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章汶川之殤——回光返照
天已經亮了，暴雨卻還在不停地下著。
李若乾右手抱著小女孩兒，艱難地在泥路上爬行著。雨水時不時卷起坡上的泥土洶涌地流下，靠在山坡邊上是很危險的，一旦被埋在泥中，就真的萬劫不復了。在山坡下的這一片空地中，有一塊比較大的石頭，凸起在一片泥土中，石頭的上表面距離地上的泥層大概有四五十公分的高度，表面積僅比一般的單人床小一點，李若乾的目的地就是那里。現在雨還沒有停，隨時有可能再次爆發小型泥石流，李若乾根本沒有辦法帶著小女孩兒沿著山坡爬上去，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等暴雨停下來，山坡的情況穩定下來後，才有可能做到。
李若乾現在的情況糟糕極了，全身上下幾乎沒有半點力氣，抱著小女孩兒爬行的行為完全是精神在支配，他的想法很簡單，只是不想小女孩兒在這里夭折罷了。
爬到石頭下面，李若乾右手抓起小女孩兒，把她平穩地放了上去，然後自己也艱難地爬上了石頭。
「呼——呼——」
臉上掛著一股難以名狀的哀傷，李若乾無力地仰面躺在了石面上，忍著劇痛，一下一下地呼吸著。
果然，回不去了嗎……
哀，莫大于心死。此時的李若乾確實已經心如死灰了，頭一次，他為自己這麼沖動地留在了這里救災而產生了後悔。明明已經預感到了自己的凶多吉少，為什麼還要這麼沖動？和自己心愛的妹妹們一直在一起不好嗎？為什麼非要……為什麼非要死在這里才安心？
靜靜地躺在石面上，李若乾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有的只是疼痛，伴隨著每一次呼吸時產生的劇痛。感受著身體從未有過的痛苦感覺，李若乾的眼楮第一次因為自己的身體而流下了眼淚。在剛剛從山坡上滾下來的過程中，房屋廢墟上的某根尖銳的鐵絲在混亂中扎在了他的後胸，在僅僅一剎那的時間里，刺穿了李若乾的左肺。肺被刺穿，李若乾的身體自然流出不少鮮血，而且因為一直在被暴雨沖刷傷口的關系，傷口早已感染，而且因為血液無法凝固，鮮血還是不斷地向外流淌著，現在的他已經失血過多了。
「謝謝叔叔救我，我很乖的……」
突然蜷縮在李若乾右邊的小女孩兒說起了夢話，李若乾頓時一怔，悔恨痛苦的內心立刻注入了一股堅定的信念。慢慢抬起手，輕撫了一下小女孩兒的臉頰，腦海中同時浮現出所有他救助的一個個幸存者的面孔，片刻之後，李若乾的臉上露出一個解月兌的微笑。
罷了，能救活你們，我也不枉此生了啊……
略躺了一會，身體似乎已經恢復了一點力氣，李若乾停止了大口的呼吸，肺部的疼痛像一個夢靨一樣時刻提醒著他，他的生命已經快要走到盡頭了。瞬間從自己心中的黑暗中走出，李若乾慢慢閉上了眼，嘴角勾起一個無悔的笑容。爺爺、爸爸、媽媽、哥哥們、還有我最愛的妹妹們，你們會原諒我做了這麼自私的一個選擇嗎？如果我離開了你們，你們會永遠記得我嗎？
似乎是身體已經感受到了精神的強大，李若乾感覺在自己想通的剎那間，身體的疼痛好像一下子就降到了最低點，而早已流失的力氣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不過那已經不再是自己支配自己身體的感覺了，而是好像指揮一樣，李若乾仿佛一個旁觀者一樣注視著自己千瘡百孔的身體，好像能看到死神已經向自己走來，能夠看到自己還有多少時間可以揮霍。
嘛，這就是傳說中的，回光返照嗎？
很自嘲地笑了一下，李若乾伸手模向了自己的衣服內，接著拿出了他臨行前專門帶上的錄音筆，苦澀一笑，把它緊緊地握在了手中，然後拿到面前放在自己的嘴邊，熟悉地按下了錄音鍵。
「爺爺、爸爸、媽媽，原諒我的不孝，還沒有成器，就要先行離開你們了，沒能參加那件大事，真的很遺憾，真的很想看到那一天啊……哥哥們，以後孝順長輩們的事，就拜托你們了……」
緩和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李若乾盡量讓自己保持在一個心態比較平和的狀態，不讓他所珍視的人在他最後的「遺言」中還感受到他面對死亡的傷感和無助，他要把自己最樂觀最美好的一面留給他所愛的每一個人。
輕輕地說完了自己對家人們最後的話語，李若乾的腦海中立刻出現了少女們一張張自己永遠無法忘記的俏臉，嘴角勾起一個溫暖的弧度。深深吸了一口氣，李若乾慢慢睜開了眼楮，任由雨水滴進自己的眼中，慢慢張開了嘴。
「小貓……」
腦海中回想著曾經和少女們度過的每一個難忘的瞬間，李若乾幸福地微笑著，仿佛眼前出現的就是一個一個少女，在這個也許是他人生最後的機會里，真情地對著她們訴說著自己一直以來都不好意思對她們講的心里話。
隨著李若乾對著錄音筆的訴說，天空中的暴雨慢慢停息了下來，雨後的天空慢慢放晴，陽光沖破了久久籠罩在這片大地上的陰霾，灑在了地上，連棕黑的泥土都被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外衣。在溫暖的陽光灑在李若乾臉上的一剎那，李若乾終于按下了錄音筆的結束鍵，手中緊緊握著錄音筆顫抖著，臉上掛著一絲不明意味的笑意，李若乾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
十六日凌晨一點，成都軍區山地特種旅下屬將近千人搭乘幾艘運兵船冒著暴雨從都江堰趕到了北川。千人的生力軍加入大大減輕了救援部隊的壓力，早已經疲憊不堪的樸天宇和李在浩集合韓國的救援部隊，來到之前約定好的地方，就地休息了起來。隨後李程、李至軒和燚等人也都先後回到了這里，因為太疲憊，並沒有注意太多情況就直接睡了過去。
十六日上午八點，連夜的暴雨終于停了下來。清晨，無數的災民經過了一夜的休息，又開始了自發的救援活動，一大早整個北川縣城就熱鬧了起來。
樸天宇最先醒了過來。他和李程、李至軒他們不同，並沒有像他們一樣已經連續疲憊了多天，所以並沒有睡的太死。視線掃過在約定地點休息的眾人，樸天宇感嘆地嘆了口氣。每個人都一副很淒慘的樣子，幾乎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受了點傷，無論是士兵還是軍官，包括他自己不也是被石頭在頭上砸了一個口子嗎？尤其是，作為一個少校，不還是骨折了胳膊？天災面前，人人平等啊一邊有點無奈地搖著頭，樸天宇一邊向外走去。
等等呢？
突然反應過來剛剛並沒有看到李若乾，樸天宇立刻停了下來，接著再次焦急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臉孔。這個約定的地點是專門給軍官休息用的，除了他和李在浩，剛好只有李程、李至軒十二個人，唯獨少了李若乾。
「在浩在浩」樸天宇匆忙地搖起沉睡的李在浩。
「怎麼了？」李在浩疲憊地打了一個哈欠，坐起來疑惑地看著樸天宇。作為一個醫療部隊的軍人，李在浩的精神明顯比不上作戰部隊樸天宇，昨日忙了半天的他還沒有緩過勁來。
「呢？你看到過嗎？」。樸天宇焦急地問道，李若乾的言出必行在軍隊中是出了名的，既然他說過要晚上來這個地方集合，就一定會做到。如果沒有，那麼必然意味著出了什麼事情，因此樸天宇才會如此著急。
「什麼？不在這里？」李在浩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環顧這間房地下躺著的十二個人，發現沒有李若乾後，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楮。
「不要多說了，快想想你見過他嗎？」。樸天宇著急地催促道，李在浩在北川臨時醫院幫忙，見到李若乾的幾率比他這個負責救人的要高得多。
「見過，最後一次見到是昨天晚上八九點鐘吧，那時候他送一對母子過來，然後又跑出城救人了……」李在浩一邊沉思一邊說道。
「跑出城？」樸天宇疑惑地問道。
「嗯，說城外也有很多人遭遇了不幸，他要去把他們救出來……」李在浩想著李若乾說的話，解釋道。
「城外那麼多山谷，很危險啊……」樸天宇皺起眉，然後看著李在浩的眼楮，嚴肅道︰「在浩，我們要快點行動起來了迅速去城外尋找」
「他們……」李在浩指了指地上依舊睡的死死的李程、李至軒等人問道。
「不要打擾他們了，他們太累了……」樸天宇搖了搖頭，然後轉身離開了這間房屋，李在浩點點頭，也跟了上去。
叫上整整五十人的特種戰隊和醫療部隊的士兵，樸天宇和李在浩一同從北川城西出了縣城，分頭沿著道路尋找了起來。還好李若乾有好李在浩說自己在這一片救人，否則搜尋李若乾的事情要困難的多。
「腳印」突然最前面的樸天宇在泥濘的道路上看到了一串深深的腳印，立刻激動地叫了出來。
「快，跟著走」李在浩同時一陣興奮，連忙對身後的幾個拿著擔架氧氣罩等救援工具的醫療兵下令道。
一行七人的小部隊立刻沿著腳印奔跑起來，看到腳印，也就意味著看到了李若乾，畢竟這個地方只有李若乾一個人可能來過。
「那是……」
順著腳印跑了良久，樸天宇再一次率先看到了遠處緩緩走過來的一個人影，于是匆忙向前沖了幾步，接著終于清楚地看到了來人的面孔。
「太好了是」
第一一零章汶川之殤——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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