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樓已經很是寂靜，深夜掛急診的人本來不多，所以四下更是寥落，周其昌和張衛東低聲聊著川西人和事，時過境遷，位置轉換，兩人已沒有場面上的可以，一切是隨意率性，一點也不尷尬生分了。「
張衛東也感嘆道，「特別像雲州這樣的內陸山區，除了礦產資源，好地無三分，好路無百里，人事關系又復雜，談發展難啊，在任期內能把雲州的經濟總量追平2005年的華州，我就心滿意足了。」
周其昌皺了皺眉頭道，「雲州的發展框架搭建的很好，可以說一個地市經濟上升途徑，雖然說要因地制宜，可都是大同小異的，今年雲州GDP增長點是多少？」
張衛東嘿了嘿，道，「中央近幾年一直是8，我們雲州市委市政府也是力爭上8的，前段時間市委市政府優化經濟發展環境，忙于搭好發展架勢，其實財政稅收形勢還是很緊張的，說到GDP增長量這里面玩的多是統計伎倆，數字游戲，老百姓愛說GDP，除了G和D，剩下就是屁了。基層也有順口溜是︰鄉哄縣，縣騙市，市瞞上，一瞞瞞到黨中央呢，依我看還是踏踏在基層踏踏實實干幾件實事好些。」
張衛東有意把打黑除惡說成優化經濟發展環境，也很得意自己這點變通，那個提法過去不在意，現在看太直觀，目的達到就可，口頭文章還是要注意，這樣提法是和省委低調和諧發展的基調保持一致的。
周其昌不在意張衛東這一點改變，對張衛東的GDP看法倒覺得很有提醒的必要，原雲州市委書記祝炎就是做足GDP數字的文章，疏通人脈關系騰達上去做了省委組織部長了的，在川西省，省部級領導主要起飛的機場是川西市、鐵州和華州三個地市。
川西市是省會城市，省委常委兼任書記、市長，鐵州和川西經濟總量一直爭執第一，川西本地干部對鐵州不怎麼感冒，上次省委班子微調，鐵州華州本來就是起飛省部級干部的飛機場，結果鷸蚌相爭就給了原雲州市委書記祝炎進入省委常委的機會。說到提拔重用，上層看什麼，只有比人脈看政績，政績是什麼，就是數字，至于含不含水分，就看有沒有人和你較這個真。
周其昌冷峻中帶著慎重，道，「衛東，中央定的這個8可不是隨意定的，里面是有科學考量的，改革開放說到底就是發展增量帶動存量改革。通俗來說就是先把蛋糕做大，再來解決分配的問題。GDP增長點保8，根源在于就業壓力，要知道一個GDP增長點大致能創造二千萬到三千萬個就業崗位，8個點就能基本解決就業問題。不管是不是承認，我們的失業率是很高的，就業問題可是保持社會的基本穩定問題。衛東，你想想，當前社會保障體系還沒有完全建立起來，人民群眾沒有工作或者說沒有飯吃，物價穩定的工作又很難控制，整個社會會是個什麼情況？」
張衛東握了握手，態度很恭謹但臉紅也是不紅的，在老領導面前張衛東這點厚臉皮是可以有，現在上下級都講修養，批評都是含蓄的，一點重話也不給的。在省政府副秘書長位置上，張衛東跟著周其昌歷練過，視野開拓不少，可是畢竟是就事論事，說來還是秘書工作多一些。
張衛東不是從政要求要懂得政治、領悟政治，要對政治感興趣。究其個人的本性和素養，還做不到怎麼將自己政治理念與發展地方經濟有機相結合的，那種擔當天下的氣魄不是廳級干部能有的。
張衛東的政治理念說的通俗些，是有大有小的，張衛東眼里的大政治就是中央的紅頭文件，如果紅頭文件學不好、看不懂、領會不透，做什麼事情都不得要領。所謂小政治就是川西省委常委們一個個的臉色了，當然張衛東最關心的是錢永年的臉色，作為市委書記到了他這樣的位置，也只能以省委一把手為中心。
張衛東已經很疲憊，周其昌委頓還可以打個盹，下完液體已經是二點多了，張衛東一邊攙著周其昌下床活動疏通筋骨，一邊道，「洪陽想過來看看您，你看是不是——」張衛東知道周其昌強勢，不喜好別人看到自己委頓病態的一面。
周其昌沉思道，「來就來吧，老秘書長嗎？只是叫他別太費周張，我看他是又想動動了。寧月要上去了，華州班子誰又能沒個想法呢，可此一時彼一時啊，現在川西很復雜，我看這個招呼不好打。」這些張衛東或多或少知曉的，細節周其昌不說，張衛東就不可以問，現在張衛東考慮的都是自己一畝三分地，不管他人是與非的。
就在張衛東和周其昌在北京奔波病房的時候，幾千里外的雲州公安局秘密看押聞天強的駐地，正進行一場談話，一個是冷面的鄧鐵軍，一個是落水狗失魂落魄的聞天強，這個壓抑陰冷的地下審訊室，一股霉變的味道陰魂不散的漂浮著，似乎預示一切另有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