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幾乎是被日軍看守扔在地上,遍身是傷的這個人,待日軍看守退出之後,楊震與郭邴勛對望一眼,急忙上前將其攙扶起來,送到了做為床的榻榻米之上。一旁的小虎子也手腳麻利的為他端來了一碗水。
這個人看來是口渴之極,接過小虎子端過來的水,連一聲謝字都來不及說,便一口飲盡。只是這個人虛弱的很,再喝完水之後喘息了好大一會,才勉強點點頭對著楊震與郭邴勛有些吃力的道︰「謝謝各位了。」
正接過他手中的碗的楊震听到他這聲謝意,交待小虎子再盛一些水來後才搖搖頭道︰「都是天涯淪落認人,何必如此見外?兄弟是什麼人,怎麼會被送到這里來?看你這一身的傷,想必沒有少吃苦頭。」
這個人听到楊震的問話,看了看雖然身上與他穿的是同樣的囚服,但身上並未有與他一樣拷打過得痕跡,剛剛還帶著感激的語氣馬上便變了︰「你們是什麼人?若是狗腿子,便回去轉告你們的日本主子,要殺便殺。我當初既然決定出來打鬼子就沒有想過能活命。想讓我和那些軟骨頭一樣給你當狗,反過去在出賣自己的同志,幫你們殺自己人做夢。」
听到這個人的話,楊震知道他誤會了,將自己當做漢奸或是特務了。這個人渾身都是拷打的傷痕,想必應該是被俘的抗聯將士或是被日軍逮捕的地下黨這些所謂的反滿抗日分子。不過听此人的語氣倒有幾分似被俘的抗聯將士。
這里不是關押小偷、地痞流氓的偽滿警察署,而是真真確確的日本人的監獄。所有看守都是正宗的日本人,不僅沒有中國人,便是朝鮮人也沒有一個。
能有幸進到這里的除了那些漢奸、特務之外,都是那些日軍口中的所謂反滿抗分子。而這些人到這里沒有受到日軍酷刑的優待,渾身上下連一點拷打過得樣子都沒有,除了叛徒與日軍派過來的奸細還能有什麼人?在時下東北人眼中,凡是進到日本憲兵隊的人,就算不死,也得月兌成皮。而這幾個人身上完好無缺,不讓人懷疑就怪了。
看著這個人一臉警惕的樣子,楊震微微笑道︰「我們即不是特務也不是漢奸,更不是你口中的叛徒。你應該知道此時日軍侵華戰爭已經全面爆發,關內我軍正與日軍苦戰的事情。我們這里都是關內被俘的中**人,被日軍從北平戰俘營押送過來的,不過我們也只是比早到了一天。」
「關內的戰事你應該能知道一些,我想日軍那些所謂大捷不會不在報紙上吹噓,以向這個所謂的友邦炫耀自己的武力,威懾那些所謂的反滿抗日分子。我想我這個解釋你應該能明白?」
「你們是被俘的中**人?真的?」這個人听完楊震的話,剛剛還無神的雙眼,忽然猛一亮。只是他這眼神的轉變只是一瞬間,隨即又轉為懷疑的神色︰「你們既然是被俘的中**人,為什麼不去戰俘營,而出現在這哈爾濱的日軍憲兵隊的監獄之中?」
對于這個人的警惕性如此之高,楊震到是滿贊賞的。不過在贊賞歸贊賞,楊震該問的還是要問的︰「我們的確是被俘的中**人。這一點,你從口音中應該能分辨出來。我們要是特務的話,豈會不知道你是什麼人?小鬼子總不該派一個連你是什麼人都不知道的人來執行任務?」
楊震說完這些話,突然感覺到自己說的這些話毛病很大。首先按照小虎子說的自己可是東北流亡學生出身,既然自己是東北流亡學生,又那里會說別的地方的口音?
而郭邴勛雖是川軍出身,但自幼隨父在東北生活多年,九一八之後才回的關內,口音中雖略帶有一些四川口音,但主要還是以東北口音為主。口音這東西可不是想改就改的,很多人就算在外面呆一輩子,到老了口音都沒有改變。自己讓人家通過口音辨別身份,豈不是強人所難?
再者,日本人安排特務進監獄臥底套取情報,自然先會講明目標的身份。但那些特務只要不是白痴,為了不暴露目標完成任務,雖然明知目標的身份,可也不會表現出來。
若是一上來便什麼都不問只套近乎那樣不是自己上趕著告訴人家自己是特務嗎。兩個人第一次見面,不用問就知道對方的底細,那不是明擺著告訴人家自己的身份。
想到這里,楊震恨不得抽自己倆嘴巴。虧得自己在後世還受過一些特工訓練,雖說並不多,但對于其中的一些事情還是明白的。今兒居然會說出這麼白痴的話,實在是有些羞愧。
楊震在心中暗罵了自己兩句之後,便撓撓頭道︰「我只記得我是在關內被俘的,倒是忘記了自己是東北流亡學生參的軍。這一張嘴雖說東北口音已經不是那麼明顯了,但仔細听還是東北話。讓你猜倒是有些為難你了。」
看到楊震的一臉尷尬,那個人眼中的防備逐漸松緩了下來,最後噗嗤一聲樂了出來道︰「我倒不是說你們肯定是特務,若是真的特務,我的身份也瞞不了你們。反正我的真實身份也不是什麼秘密,至少對日本人來說,他們對我的身份清楚的很。」
「我是抗聯三軍四師一團副官彭定杰。前幾日我們師長陳雲升告訴我們下山有任務,卻沒有想到下山執行任務只是他的一個借口,他的真實意圖是要投敵叛變。」
「我們一下山便被早已經埋伏好的日偽軍包圍,等我們反應過來的時候部隊已經被繳械。我們幾個不甘心與他一起做叛徒的人被他捆了起來送給小鬼子做見面禮。本來小鬼子都已經將我們幾個人拉到刑場,卻沒有想到他們不知道在行刑之前為什麼突然刀下留人,將我們三個人又拉回了這里。」
听到此人居然是抗聯三軍的,楊震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在後世的時候楊震知道,抗聯三軍的活動範圍就在黑龍江省,甚至包括現在所處的位置都是他的游擊區。有了這個人,就等于找到了一個地頭蛇。只是這個人說的是不是真的?楊震卻是有些不敢相信。
盡管知道小鬼子不太可能將他們那些幫他們統治東北,也就是滿洲的狗扔到這里,畢竟他們的統治還需要那些漢奸的幫忙。一般只要這些狗不準備反咬主子,小鬼子也不會做的太絕,以免引起諸漢奸兔死狐悲。但涉及到幾百個弟兄的人命,楊震還是決定在慎重一些。有誰敢說這個人不會是小鬼子為了監視這幾百個戰俘而特地送進來的特務?
陳雲升叛變是真的,這楊震知道。但誰又能保證鬼子不會借這個機會向戰俘內安插人手,進行監視。既然已經出了叛徒,那麼一切的秘密便已經不再是秘密了。
對于這個人說的抗聯三軍的那位師長投敵之事,楊震到還是有些印象。在後世的時候曾在一個叫做鐵血的論壇上看過某些果粉發的所謂共黨抗戰投敵高級干部名單的帖子,其中就有這位陳雲升。只是資料有限,這位陳師長因為什麼投敵,究竟是環境艱苦還是對上級的決定不滿,以及投敵之後的情況卻是沒有說。
不過對于這個帖子,楊震一直不屑一顧。抗聯一個軍多者不過幾千人,少者不過千把人。一個師最多不到一千人,普遍都是三四百人。還不及此時關內的八路軍後組建的那些獨立團等所謂的地方部隊的一個團多。抗聯之所以將編制弄得這麼大,是根據自身復雜的情況來定的。
抗聯成立之初,為了壯大聲勢,收編了大批所謂的山林隊,也就是土匪,還有一些義勇軍。後世名著《林海雪原》中的那位座山雕的原型,便被抗聯收編,後更官至一軍之長。
中國人對官位的高低還是很在乎的,尤其是那些也不管自己有多少人槍,動不動就自稱司令的人,他們對于自己職務的高低還是很在乎的。
盡管手下只有百八十人,甚至幾十人,但師長、團長的稱謂听起來總是比營長好听得多。盡管他們手下的人還不見得有一個正規營人多。楊震記得後世時候看過一本書上曾經描述過,一個抗聯師長攜部投降,一個師不過一百五十多人,只比正規軍一個連多上那麼一點點人,還不如一個加強連多。
正是為了應付這些人才將編制弄得那麼大,當然其中也不乏虛張聲勢,恐嚇鬼子,號召民眾的意思。不管怎麼說,一個師或是一個團對鬼子的威脅,對百姓的號召力總比一個營或是一個連要大多。
盡管這個師長手下的兵不見得有一個滿編連多。實打實說,此時的抗聯大多數師長手下的兵並沒有比關內的八路軍、新四軍一個營多到那里去。
整個抗聯人數最高峰的時候不過三萬余人,居然編成了十一路軍。即便是按照**地方雜牌的標準,這十一路軍加一起也不如一路軍多。若是抗聯那一個師能有個四五百人,在刨除去大大小小的非戰斗人員,戰斗人員能有個三四百人,便稱得上兵強馬壯,是絕對的主力了。後世有些人將這些按照關內八路軍的標準也就是一個連級干部的所謂師長稱之為高級軍官,實在有些夸大其詞。
盡管不知道其中真正的內幕,但楊震卻是知道,一向是北滿抗聯主力的三軍之所以出現大量叛逃、投敵的事情,除了日益惡化的環境之外,卻是與他們的軍長被扣蘇聯一去不歸,部隊內部因為斗爭而開展的清洗有絕對的關系。
只是這些在後世得到的消息,楊震至少現在還不能說。相對于其他的事情,他現在更關心的是外邊的情況。尤其是抗聯的活動情況,以便自己做全盤的考慮。
原來楊震優先考慮的是怎麼出去,能帶著所有的弟兄離開這里。至于外邊的環境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畢竟那還是能活著離開這里之後才需面臨的問題。但現在,有了這個抗聯出身的人,楊震便有些急于了解外邊的形勢。
沉默了一會,楊震才道︰「彭兄,現在外邊的情況究竟如何?你能不能與我們說一說。最重要的是你們抗聯現在的情況如何,還有多少戰斗力?」
一听楊震詢問抗聯的實力,本已經有些松懈下來的彭定杰立即又充滿了戒備。看著又有如刺蝟一般的彭定杰,楊震搖搖頭道︰「抗聯的情況你既然不想說,我也就不在問了。但外邊的環境這不是秘密的事情,你總可以與我們講上一講?」
看著他听到自己詢問抗聯情況之後那不似做作的防備眼神,楊震有些相信他真的不是日軍安插到自己這些人中間的密探。若是這個家伙面對楊震的問題直接侃侃而談,恐怕楊震會讓他死的不明不白。
因為對與自己這些戰俘第一次見面便知無不言的人,便相信自己話的人,應該不是在艱苦環境中浴血奮斗數年的抗聯將士。若是抗聯將士都這樣,那里還能在日軍重兵圍剿下苦戰十四年?
以楊震的身手,做到這點不成問題。楊震後世在部隊數年,整天學的便是怎麼殺人。讓一個人死的不明不白,還是能做到的。別說他有可能是日軍安插進來的特務,即便是他真是抗聯的人,為了幾百個弟兄將來的安全,楊震也顧不上了。一個不能保守秘密的人要來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