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成長實錄 遇險

作者 ︰ 御井烹香

好在車子沒有翻覆,這個小小的車禍,並沒有致使車馬受傷,不過是不知誰家的車子灑了一地的沙礫,因和官道泥地同色,眾人都未曾發覺,不巧又濺入車輪,才發生這個不大不小的插曲。王氏和善桐下了車,由車夫鼓搗了小半個時辰,車隊便又陸續前行。善桐還因禍得福,騎了眾護衛的馬在前頭領了一段路,等太陽上來,暑氣漸盛,王氏怕她曬黑了,才讓她到車里來坐著說話。

兩母女之前在桂含沁的話題上多少鬧了些不愉快,雖然因為小車禍並沒有繼續下去,但善桐也知道母親的性子,斷斷不會善罷甘休的,進了車內,就等著王氏發難。不想她水都喝了幾口了,王氏才慢慢地道,「別喝啦,荒郊野外的,上哪給你方便去?連人家都難找的。就是要拉了臉來借,都不知問誰借呢。」

善桐一想也是,忙把水壺擰緊了,又望著窗外,就岔開了話題。「連年征戰,真是一年不如一年,我記得去年咱們回來的時候,這一路上還有好幾個村莊呢。還有打尖歇腳的小客棧……現在看,幾間鋪子都黃了。」

若是在往日,正是收麥子的時候,往來的客商能把道路給佔得滿滿的,如今路上卻是一個人都沒有,幾乎從頭到尾,就是自己這一行旅人。好在這一段路邊上還未曾有多少高粱,不然青紗帳一動,那真是叫人不膽寒都難了。王氏想到可怖處,禁不住握住了女兒的手,這才輕聲續道,「可不是?這一場仗打得,西北是百業凋敝,你別看村子里窮苦,其實這都已經算是好的了。更差一點的地方,今年明年之間,還不知道有多少戶人家要逃荒呢,賣兒蠰女的就更別說了……」

一邊說,一邊又想到了自己留給大哥的兩千兩銀票,臉上終究還是露出了少許愁容。

善桐雖然心中多少害怕母親數落自己,但見到母親神色,又有些不忍,主動偎到王氏懷里,低聲道。「娘你又不開心了,怎麼了麼,好好的又這個樣子,心事多了悶在心里,最容易坐下病來——和我說說唄?」

不和善桐說,又和誰說呢?善榴轉眼就要出嫁的人了,家里的事,不好再拿來煩她。丈夫不在身邊,婆媳又是天生的對頭,兒子們一個小,一個親生的不懂事,懂事的不是親生的,再一個,也要專心讀書博取功名。除了這個貼身小棉襖,還有誰能陪她說話,為她分憂?

「我是在想,你哥哥去定西的事該怎麼辦。」王氏就沉吟著和女兒商量。「身上藏多少銀兩才夠使……唉,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什麼事都趕著不順。我看,只能擠出兩三千兩銀子帶在身上了。」

當時說家業,當然是說手頭的田產、鋪子,很少有人家隨時隨地可以拿出幾千上萬兩的銀子流通的。小五房的家事其實已經算得上很豐厚了,就是那些田產換成了現銀,少說也有十幾萬兩銀子,更別說鋪子年年的入息了。可就是這樣的人家,要一氣拿出成千上萬兩來,其實也是相當吃力的。尤其公中剛開支了一萬多兩銀子來買糧食,今年的出息全打了水漂不說,還有上千戶佃戶等著小五房的周濟。官中的擔子也重。

「家里的產業,有四嬸盯著,四叔肯定是最清楚的。」善桐就小聲地和母親咬耳朵。「我看四叔的意思,這一萬兩銀子,的確是家里現有的了。要再從帳上支走三千兩,恐怕是沒那麼多現銀。再說,三嬸、四嬸——」

她拉長了聲音,雖然滿面的不以為然,但卻並沒有說下去。

「給你哥哥治病的錢,當然不能指望公中。」王氏贊賞地望了女兒一眼︰很多話,大家心照不宣即可,說太透也沒有意思。女兒現在是越來越懂得這個道理了。「就是手里錢也不多了,這才犯愁呢……」

她就扳著手指,跟善桐算了起來。「也讓你心里有個數,知道家里的底子厚薄。」

這些年來,二房在任上的出息不多不少。二老爺手並不很長,不過到底是做過一任親民官的,在京城也是頭面人物。冰敬炭敬不說,值錢的還有做親民官時王氏入股的幾門生意,送了一半回家,瞞了一半回來,在昭明十八年,就已經有了二三萬兩的積蓄。夫妻兩人商議一番,索性把錢挪用了一部分進王氏自己的嫁妝名下,擴張了幾間分號,王氏又頗善于經營,這幾間鋪子財源滾滾,小家庭的私房錢頗有欣欣向榮之勢。

只是昭明十八年那場風波,王家為了保住王光勉,已經是竭盡全力,哪有心思顧及王光進。福建省遠在千里之外,且當時人心惶惶之下,就是要出月兌產業變現,也都沒有人願意接手。送給連太監的五萬兩銀子,倒有一多半是二房出的。那之後王光勉被貶西安,娘家的情況一天壞似一天,王氏就是要開口要債,也都要不出來。更別說她根本也沒有這個意思,于是這里吃虧一筆,再加上京中產業受王家倒台連累頗多,貨源供應跟不上了,也就是勉強經營而已。這一次來西安,又貼了兩千銀子給娘家,還有些零零碎碎的買糧花銷,還要給善榴壓箱底的嫁妝錢,因此王氏算來算去,就覺得手緊了。

「索性出月兌一間分號,變出二三千兩銀子的現。」她就和善桐商量,「橫豎我們現在回西安了,京城的生意,怎麼說都要漸漸收歇的。不然年年來回算賬也是麻煩——」

善桐雖說也意識到了自己一家處境並不大如意,但卻從來沒有這樣貼近家中的經濟賬,此時在心中一算︰家里還有幾個兄弟姐妹要各自嫁娶的,不管公中怎麼出錢,私房也要貼一部分。爹爹在定西一年了,似乎也沒有捎帶銀兩回來,家里是有出沒進的,而且看著大舅舅的樣子,只怕還是要補貼進去……

一時間,她忍不住就月兌口而出。「依我看,倒不如變了兩三千銀子的現錢出來,我們和含沁表哥合伙做糧食生意算了!」

王氏頓時板起臉來,瞪了善桐一眼,「我說他帶壞你,你還不信!我們能和你嬤嬤女乃女乃搶飯吃不成?就是要做,也得和豐裕一道做!」

她見善桐不大服氣,頓了頓,又點她一句,「你以為開糧食鋪子要靠什麼賺錢?良心麼?開糧鋪,那是最損陰德的事。在現在的西北開糧號,更是八輩子的蔭庇都得賠進去了,這樣的絕戶生意,做不得!」

善桐待要反駁,仔細想了想母親的話,不禁不寒而栗,心中對桂含沁那說不出的親近感,也為陌生感取代了少許。她想︰「開糧號靠的就是囤積居奇,低買高賣,含沁表哥明明深信西北最艱難的一段時間要來了,可這時候還盤下一間糧號,號里有還有好些糧米……難道他也要囤積居奇,借機抬價不成?可這掙的都是人命錢啊!」

可她轉念一想,又覺得商人逐利,本來任何貨物的價格也都是隨行就市,似乎乘機抬價也不能算錯……一時間思緒紛亂,過了好一會,又听母親道,「說他厲害,就是因為他的厲害你根本都看不明白。你看這事情辦得,他是兩面落了好處,落了人情,還落了間鋪子。怎麼說他是老九房出去的人,就是陝甘總督要拿不听話的糧號開刀,也決不會找到他頭上。這一場戰爭財下來,他怕不是要發了十幾萬兩銀子?可你得記住,三妞,有些錢咱們能掙,這種錢卻是決不能掙的。祖宗都在地下看著呢,咱不能讓祖宗也戳我們的脊梁骨!」

善桐就不吭聲了,半晌才道,「您又用著表哥,又防著表哥的,似乎也不大厚道……人家未必就會那樣做呢?也就是咱們干猜猜罷了。」

這是變相地承認了含沁的心機,卻還有些不服氣了。

王氏掃了女兒一眼,待要再說幾句,卻也看出了她隱隱的不耐煩。她心中一動,便不再往下訓誡,而是轉了話題,又和女兒盤算。「出月兌京城那幾間分號,也不是因為急著要變現。從來事情都是這樣,人走茶涼,我們現在沒有親戚在京里,生意只會越來越難做的。倒不如捏著現銀……也不買地了!」

「這里這個樣子,買地也沒什麼用。」善桐低聲附和母親,「我看還是做生意賺錢……您說,要不咱們和祖母說說,到江南去看看?再怎麼說,小四房大爺在呢,就是看在他面子上,咱們也不能受到多少刁難。再說了,還有外祖父一家,雖說現在也不大得意,可根基到底還是在的……」

王氏本來心中倒很是茫然,沒有多少思路在的,听女兒這樣一說,便低了頭只是籌劃。半日才道,「也好,橫豎你和你哥哥娶親出嫁都還早了,家里也不著急等錢,我看這樣,回去就派張看到京城去。鋪子盤走一半,盤出一兩萬銀子來,盡夠榆哥治病的了,若還有多,便帶到江南去,請十七房的嫂子帶著,跟你小四房大伯母打個招呼,看看能有什麼商機沒有。」

其實權仲白身為一等良國公之子,又哪里會是在乎錢的人,就是這幾天听說了他的事跡,善桐也絲毫不認為能用銀兩打動他。而按當時物價來說,榆哥就是要用百年老山參,東北血鹿茸,醫藥費也根本上不了五千兩銀子。一兩萬銀子就預備著治病,其實頗有過分謹慎的嫌疑。她想要勸母親幾句,可看了看母親的神色,又閉上嘴不說話了。

不管常理如何,做家人的總是希望能有個完全的準備……

兩人一路盤算,王氏一路和善桐說些節制下人經營生意的訣竅,又教導她道,「有些事固然可以放手底下的掌櫃去辦,但你自己心里也要有數的,別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那上下情弊可就大了。雖說只是小小一個家,可權衡之道,也和朝堂一樣。避嫌、制衡、後招、敲打、立威,都是學問,你平時瞧你祖母管家,似乎什麼都是含含糊糊的,其實老人家一搓麥穗就知道今年收成怎麼樣,心底清楚著呢。生意上的事就更不含糊了,看賬算賬都來得。只是尊重賬房掌櫃的,等閑不挑錯兒……」

說著,太陽已經上了中天,雖說出門得早,可因為一路車行不快,又有個小插曲,打尖吃午飯的時辰就晚了。到了半下午,善榴又暈車鬧得吐了,眾人又耽擱了一會兒,眼看著天色將晚,離一行人來時投宿的小村莊還有一段路,王氏便有些不安了︰這一片村莊還算稠密,因已經靠近寶雞,人口是多的,土壤也不算太貧瘠,就是官道兩邊,都種上了高粱。

她就親自掀開簾子,問過車夫,知道恐怕還要走一個時辰才能落腳,不禁就看了看天色,皺眉道,「恐怕太陽落山了也未必到得了呢。」

善桐也有些畏懼,她握著腰間的火銃,心思倒慢慢地寧靜下來,又彎下腰去,從包袱里拽出了漆盒抱在懷里,一邊安慰母親,「沒事兒,就到了有人家的地方呢……你看,咱們還有二十多個兵爺護衛著,一般的小蟊賊看了也不敢出來。」

王氏見那二十來個侍衛果然前後扈從,雖說神色憊懶,但也是披甲之士,遠遠望去,都能看到甲片上的反光。心下也漸漸安寧下來,才說了一句,「路上人也實在是少了,你看除了剛才經過的那幾輛驢車,一天都沒見到多少光鮮的行人了……」

正說著,只听得遠處一陣風響,高粱叢一陣亂抖,眾兵士們忽然精神抖擻,往三輛車前聚攏了過來,各自都擎出了兵器。

王氏心下一突,面色頓時已經大變,緊接著就見得青紗帳里也跳出了一群人馬來,卻是都拿黑布蒙了頭臉,遠遠的也不近前——因車邊的兵士已經張弓搭箭,也早瞄準了這一伙強人。兩幫人馬一時間倒是誰都沒有亂動,只是遙遙對峙,竟成了僵持之勢。

就算生平已經見識了無數場面,但卻也從未有一刻如現在這樣驚惶,王氏險些就要掉下淚來,看了女兒一眼,又強屏住呼吸,只是一把拉過善桐摟在懷里,又擔憂地望了身後一眼——善榴還在後頭那輛車內,便低聲安慰善桐,「沒事兒,沒事兒,我們人多……」

善桐卻是個遇事反而興奮的性子,當此時,心思轉得要比平時更快得多,她掀開簾子,從窗縫兒內看了看外頭的動靜,一邊就抖著手開漆盒,模出了一粒彈丸塞入火銃內壓實了,聲音都有些發顫。「沒事,娘別怕,我們也有火銃!」

正說著,外頭已有人悠悠地搭話了。

「道上的朋友,吃的是誰家的飯啊?」

王氏面色又是一變,她緊緊地握住了女兒的手,和女兒交換了一個眼色,都看出了對方眼里的擔憂。

說的是道上切口,這顯然不是沒飯吃的刁民,而是聚嘯綠林,專業打家劫舍綁票勒索的土匪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猜猜看這一次是怎麼月兌身的(我想應該沒有人以為三妞會就這麼掛了或者是被搶回去做壓寨夫人什麼的了。

話說,忽然間好想改文名!很羨慕什麼金玉滿堂啊,滿庭芳啊,滿堂嬌啊,這樣有文化的富麗書名,覺得成長實錄好寒酸噢……結果想來想去,就想到一個超級無聊的畫屏暖——而且還不知所雲,嫡女風雲,更不知所雲……555

PS謝謝自古多情空余恨君、florencey1018君和一個2012-03-1521:33:54無名英雄的地雷。余恨君你又扔,謝謝~~~~~~~~

看我回復起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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