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慕少瑤看著戴黃笑了,「變了怎樣,不變又怎樣?」
「你以前,不是這樣子。」戴黃眉眼鋒銳,聲音卻平淡。
「你這是要跟我動手?」慕少瑤沒有接戴黃的話,反而玩味的琢磨起戴黃的動作。
「多年不見,互相比劃比劃也不為過。」名非名上邊,淡淡的漫出紫色的光澤。
班夏默默起身,手里一引劍訣,站在戴黃身後三步,手中長劍虛虛點向慕少瑤額頭。
「你呢?」慕少瑤看著魏紫,「你站哪邊?」
「你這邊。」魏紫輕笑,反手卻從腰間翻出一管羊脂白玉的笛子,笛子尾端,綴著一個鮮紅的長穗,上邊串著一只粉彩琉璃的蝴蝶,玲瓏剔透。
「西施淚,好東西呢,這樣好的琉璃,是哪家的窯里出的?」慕少瑤一時之間仿佛是被那粉彩琉璃的蝴蝶引去了心神,伸手便捋起那蝴蝶細看。
「魏紫,」班夏陰陰的開口,「你真要幫她?」
凜冽的殺氣一瞬間幾乎要割破人的肌膚。
「你省省吧,」慕少瑤不甚在意的抬起手揮了幾下,班夏的殺氣就生生被她壓了下去,「你們幾個捆在一起都不是我對手,說打,還真想跟我動手了?」
魏紫卻嬌滴滴的笑︰「芍藥,我也想知道,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管那麼多呢?也不怕我把你們一個個都打回了原形重新修煉去?」慕少瑤轉了身回來,一雙水汪汪的杏核眼看住了箜篌,抿著嘴笑道,「小鮫人,真的不考慮考慮?」
「你怕麼?」箜篌將唇在翎滄耳邊若即若離的挨挨蹭蹭,溫柔的問他。
「不怕。」翎滄一手撫著箜篌面頰,低聲回答。
「他不怕,」箜篌仰起臉來看著慕少瑤,笑得一臉純淨,「小爺我從來不吃威脅,就算你當年是天上的花神,也休想從小爺這討了一句好去」
慕少瑤臉色變一變,霎一下眼楮就依舊是那一副不染煙塵的樣子。
「那……就讓我看看你那小將軍的骨頭有多硬,你的心——有多狠。」縴細的手指快速的彈動起來,一個姿勢繁復的手印在慕少瑤胸前漸漸如同盛夏繁花一樣盛放。
箜篌悄悄在披風下邊握緊了翎滄的手。
修長有力的手掌干燥而溫暖,上邊有著常年握槍才能磨出來的堅硬的繭。
箜篌忍不住去想在那些溫軟的夜里,這雙手是怎樣慢慢拂過他身體,那些堅硬的繭子是怎樣一點點在他肌膚上緩緩摩擦而過……
舍不得……
真的舍不得……
箜篌猛一抬頭,一個「停」字剛剛到了舌尖的時候,他眼前就匹練一樣瀉下一蓬紫色的寒光
慕少瑤將成的手印也被這乍然瀉落的紫光給截斷,終于是功虧一簣,沒能結成。
「芍藥,你不要太過分」戴黃冷冷的持著劍站在他們身側,手中一柄名非名寒光漫卷,帶著純陽雪山上,終年不散的寒意。
「你跟我動手?」慕少瑤忽然冷笑了一聲,「就憑你?一個活不到一千五百年的大黃精?」
「總不能看著你生生損了他的性命。」戴黃淡淡的回答,雙眼看著自己劍尖,凝神以待。
芍藥活了多少年,他們誰都不知道,他們只知道,芍藥在這一世之前,早就是天上的花神,跟他們這一群只有這一世修行的草藥妖精比起來,差距何止是雲泥之別。
「搭上我的修行,跟你手底下過個十招八招,應該還不會很難。」班夏慢慢將自己長劍搭在戴黃劍上,緩緩向前推動,劍尖須臾不離慕少瑤額心。
「有話好說……」魏紫上前一步擋在他們之間。
「還有什麼說的余地麼?」班夏冷笑。
「芍藥,你要干什麼」魏紫轉身看著慕少瑤,「小鮫人……你,你須不能傷他。」
「翎滄?」一直坐在翎滄懷里看著他們爭斗的箜篌忽然發現正攬著自己的人竟似乎是慢慢的僵硬了起來,「你怎麼了。」
「不……礙事……」翎滄皺緊了眉頭,將眼楮盯在慕少瑤身上。
這妖精
「小鮫人,他現在只怕是已經不能動了。」慕少瑤听見箜篌的聲音,回頭只看了一眼就了然于心的笑起來。
「你干了什麼。」箜篌垂下眼,語氣平靜。
「那個手印雖然沒完成,但也不是沒有用,你的小將軍現在已經從腰部以下,都沒了知覺了吧。」慕少瑤笑著,忽然甩手一指打在翎滄腿上。
隨著一聲清脆的碎裂聲,箜篌眼看著翎滄小腿附近的鋼鎧慢慢龜裂開,然後掉下幾塊碎片,鮮血沿著破損的鎧甲緩緩溢出,凝成一條艷紅的血線滾滾而落。
「翎滄……」他抬頭去看翎滄的臉。
看見的,是翎滄一臉的苦笑。
「不痛……?」箜篌沒有試圖去給翎滄止血,他仔細的端詳著翎滄的神色,試探著問。
「她說的……是真的。」翎滄只覺得自己連頸子都已經開始慢慢僵硬,就連低頭……似乎都做不到了。
至于該有的疼痛……他半分感覺都沒有。
「呵,呵呵……」箜篌忽然低聲笑起來,一雙狹長的眼里漸漸漫上血絲。
「箜篌」班夏忽然掠過去一把抱住他,「你打不過她」
痙攣的手指幾乎要捏斷墨澗龍的筆桿。
「打不過能怎樣,你和戴黃也未必打得過她」箜篌回頭瞪視著班夏,一雙清亮嫵媚的鳳眼里艷紅如血。
「是啊,你們反正怎樣都不是我的對手,小鮫人,你不如就從了我,一片鱗換你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將軍,豈不是很好?」慕少瑤笑起來,微微側就準確的將戴黃刺過來的長劍夾在指間,「大黃,你這柄劍還真是不錯」
「喀嚓」一聲輕響,半截斷劍應聲而落,摔在地上砸起一片淡淡的塵。
戴黃臉色慘白,一手拍在自己胸口,硬是將那一口已經涌到了喉頭的鮮血給咽了回去。
「芍藥,你欺人太甚」班夏一眼看過去,頓時冷了臉色怒叱出聲,手中劍花一挽,一式三環套月迅若奔雷般襲向慕少瑤身前幾處大穴。
「半夏」魏紫一聲嬌叱,淡淡紫色的身影鬼魅一樣飄忽過來,只听見「叮叮當當」一串連續不斷的聲音傳來,竟是將班夏的劍招全數擋下。
一反手用掌中玉笛封住了班夏的攻勢,魏紫才騰出手來掠一下滑在額前的發絲,喘一口氣說︰「你……你打不過我們,我們不能好好說麼,芍藥她不是那樣的。」
「不是那樣?不是的話,這家伙怎麼解釋?」班夏手指處,是箜篌緊摟著的翎滄。
「若是小鮫人答應,我隨時都可以讓他復原。」慕少瑤淡淡的說,轉向箜篌的時候,又是一臉宛若春桃的笑意,「小鮫人,你怎麼想?」
「芍藥,你要我的鱗片,無非是要去為人築基。」箜篌冷笑,手里卻把翎滄緊了一緊,「你可知道鮫人生無魂,死無魄,不踏奈何橋,不走黃泉路?」
「你要說什麼?」慕少瑤忽然愣一下,箜篌的話讓她隱隱約約有一點不祥的預感,卻說不出來。
「你可知道,為什麼鮫人那樣少?」箜篌抿抿嘴,毫不避嫌的在翎滄面頰上輕輕的吻著。
「……」慕少瑤不答,號在箜篌也不用她回答,只是一邊輕輕吻著翎滄,一邊淡淡的說︰
「因為鮫人,只有一世,不見來生,不見後世,我們,死了就是死了,沒有你們那樣綿綿延延的前世今生,來生後世。」
房里的妖精們齊齊一怔,沒有魂魄?班夏喉結上下滾動過幾次,他忽然想起來,他活了幾百年的壽命里,竟然只見過活著的鮫人……
「所以,一旦我們死了,就是尸骨……無存……」箜篌緩緩轉過臉來,潤紅的薄唇扯出一個譏諷的弧線,手中墨澗龍鋒利的筆尖正對著自己咽喉。
「你……住手……」慕少瑤的臉色忽然慘白了下去,她知道他要干什麼了。
「如果我死了,我的身體馬上就會灰飛煙滅,你——什麼,也得不到。」箜篌執筆的手穩穩的將墨澗龍抵在自己喉間,鳳眼含光,斜斜挑著慕少瑤,「你想要我的鱗?做夢」
「小鮫人,你把筆放下……有話好好說。」魏紫無助的看一眼慕少瑤,又看一眼箜篌,終于還是轉了頭去跟慕少瑤喊,「芍藥,你究竟要怎麼樣你逼死了他有什麼好處」
「我……我不想的……」慕少瑤慢慢往後退了兩步,「我只是想要一片鮫鱗……我從沒想過要他死。」
她遲疑一下,又慢慢說︰「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這小鮫人的命是拴在這個人類身上的,所以……我連那個人的性命都沒傷啊……」
翎滄在心里自嘲的笑了一下,原來……在這些妖精的眼里,自己不過就是箜篌的保命符,因為箜篌不能死,所以自己……也必須留一口氣是麼。
眼楮轉過來,看見自己懷中的鮫人赤紅了雙眼將一把墨澗龍抵在咽喉上的樣子,心里,忽然又軟了,那些事情,又能怎麼樣呢,自己……已經愛上他了。
「箜……篌……」翎滄轉動著麻木的舌頭,費力的輕聲喚他。
「嗯?」箜篌猛地回頭過來。
「靠近一點……」翎滄示意箜篌貼過來。
箜篌警惕的看看已經退開的慕少瑤,緩緩傾斜了身子將臉湊在翎滄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