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一切,她回到甲板上。船沉沒的很快,當江水沒上甲板時她站起身,看了看不遠處的夜燃,猶豫片刻,走過去將他負到背上。
夜燃醒來時,眼前的一切模糊而微晃,過了一會,他弄明白,是連初負著他。
此刻,天際已微微泛白,不過在這寒冷的凌晨,路上幾乎沒有行人。他們的情形很怪異,雖然連初的體力比一般女人好,可背著他這樣體型的男人還是十分吃力。
過了好一會,夜燃方開口澀然道︰「謝謝你。」
她腳步微頓,平靜地說︰「我只是送你去醫院。」
夜燃蹙了下眉,費力地看了看周圍,「這是哪里?」
「B市。」
是的,確實是B市沿江一帶。夜燃道︰「這附近應該有一家劉氏診所,你帶我過去。」
她沉默一會道︰「你的傷去那里不行。」
「不要去公立醫院。我這個樣子去坐牢還不如直接報銷來得痛快,黑白兩道都不會放過我。」說著,他又虛弱自嘲地笑了笑︰「除非你願意為我做偽證。不過,你不會這樣做對不對?」
她沒有說話。
他猶豫一會,低聲道︰「……連初,你很恨我吧?那個U盤的事情……我想,寧可你被暴怒的丈夫打一頓,也好過活活來送死。」
連初無波的目光變得微微黯然和恍惚,頓了一會兒,道︰「我知道。」
他唇角不禁略許彎了彎,問︰「他怎麼會許你出門?」
「……他猜出了你是誰。」
夜燃一怔,然後略為苦澀地笑了起來。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裴殊城的精明。
他們這三個人都過太聰明,可偏偏都為聰明所誤。
罷了,隨她怎樣吧。
他不再言語。偏過頭看著她覆著薄汗的頸,不久,視野又開始模糊起來,他強撐著睜開眼楮。
不多時,他們便來到那所簡陋的診所門口。連初敲門,開門的是一個頭發亂蓬蓬的瘦高男人,大約四五十歲左右,一臉頹廢。
他看著門口的情形先是一愣,然後蹙眉道︰「這麼重的傷你送我這里干嘛?趕快送醫院去。」
連初微微一怔。
夜燃強撐著抬起頭,對那人道︰「劉叔,何衛介紹我過來的,幫我個忙。」
那位姓劉的醫生目光猶疑地看著他片刻,最終還是點頭道︰「你們先進來吧。」
夜燃心口一松,對他面色蒼白地一笑,隨即又垂下頭徹底昏了過去。
劉一鳴與連初合力把他放到診床上,仔細一檢查,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居然還有槍傷?!」他擺首道︰「這人我治不了,你趕緊把他弄走。」
連初不禁犯難,她確實不願把夜燃弄到公立醫院去。是說實話讓他以「夜燃」的身份去坐牢?還是說假話讓他以「杜庭」的身份當英雄,這兩樣她都不願意。連初道︰「劉叔,您就幫個忙吧,我們也是沒了法子才來找您。」
劉一鳴依舊冷著臉,「老實說吧,既然你們能找到這里來,應該也是道上的朋友。一般的傷我可以接下來,但你男人這樣的可不行。別說以後會不會給我招惹麻煩,就說他這一身傷,一不小心就得被我給治廢了。」
連初見他的態度堅決知道沒什麼希望,若是有錢或許還可談談,不過她身上根本沒帶什麼錢。
她忽然心中一動,猶豫片刻,扯下頸上的紅繩,咬咬牙,取下上面的玉佩,「劉哥,我現在手頭的現錢不多,你先把這個收下,如果不夠我再去湊。」
劉一鳴表情煩躁,正要訓斥,突然看見她手中的玉佩不由一愣,取過來仔細看了看,眼中異光微微一閃,抬頭問她︰「這東西你哪來的?」
連初狐疑道︰「我婆婆送我的,怎麼了?」
劉一鳴看了看病床上閉目昏迷的夜燃,表情不動地說︰「還值幾個錢,怕來路不正。」
他沉吟片刻道︰「這樣吧,我先試試。萬一治死了你別怪我。」
說著他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給自個徒弟︰「別睡了,有活,馬上過來!」
掛了電話,他對連初說︰「行了,我要準備手術,你隨便在那兒坐一下吧。」說著便把夜燃推進里面一個房間。
不一會,一個年輕人趕了過來,一樣也是頭發亂糟糟、一臉頹廢狀,匆匆忙忙換衣消毒進了所謂的「手術室」。
老實說這樣一對組合能不能救活夜燃的命真是讓人懷疑,不過連初並沒有什麼心思擔心這樣的問題。
她靜靜坐在外面的條凳上低頭看著手里的紅繩,那上面孤零零掛著一個戒指。
——「一個戒指戴一輩子啊?你毛毛躁躁弄丟了怎麼辦?」。
——「怎麼會?人在戒指在!大不了我不取下來就是了,看它怎麼掉!」
……
那一天她對他說︰「老公,幫我系個水手結。」
他站在她身後細心地打好結。
她滿意地笑︰「這下不會掉……」。
溫熱的大手突然從寬大的衣領間伸進去握住了她的胸房。
……
她猛然站起身,對正好從里間出來的年輕人道︰「對不起,我要出去一下,過幾天我會回來把不夠的錢補齊。」
那人還沒來得及開口她便迅速地沖了出去。
是的,她不能就這麼離開。
她和夜燃同時失蹤,人們自然會把他們聯系起來,他們會很自然的聯想到他們是一起私奔!
那個男人給了她一切,為她付出了一切,難道她帶給他的除了背叛,就只有這樣巨大而公開的恥辱?
怎麼能讓殊城那樣的男人接受旁人同情、憐憫、甚至是嘲笑、譏諷?
不行,她不能那樣對待他!
而且……她還想要見到他……這才是她不想隨著那條船一起沉下去的真正理由!
而此刻整個桐城警界已經鬧得天翻地覆!昨夜一個秘密組建的特別行動組破獲了M省建國以來最大的制毒、販毒案,現場抓獲制毒工人17名,查獲毒品海洛因221.9公斤、氯胺酮(k粉)351.65公斤,「神仙水」、麻古及冰毒一批,查獲捷克造制式手槍4支、子彈125發、涉案汽車7輛。
然而,這個秘密行動組的指揮者之一︰祁連初卻意外失蹤了,所有的通訊手段都聯系不上。
廳長汪世白憂心忡忡,下令用盡一切手段全力查找。
局長辦公室內。
劉局拍拍殊城的肩膀,他抬起頭來。短短數個小時,殊城平素英挺清朗的面容變得憔悴不堪。他見到劉局目光一亮,「有消息了?」
劉局搖搖頭。
他神色一下子黯淡下來。
劉局心中不忍,安慰道︰「你也別擔心,這才幾個小時,應該沒什麼事情。現在全市的警察都在找她,很快就會有消息的。」
殊城沉默不語,忽然問︰「杜庭來了嗎?」
劉局蹙眉想了一會道︰「今天好像是沒看到這小子,怎麼了?」
殊城心里一沉,昨夜他也沒找到杜庭,難道……他強迫打斷自己的思緒,現在連初生死未卜,他不願用那樣的揣測侮辱她。
昨夜她說她有行動,他以為是謊言,可那並不是。在這煎熬的幾個小時里,他把前前後後所有的事情又想了一遍,雖然很多事情想不通,雖然越想越不了解自己的妻子,可他還是相信連初不會為了別的男人就這麼背棄自己和警察的職責。
想到這里,他心中不禁又是一陣銳痛,曾經,他也無法相信她和別人……
劉局看著他的臉色不禁有些狐疑,正要問話。
這時,殊城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拿起一看,一個陌生的號碼。
「喂,那位?」他接起。
「……殊城,是我。」
他猛然坐直身體,「連初!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