟,前後六進,卻沒有院牆,整個寺廟所有建築都錯落有致的分布在一個壺形的山谷里,而狹窄的谷口,就是寺廟的大門,四周峭壁,恰恰形成天然的院牆,把整座戰寶迦蘭圍的滴水不漏。
僅有窄窄一條狹路一直從大門口延伸出去,直到谷外官道。
乍一看整座寺廟似乎靜寂無聲,但是若細細看去,就會發現時常有人在各個地方一閃即沒,而廟門外,更是有三三兩兩的神策軍人和天竺迦蘭僧在狀似無意的散步閑談。
「你怎麼想?」箜篌邪邪一笑,仰了頭問馬背上正皺著眉的翎滄。
「外松內緊,箜篌,你真的要去?」翎滄緊一緊手中的槍,嘴里雖然說的是個問句,但是整個人的氣勢卻已經像是一只蓄勢待發的豹子。
「呵呵,本來是去不去都行的,但是看這架勢,我還真想進去看看了。」箜篌伸手遙遙一指,「你看看那幾個地方,有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
箜篌手指之處正是幾進院落中最大的廟宇,也是整個戰寶迦蘭中最為扎眼的幾個主建築。
「怎麼?」翎滄眯著眼楮看過去,「除了氣勢恢弘一點,我沒覺得有什麼特別。」
「呵呵……你不覺得那些房子周圍,草木特別茁壯?」箜篌微笑著問。
「你這麼說的話,確實是……」茁壯得過分了。
虎牢關這邊雖然也是草木深深,但是卻怎麼也沒有那邊的草木深的過分,就連小小一株木芍藥都輕易的長到了兩人高的話,那里的土地……還真不是一般的肥沃。
「你看見了吧?那邊的草木不正常,」箜篌精致的臉上罩著一層森寒,微微咧了嘴角笑的一片冰冷,「土地的顏色也比別處來得深,我親愛的將軍,你有沒有想到什麼?」
「是……血。」翎滄忽然凝了神色,若是那一片草木都是吃了血肉才長到這樣的話……那這座廟里,究竟住的是什麼!
「我可記得,和尚……是不吃葷的,那麼,是哪來的血呢?」箜篌懶洋洋的笑著,神色冰冷,手里慢慢的把玩著一支奈何清風。
「我們去看看。」翎滄瞳孔驟然收縮。
箜篌說的沒錯,和尚不吃葷,而整個戰寶迦蘭里,並沒有半點牲畜家禽的痕跡,就是說……那些滋養了草木的血肉,是人。
「不忙,你現在去了,那些人也早就化成花肥養壯了那些樹了,沖下去有什麼用?難道你還想玩個還魂大法把那些尸骨無存的人再弄活過來?你想把洛陽變成第二個李渡城不成?」箜篌一把扯住翎滄馬韁,仰起臉沖他眯著眼楮笑,明亮的陽光落在他身上新著的醉月衫上,明明暗暗的泛起一片輝光。
「那如何?」翎滄低著頭看他,「你的燎原火呢?」
箜篌這一路都是硬賴在龍驤的背上過來的,雙人共騎,還是兩個男人共騎,一路上也不知是惹了多少或明或暗的異樣眼光。
也虧得這家伙臉皮厚比城牆,人一多立刻就裝死,兩眼一閉軟軟向後一倒,別的事就全交給翎滄折騰了,反正是吃準了翎滄不能讓他掉下馬背去。
只恨的龍驤這一路差點沒擰出個麻花步來,左蹄子絆右蹄子,後蹄子踢前蹄子,急沖,急停,尥蹶子,揚前腿,上竄下蹦左沖右突,趴地打滾都玩了一遍了,怎麼就沒能把這頭不要臉的豬給摔下去呢!
哦,也不對,人好歹下去了一次,是龍驤發脾氣就地懶驢十八滾的時候,翎滄不動聲色的抱著懷里的箜篌飛身躍到十步開外靜靜地看著龍驤滿地骨碌了一身的灰。
最後還是龍驤自己滾夠了,氣哼哼的打著響鼻,老大不樂意的站好了讓自家主子抱著那個從頭到尾連眼皮都沒動一下的懶鬼重新躍上自己的馬背。
「燎原火?」箜篌眨眨眼楮,左右看看,忽然喊了一聲,「大棗,你跑哪去了?」
大棗……翎滄扶額,他啥時候能給這馬換個名字啊?
然後……他更無語的看著箜篌那匹神駿非常的燎原火蹦蹦跳跳的,顛著無比輕快的小步子,鬃毛都一顫一顫的帶著爽勁兒的……從旁邊的樹林子里蹦出來……嘴里還優哉游哉的,咬著根樹枝?還是女敕的!
「它……一直都在……?」翎滄深吸口氣,他一直以為箜篌的燎原火跑出去玩了找不到!
「在啊。」箜篌滿不在乎的順順燎原火的毛,扳鞍認鐙翻身上馬,整個一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一樣。
「在哪……」它一直都在你干嘛死活非要跟我賴在同一匹馬上啊!
「一直在我們背後跟著嘛。」箜篌奇怪的看看翎滄,「你不知道?」
我上哪知道去!
……不對,自己為什麼不知道?這麼大一匹馬跟在身後,自己怎麼可能就一點察覺不到?就連剛才,也都是它從樹林里跑出來的時候,自己才突然發現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