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九章汶川之殤——遇難
二月十五日夜晚——
天色已經全部黑了下來，北川的夜里下起了瓢潑大雨。剛剛把一對壓在房屋下的母子送到了北川縣城，李若乾再次著急地返回了北川縣城外圍。他的選擇並沒有錯，在北川縣城外圍奔波的他在幾個小時的時間里已經救了七個人了。從五月十二日早晨到現在，八十多個小時，李若乾只睡了不到十分之一的時間，而且由于物資的緊張，這段時間李若乾幾乎沒有怎麼吃東西，背包中的所有食物全被他給了被救上來的幸存者，連水他都沒有喝多少，之所以現在依然能支撐著身體去救人，全靠他人一等的身體素質和極強的意志力在支撐。不過即便這樣，到了十五日的這個時候，李若乾也有點虛月兌了，身體的機能已經大部分喪失，再加上骨折的左臂，李若乾的狀態差到了極點。李若乾不是沒有理智的人，本來在將那對母子送回了縣城後打算吃點東西喝點水，然後再小小地休息一下恢復狀態的，可是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讓外圍維修路面的工作被迫暫停。已經經過大型地震的北川附近的山上的土石已經非常松動了，在大雨下形成一股巨大的泥石流沖擊在了地面上，完全阻斷了一條條進入北川的道路。救援人員連同物資一時間根本無法抵達北川，而北川內的情況卻越嚴峻。食物的短缺幾乎已經讓整個北川陷入了絕境。李若乾、樸天宇、李在浩、李若林連同他們的部隊，幾乎都沒有吃什麼東西，所有的食物都讓給了災民吃。而想到還有萬千幸存者等待救援，李若乾根本就沒有辦法安心休息，所以根本沒有任何猶豫，李若乾在身心俱疲的情況下再次趕往了北川縣城外。
拿著手電筒的李若乾奔跑在距離北川縣城相對較遠的一條泥濘小路上。北川附近的地方他已經幾乎都跑遍了，能救的人也都已經救了，現在他正在試圖去遠一點的地方。這是一條非常不好走的小路，本來就全都是厚厚的沙土，現在在雨水的澆灌下，已經變成了像沼澤一樣的泥塘。不知道是道路太難走了還是這段時間實在太耗心神了，跑著跑著李若乾突然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了，胸口憋悶地很。艱難地再次跑了幾步，李若乾終究停了下來，雙手扶著自己的雙膝，大口地喘著粗氣。
該死，已經到極限了嗎？
眼中顯露強烈的不甘神色，李若乾緊緊地閉上眼，任眼淚從眼中奪目而出。多次達到自己身體極限的李若乾已經知道了現在他的狀態就是身體即將垮掉的前兆。從前他也有過一次為了執行任務無節制地揮霍自己的身體和精氣神，最後也有過一次這樣的感覺，接著他整整休息了三天才完全恢復過來。現在李若乾已經再一次感遭到了那種感覺，身體的力量仿佛也一下子全部離開了，一種空前的疲憊感籠罩在他的身上。終究頃刻之後，李若乾雙膝一彎，跪倒在了滿路的泥濘中。
不行，我不能倒下，還有更多的人等待救援還有無數的生命在等待拯救。
僅存完好的右臂撐在泥濘中，李若乾咬著牙閉著雙眼，止不住的眼淚混在暴雨中，在他的面頰上肆意流淌。李若乾的身體在暴雨中悄然顫抖著，暴雨沖刷在他的身體上，讓他的心和他的身體一樣，慢慢涼透了。絕望、無助、痛苦這些李若乾幾乎從未體會過的心一下子全都出現在李若乾的心中。第一次，他對自己的身體感到了深深的憎恨。
不能夠不能夠倒在這里
手臂猛地用力，李若乾的上身一下子揚了起來。仰頭看著因為下雨已經幾乎連月亮都看不到的夜空，李若乾大大地喘起了粗氣。肩膀因為劇烈的呼吸而不斷地聳動著，李若乾閉著眼楮貪婪地呼吸著，喝著雨水，只求讓自己的體力能夠多少恢復一點。腿上的力量也逐步加大，李若乾不斷地嘗試著，想要再次站起來。這時的李若乾只有一個想法，救人，救人……
「嗚嗚嗚……」
突然一個極其極其細微的抽泣聲響起在了李若乾的耳朵中，李若乾登時一怔，接著心中涌出一股狂喜，一把抓起掉落在身邊的手電筒，身上不知道從哪里涌出了一股力量，竟然踉蹌著站了起來，然後一步一步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艱難地跑去。
向著聲音的方向不斷移動著，李若乾終究在幾分鐘之後看到了一間位于一個四十五度斜坡邊上的房屋廢墟，在房門口，一個只有五六歲樣子的小女孩兒的腳被掉落的木頭房椽壓著，動彈不得。剛剛的抽泣聲正是這個小女孩兒出的。
「……救救我」
手電筒的燈光映入眼皮，小女孩兒立刻停止了啜泣，用起全身的力氣叫道。
「別擔心這就來」李若乾大聲地回了一句，咬緊牙關，同樣提起全身力氣，向小女孩兒的身邊移了過去。
「嗯，我乖，叔叔救救我……」
小女孩兒用力地點了點滿臉污泥的小腦袋，非常乖巧地說著，好像很怕李若乾因為她不乖而不救她一樣。
「真乖——」盡可能快地來到小女孩兒的面前，李若乾一下子跪在了小女孩兒的身側，一邊大口地喘著氣一邊勉強對小女孩兒顯露一個淺笑——雖然黑夜中的小女孩兒根本看不到。再次深吸一口氣後，右手扳住壓在小女孩兒腿上的房椽，用力向上抬起。然而李若乾實在是沒有什麼力氣了，連續扳了兩下，僅僅一根不是很粗的木柱他竟然扳不動了。
「嗚嗚……疼……」李若乾連續的兩次動作明顯觸踫到了小女孩兒的傷口，讓她痛地再次哭了起來。
「對不起」慌忙道歉了一下，李若乾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嗚嗚嗚……沒關系……叔叔救我……」小女孩兒好像格外地懂事，雖然腿疼的很厲害，卻還是要求李若乾繼續。
「嗯……乖，忍著點……」心疼地看著黑暗中這個瘦小的身體，李若乾眼中溢出點點淚水。雙手相互搓了搓，李若乾深深吸了一口氣憋住，接著把身體中最後一點內勁附著在右手，然後再一次猛力向上抬去。
也許是老天憐憫這個乖巧的小女孩兒，這一次李若乾終究成功抬起了壓在小女孩兒腿上的房椽，然後用力甩到一邊。
「嗚嗚……能……能動了……」一邊因為疼痛啜泣著，小女孩兒一邊嘗試著活動自己的身體，接著欣喜地覺了自己的身體竟然能夠動了，花貓一樣的小臉上終究顯露一個勉強的笑容。
「來，叔叔帶你回去……」帶著極大的喜悅感和成就感，李若乾放松地呼出一口氣，接著勉強對小女孩兒伸出右手。
「嗯」很乖地應了一聲，小女孩兒慢慢爬到了李若乾面前，然後把小手遞給了李若乾。
「乖」對這個乖巧的小女孩兒頗有好感，李若乾手臂用力用力，把小女孩兒拉到身前，然後抱到了懷里，接著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到這里就能夠了，把她送回去，就真的休息一下……身體好像快要崩潰了……可是不甘心啊，明明還有那麼多人在等待救援，我的身體卻到了極限，不甘心了啊……
剛剛站起來的李若乾悄然搖了搖腦袋，剛剛一剎那竟然他的意識都有點不清醒了，他已經能夠肯定自己現在已經嚴峻透支了自己的身體。他明白現在的他真的什麼都干不了了，可能連自己都照顧不了了，更別說救人了。雖然縱有千般萬般不開心，李若乾還是做出了把小女孩兒送回北川後就好好休息一下的決定。
然而剛剛向北川縣城的方向踏出幾步，巨變突生，李若乾腳下的土地突然塌陷，從斜坡不斷到房屋的很大一塊土地間接向下方塌了下去，然後房屋廢墟、大塊土地以及李若乾和小女孩兒全都不受控制地沿著斜坡滾了下去。
原來這塊地本來就因為地震的緣故而地質松動，再加上暴雨的長時間沖擊，早已經千瘡百孔。最後因為李若乾這最後一根稻草，終究完全崩塌了。
在無情的暴雨中，像小型的泥石流一樣，水和泥土混成渾濁的流狀物，卷著房屋廢墟的各種殘渣和石塊從斜坡的上方急流而下，最後停在了下方四面環山的平地上。原本這種事在汶川北川這一塊是經常生的，但是這一次卻格外的嚴峻。因為在這次的水和泥之中，還夾雜著兩個活人。
所幸這個斜坡並不是很陡，也並不是很長，很快小型泥石流就停了下來。斜坡上下都恢復了一片平靜，仿佛剛剛什麼都沒有生似的，只是斜坡下的泥土中多了一些建築用的房梁和柱子的殘骸罷了。
在厚厚的泥層一邊，李若乾蜷縮著側臥在那里，他的懷里好像還抱著什麼東西。一層棕色的泥灰蓋在他的身上，仔細看去，他的身體上還染著一層淡淡的紅色。雨水不斷地沖刷著他的身體，他身體上側的泥濘慢慢被沖刷干淨，只是從額頭和背部不斷滲出的細細的鮮血卻怎麼也沖刷不干淨。
不知過了多久，李若乾終究慢慢地睜開了眼楮。意識回歸大腦的一剎那，李若乾立刻松開了緊緊摟著小女孩兒的右手，低頭向懷里看去。小女孩兒安寧的睡容映入眼皮，听著她均勻的呼吸聲，李若乾嘴角勾起一抹慶幸的笑容。
你沒事，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