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他怎麼了?」箜篌戳戳翎滄,好奇的打量著自從剛才檢視完自己修為之後就一直呆若木雞的九玖。
「不知道。」翎滄壓低聲音解釋說,「我已經把他全身真氣經脈都順過一遍,應該不會有任何問題才是。」
九玖卻好像是絲毫沒有發現兩人的竊竊私語一般,徑自沉浸在方才自行檢視修為所帶來的震撼里,久久不能言語。
「唉?他哭了。」箜篌瞪大眼楮看著九玖的身子從微顫變成抖動,然後,有豆大的淚珠自他眼中滾落,一滴滴砸在金色的布料上,洇成一個一個深色暈痕。
九玖忽然一語不發的抬起頭,神色復雜的看向箜篌,嘴唇翕動了半天才艱難的說︰「我九玖,從不欠人情分,但是……你這個情,我還不起。」
箜篌眨了半天眼楮,才直通通的問︰「不是吧,就這也值得一哭。」
九玖臉上一瞬間露出了恨鐵不成鋼的郁悶表情,似乎是暗暗挫了下牙根才又恨恨的說︰「不是」
就說有箜篌這崽子在,你就別想有什麼正經氣氛,哦,好想揍他
倒是翎滄先明白過來,一手捂住箜篌還想繼續喋喋不休的嘴巴,一邊看向九玖,說︰「納元丹雖然是萬金難求,有價無市的聖藥,但是一顆也不過就是助你三十年修為,這個人情,應該不至于還不起吧。」
翎滄說的不錯,納元丹珍貴,無非就是因為它原料難尋,煉制不易,尋常人服一顆可輕身延年,黑發固齒;習武之人若是服上一顆,則平白多出三十年苦修的修為在身,確實可以說是天下至寶,但也不至于就寶到無物可比的無價之地。
九玖那句還不起的話,確實是說得重了。
九玖正一下神色,收起先前一直掛在臉上的那一點若有若無的譏誚和玩世不恭,先是剜了箜篌一個白眼,這欠揍的玩意就是那種給你落了好都讓你想踹他兩腳的貨。
然後才一臉肅然的向著翎滄說︰「你方才助我行經順氣,想必也已經發現我體內至少是有著三種截然不同的武功心法,互相克制,互相抵消。」
翎滄點頭,須知武功一路,最忌駁雜,愈是精純的內力,愈是能夠讓人在武學一路上一日千里,早臻化境。
若是學雜了,就會如同現在的九玖一般,說的好听一點是博采眾家之長,說得難听一點,這人廢了。
幾種完全不同的內功心法在一個人的體內絕不會跟你搞出一個涇渭分明,各行其是,齊頭並進來,而是互相絞繞,各自傾軋,彼此克制,最終的結果就是,九玖他別想把任何一脈的心法修上更高一層的境界,一旦他專注修煉打破現在這種平衡的話,那麼弱勢的兩種心法就會迅速的向著略高一重的心法進行反噬,最終結果就是經脈逆行,真氣錯亂。
這樣反而要花更多的時間重新捋順經脈真氣,一不小心還有走火入魔之虞。
九玖在冒險嘗試幾次,均以內腑重傷,血脈逆沖作結之後,終于死了心。
半吊子的武功總比沒了命好,不是嗎?
于是九玖雖然身兼三派的武功路數,卻樣樣都只是個比皮毛略深一點的境界,對上前廳那些蝦兵蟹將,尚看不出差別,三派的嫡傳武功,就算是學的再爛,對付那些兵士卒子也是個綽綽有余。對上一般的高手,雖然難以取其性命,但也依舊是自保有余,不至于送了命去,不然也不會在隱元會這種摻不得一點水分的地方逍遙自在的混了這麼久。
但是遇上箜篌翎滄這樣的人,九玖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兒,除非他干脆就不要讓對方抓到自己的影子,本來在被箜篌看破行藏之前,九玖這點自信還是滿滿爆棚的。
畢竟九玖修的最好的,就是輕功這種不挑心法,無門無派的功夫,之前他就是仗著這一身的絕世輕功無數次從各種險境死里逃生,然後一路從最底層的無名無號爬到現在的「玄」字九玖的位置。
隱元會中,初入門的人只得一個編號,酒酒的編號便是九玖。
然後才是隨著功勞的累積和情報能力的提高,而逐漸提升其地位,直到讓其進入「天、地、玄、黃」四階,並在其編號之前,冠以單字作為標識,最低便是「黃」字,而九玖,已經是第三階的「玄」字。
其中艱辛,如魚飲水,冷暖自知,自是不足為外人道。
而武功修為再難寸進,也直接把九玖死死卡在了玄字這一階上,直接斷了他繼續升階的可能,一直以來都是九玖心頭一根拔不去,觸不得的刺。
而今天,這根刺卻讓箜篌拔了。
九玖長嘆一聲,緩緩起身向著箜篌一揖到地,恭恭敬敬的說︰「在下隱元會,玄字九玖,多謝先生再造之恩,此後必將鞍前馬後,為先生牽馬墜鐙,一世無悔,如違此誓,定當受萬蟻噬身,生死不能之苦。」
箜篌在翎滄手心咬一口,見翎滄吃痛收手,才忙忙的吸了口氣說︰「這話重了。」
九玖定定的看著箜篌,一字一頓的說︰「先生之恩,當得此報。」
「你到底干了啥。」翎滄不好意思再去問九玖,偏著頭咬箜篌耳朵。
「我啥也沒干,我就是用內力把納元丹的藥性和他自身內力全部轟散了給融在一起,讓他以後能夠繼續修煉而已。」箜篌癟著嘴嘰咕。
……讓一個幾乎等于武功全廢的人能夠繼續修煉?這還叫啥也沒干?都快逆天了這貨。
翎滄大小眼的瞪著箜篌,想都沒想就一把拎住這猴崽子把自己的內力送進他體內去。
箜篌「哎呀」一聲,跳起來要躲,卻被翎滄一把挾住了腰禁錮在懷里,強行將自己的真氣送了進去。
箜篌微微掙扎一下,也不敢運力相抗,怕自己反抗的時候內力倒激再傷了翎滄,扭一下跑不月兌,也只得隨他去了。
暖融融的傲血真氣剛進到體內的時候,箜篌就忍不住舒服的哼哼了幾聲,翎滄至剛至陽的內息在身子里運行的感覺,比吃飽了曬太陽還要暖和舒服,箜篌一邊眯著眼楮享受著翎滄的真氣慢慢在體內運轉,一邊張開嘴小小打個呵欠,差點就沒跟個貼樹皮一樣爬到翎滄身上去。
翎滄的臉色卻是越來越不好,這兔崽子不知天高地厚強運真氣轟擊九玖經脈丹田,雖然行險成功,但是也被九玖的內力反震傷了內腑,難怪吐了口血出來,然後竟然還敢睜眼說瞎話的糊弄自己說是因為催力急了?他難道不知道若是稍有差池,就是當場要交代進去兩條人命嗎
「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你剛才做的事,要是有一點差錯,你跟九玖就是個暴斃當場的後果」翎滄一口咬住箜篌薄潤的耳邊,磨著牙陰森森的說,「還敢騙我說是催力過急?嗯?」
「所以我才引著他耗盡全身內力嘛,不然給他塞個納元丹進去,也不過就是多個三十年的修為,他的修為一樣沒辦法自行修煉增長。」箜篌笑嘻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跟翎滄犯貧,「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他也活蹦亂跳的不是?」
說完還看看九玖,很一本正經的說︰「嗯,確實活蹦亂跳的,你看他臉色都比之前好不少。」
「你還有理了」翎滄氣的牙關一合,直接在箜篌耳邊上咬了個泛紅的牙印出來,箜篌低低叫一聲,臉上裝出來一層假惺惺的委屈,嘴巴卻還在偷笑。
翎滄氣歸氣,手里卻依舊穩定的向著箜篌身子里慢慢的送著真氣,溫柔的沿著他經脈一點點安撫著受了傷的身體。
「接下來怎麼辦?」九玖已經從喜極而泣的狂喜之中恢復了正常,此刻只是對箜篌多了幾分尊敬,之前那一點別扭不滿早就煙消雲散了,「此處絕非久留之地,我不知道二位來此所為何事,但是現在戰寶迦蘭中情況詭異難明,偌大一座寺廟竟然空曠無人,若是陷阱,只怕凶險異常。」
箜篌噎了一下,跟看怪物一樣看著九玖,說︰「喂,你要不要突然這麼嚴肅,我好不適應……」
然後自己又小聲嘀咕了一句說︰「未老先衰的跟少林寺那個胡子一大把的禿瓢兒掌門似的……」
「人家那叫方丈……」翎滄無力的糾正,這兔崽子懂不懂什麼叫敬老尊賢?
「都一樣。」箜篌嬉皮笑臉樂的一臉欠揍。
九玖望天翻了個白眼,從善如流的哼唧了一句︰「你倆是要在這談情說愛到天竺迦蘭僧全冒出來,還是要趁著沒人發現趕緊跑路啊」
硬是掰那種文縐縐的台詞出來,他也全身不舒服好麼還敢挑他理了,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進去看看再說,都走到這了,要有陷阱,早蹦出來了,還能讓你倆一路上拿這麼多東西?」箜篌意有所指的著重盯了一眼九玖手里抓的包袱。
丫黑的東西都已經揣不下了,不得已都打了個包袱擱手里拎著,這是強盜啊還是土匪啊還是強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