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長川和喜堔這邊剛剛商議定了,就听突然一聲琴響,廳里的喧嘩吵嚷一瞬間靜了,又一瞬間就是滾雷樣的彩聲。這麼一靜一吵,喜堔就眼見著那台子上多了個姑娘,正端端的坐在錦墊上,一雙素手輕按琴弦抹出一串清麗水音,那身段姿色,不是碧水瑤卻又是誰?
這滿廳滿閣子的人,竟然就沒有一個人看到這碧水瑤是怎麼出現在那台子上的。
喜堔看一眼瀛長川,笑道︰「浣花樓卻真是好手段,這樣大一個活人,竟然就能這麼悄沒聲息的瞞過了眾人的眼上了台子。」
瀛長川依舊是那副笑,眉眼低垂,聲音里波瀾不驚︰「王爺過獎。」
此時不知哪里一陣大風,高台上所有的輕紗簾幔兒頓時流雲漫卷樣的四下翻飛,層層疊疊的落紗之間,碧水瑤突然抬起頭來,像是看著誰又像是沒看著誰,點朱的菱唇兒那麼巧妙的一勾,頓時就是一個瞬息之間奪人心魄的笑,千嬌百媚。就這麼一個笑意,竟然就是光華流轉,好像整個廳里都亮起來了一樣。
喜堔撫掌喝了一聲好,碧水瑤听到,一雙眼楮挑過來向著這邊望了一望,當真稱得上是美目流波,眼若秋水。
喜堔暗自贊嘆,群芳會上只知這女子美麗的動人心魄,卻不知這世上原來真的有能傾了人城國的微笑,只是眼角唇邊那麼一勾一挑,就是萬種的風情,絕世的風華,什麼王侯將相,什麼金銀琉璃,在這笑里,都低進了塵埃。
「這一等的絕色,也虧你們浣花樓找得到。」喜堔嘆息一聲,這怎麼天下的好女子,都教浣花樓一家收了。
「水瑤原是二娘二兩銀子買回來的。」瀛長川不動聲色的回他。
「噗——」喜王爺一口沒咽下去的茶啊,直接就全噴到前邊去了,慌得小童兒忙忙的拿著帕子撲上來擦。
瀛長川青衫晃動之間,就是一個回身錯步,堪堪將茶水躲了個干淨,長衫上,一星水氣也無。
「王爺請冷靜。」
「你讓我怎麼冷靜?二兩還是銀子?」喜堔順過氣來,不可置信的瞪著瀛長川,他**的喬二娘這是什麼運氣
「當然現在的身價可不是二兩銀。」瀛長川像是沒听懂喜王爺的意思,慢悠悠的答,「王爺今日若是想撥得頭籌,先嘗了這樓主的滋味,只怕是要多出些銀子的。」
喜堔將自己靠回躺椅里,深深透一口氣才說︰「瀛先生說這樣的話,卻真真是小看了小王,不瞞先生說,今天這碧水瑤只能是小王的,旁的人,就算是拿來金山銀山,也不過就是過個眼癮」
瀛長川在心里嘆口氣,就算您今天不拿錢,這碧水瑤也只能是您的,就不知到時候紅羅帳暖兩相果裎的時候,您看見丫兩條腿之間有個跟您一樣的東西的時候,還會不會這麼志在必得……
他又回頭看一眼正在台子上睡覺的碧水瑤,只覺得自己五髒六腑都下垂了,這是誰他娘的這麼敗家,給這貨這麼多美夢可勁兒的禍害啊
對,沒錯,碧水瑤就驚艷的出了個場之後,又拍碎了一個瓷瓶,堂而皇之的團在錦墊上睡覺了。
他**的這是個鮫人還是只貓精啊?有沒有這麼能睡的魚
瀛長川趕緊把頭轉回來,不能再看了,他怕再看下去,自己會忍不住上去把自家台柱子搖錢樹揪下來當眾胖揍一頓,管他是個什麼東西呢。
但還是忍不住月復誹,听說青岩萬花谷好歹也是個鐘靈毓秀的地界兒,听說那里邊住著的,不是鴻儒,就是大豪,琴棋書畫詩酒花隨便拎出哪一個,都足以笑傲別人十萬八千里,至于醫術一門,更是谷外人拍馬都趕不上的,外有裴元內有孫思邈,這師徒兩個簡直就是活死人肉白骨的活招牌。谷中弟子離經易道懸壺濟世,父母天下蒼生,花間游黑衣廣袖掌中一只墨筆飽飲世間惡人血,這怎麼听……都不像是能出了這麼一個讓人看見就想直接揍到丫爹媽都認不出的貨的樣子啊。
這玩意不帶跟著物種品種變異的吧?雖然自己是個妖精,還叛出天策府,但是……自己好歹也沒跟這貨一樣把堂堂師門的臉面放在底下坐著不是。
當然,在別人看來,碧水瑤可是一刻都沒閑著,一曲瑤琴宛如仙音,一張檀口好似天籟,水袖流雲,裙裾漫展,好一支瑤池廣寒舞。
至于喜王爺……瀛長川真的很懷疑喜王爺是不是在想什麼少兒禁止的事兒,腰下胯間衣擺上拱起來的那個包是怎麼回事?
瀛長川別過頭去淚流滿面,一個第一夜而已,要不要玩得這麼詭異我們是開青樓的,不是開道觀的好麼?
這他娘的是哪個同類幫著碧水瑤這妖孽為害蒼生啊我擦
「瀛先生,你家這位樓主,可當真是個豪放的奇女子啊……」喜王爺忽然就冒出這麼一句來,瀛長川頓時就風中凌亂了,這話是啥意思?還沒等他凌亂完,喜王爺又悠悠的嘆口氣,「想來小王今夜必定是可以盡興而為了。」
喂喂等一下王爺大人您到底看見了啥
喜王爺看見了什麼,這個不得而知,畢竟誰也不會讀心術,沒法鑽進喜王爺的腦袋里去看看他究竟是想了些什麼才會說出這麼讓人凌亂的話來。
可瀛長川看見的,就是一個在錦墊上睡得無比欠揍的女人。
他干干的笑了兩聲,眼看著喜堔一顆心全掛在台上那個睡覺的家伙身上,干脆也就做做樣子便告退了,畢竟這得主就算是先內定了,面子上也得做出個大家喊價,價高者得的樣子來,沒個能鎮住場子的人上去張羅還是不行的。
喜堔也是心不在焉,巴不得這個礙著他看美人的家伙早走早好,一听見瀛長川告退,趕緊就揮揮手讓他快走。
這一次,流水樣的送上台來的東西,可就不是群芳會上的花紅那麼簡單了。
一封封簽著人名的桃花箋子上,寫的清清楚楚的,可都是真金白銀,珍珠瑪瑙,輕飄飄一張粉色小箋,隨便拎出來一個,上邊寫著的東西都在千兩白銀之上。
瀛長川只是笑,抽出來一張,便高聲喊一張出來。
每一張的價兒叫出來,都會引起一陣小小的騷動,有的紈褲子弟,甚至將家里的姬妾都寫在了箋子上遞了過去。
碧水瑤卻也醒了,倒不是被下邊的人吵得,而是瀛長川在經過台子的時候,實在是氣的不行,竟然又偷偷丟了碎銀子去砸她,此刻她正斂了眉眼,微微低垂了頭貌似端正的跪坐在錦墊之上,像是在傾听自己的身價。
實際上,她藏在瑤琴後邊的雙手正借著遮擋,把那塊碎銀子當成瀛長川死命的捏,一會搓成一個棍兒,一會拍成一個餅兒,一會捏成一個**然後「嘎 」一下掰成兩截兒……
瀛長川偷眼看到碧水瑤在干什麼之後,冷汗都順著頭皮一路流到脊梁骨上去了。
而且碧水瑤還在笑,乍一看溫婉可人,細一看陰損惡毒。
估計是已經在心里把瀛長川先這樣後那樣,拆開了踹碎了又粘到一起砸成粉粉然後迎風揚其灰不知道多少遍了。
瀛長川這個冷戰是一個接一個的打,還不能離碧水遙遠點兒,沒轍啊,他得站在台子上唱票,跑不了。
我的喜王爺哎……您的單子怎麼還沒送上來哎……您再不送上來,我就撐不住了哎……
瀛長川冒著冷汗梗著嗓子唱票,心里一個勁兒的的念叨,可憐喜堔坐在玲瓏閣子里,莫名其妙的連著打了噴嚏無數,只當自己是著了涼。
這長安城里,六月中旬的天氣能著了涼也算是個奇事。
碧水瑤掩著嘴,小小打個呵欠,借著袖子的遮掩,嘴皮微動,一縷細細的聲音凝成一線傳進瀛長川的耳朵︰「還得多久。」
瀛長川苦不堪言,您點名那位王爺可還沒出手呢,你說還得多久。
而此時叫價送單子的人,已經漸漸少了,剩下的,只是幾個豪富之家的公子還在爭搶不休,單子上也已經從珍珠瑪瑙這些玩意兒,直接變成的純粹的金銀,每一張單子上的數字念出來,都要讓下邊的人在心里暗暗的跳一下。
那單子上,已經不是尋常人家一年或者幾年的用度,而是足可以讓人在長安城里小小置一片產業舒舒服服過完後半輩子的錢財了。
喜堔微微眯著眼楮,半靠在躺椅里,嘴角懶懶的勾著一抹笑,波瀾不驚的看著台子上那個垂首斂眉的女子,听著瀛長川一張一張的念出桃花箋上一個個令人心驚的數字,終于,懶懶打了個哈欠,從自己袖子里抽出一張折了四折的紙來,招了招手︰「鳴翠,去,把這個送去。」
小童過來接了,低低應了一聲,捧了那紙便出去。
廳里人聲嘈雜,沒人注意到有這麼一個長的清秀可愛的童兒剛剛從上邊的玲瓏閣子里下來,正在艱難的擠著人的縫隙往台子那邊走。
而台上,瀛長川所念出的數字已經到了一個驚人的地步,也已經是很久沒有下一張桃花箋送過來了。
他遲疑的看看碧水瑤,深吸口氣,嘴皮微動︰「若是沒人再出得更高的價錢,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