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衛東穩住四平八穩的氣度，喝了口檸檬水，心里卻越發坐臥不安了，背後脊梁溝燥熱難受汗津津的，回避著李冰卻注視著一身洋氣的小男孩，那種擁著孩子宣泄痛苦的沖動沸騰著，一絲冷靜提醒了他，這樣的邂逅說不準跟張木令的電話有關系，他從經三路轉川州大道到機場高速口還快些，走市區堵掉不少時間，否則太過于巧合了。他想眼圈應該紅了，一會侯曉佳出來，會不會看出來自己什麼破綻。
在李冰的川西集團總部臥室，筆記本電腦里面，他看過兒子冰東的照片，那是一個在綠草坪踢足球的小調皮，這個兒子只是印刻在夢境或者心靈深處，是不是和自己背負的冷漠有關，那個異國他鄉成長的兒子，有時是飄渺的像個符號，有時是刺痛心尖難以愈合的傷。
張衛東忍不住從包里抽出手機，侯曉佳已經用濕巾細致擦著手，從容款款過來低聲格格道，「從塔上看出去真美，唉，我和你說話呢，你低著頭做什麼？」張衛東掩飾著起身，把手機插在褲兜，「我也去一下洗手間，呵呵，高度決定視野嗎？一覽眾山小感覺當然好了。」按照藍光水晶牌標示的WC方向走到拐角，張衛東故意回頭看了一下，李冰迂回跟了上來，張衛東得到印證有些憤怒了，這是李冰特意等，給自己上演了一幕，要逼宮嗎？
衛生間里氣息還算清新，頂層咖啡西餐廳本來人就不多。張衛東臨窗，平和一下心態打了電話，語氣淡淡道，「李冰，你很有興致，那是東東嗎？你這樣出現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要捅破天才滿意。」李冰的態度卻沒煙燻火燎，酸澀反問道，「我能有什麼興致，沒比翼雙飛的什麼浪漫情懷，就帶著我兒子吃份牛排不行嗎？能礙著某些人的眼嗎？」兒子是張衛東不能釋懷的痛，說了個「你」字，張衛東噎住再也說不下去了。
李冰有些心疼張衛東，更多是自己幽怨賭氣，幾乎要抽泣起來，「你也不出來見我，東東剛回國，吃不慣中餐，我帶他上來吃頓飯怎麼了？誰知道你們也來這里。我看我是招你厭了，在雲州攬高速你作梗，華州路橋施工質量就你們不如你的眼，你至于見見我像洪水猛獸一樣嗎？孩子踫巧見了，沒有逼著你認嗎？難道孩子在你心里沒有一點位置。」
李冰的責問反而讓張衛東回過神，冷冷道，「是嗎？你別拿孩子說事，環雲高速招投標沒有人插手打招呼，我不信一個沒有高速施工經驗的路橋公司能中標，迫于情面市委沒有深究，實話告訴你，為此吳副書記還做了檢討，雲州市委也希望合作的施工單位都賺到錢，但是想在雲州做暴利工程、花架子工程就不行。」
李冰不耐煩要反擊，張衛東說道你讓我說完，「還有，孩子回國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吃個飯就那麼巧合，那我倒不知張木令的電話是為誰打的了，李冰，我知道我虧欠你們母子很多，我也盡我所有盡我所能，就是怕將來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船到橋頭自然直任其放任自流，不是我們對生活負責的態度，論事業你海外上市你融資也有幾十億了吧，我想總能遇到合適的人，有些話晚些時候我們再說，總之，我不比過去，你不知道多少人盯著雲州，希望你能理解我。」
李冰被張衛東的話時而刺到，時而揉搓的柔情蜜意，時而又被撂倒在冰窟里，張衛東說完她靜寂了好長一會兒，柔柔道，我要是能做到早做了，、跟你說過，這段時間我在川西總部，你什麼時候來都可以，我恐怕是更年期提前到了，心里不知道怎麼的堵得難受，你要是怕將來孩子認你坐爸爸，你就不要來總部吧。」沒等張衛東回話，李冰先把電話掛了。
等張衛東出來洗手，風姿芳華的李冰正任水流過芊芊玉指，見了張衛東也不特意顧看，在鏡面上隨手寫了一串字母「RVE」，張衛東看著李冰曼妙的背影，忍不住心嘆道，有一個兒子足可以把這個女人和自己捆綁，還要做工作叫李冰放手，李冰走國外礦業上市路線很成功，隨著國內房地產的井噴，鋼材企業對鐵礦石趨之若鶩，有了足夠本錢，何苦還要趟留有原罪的渾水，李冰如果把事業的基石建立在權力、人脈上，早晚要栽跟頭的，張衛東有這個責任和義務。
回到座位上那邊已經是人去座空，和孩子擦肩而過心頭悵悵的難受，看來東冰總部就是龍潭虎穴，也要找時間走一遭，其實那里會是龍潭虎穴，分明就是溫柔鄉。「你怎麼回事？失了魂一樣。」「難道我要興高采烈的才行，每逢佳節倍思親，只是想著父母孩子，心里有些掛念。」
「哦，張衛東，這可不像你說的話啊，祝部長輕易不開口，怎能不去，明天忙完，我們就走，你叫子平、柴兵過來，不一樣的道理，人家都是正走丈母娘家的時候。」說到這里侯曉佳自己撲哧一樂，「對了，明天早早的去我爸媽那里，然後等子平他們到，就先去祝部長家里。」張衛東一說去岳父母那里就頭疼，本來沒有胃口，越發吃不下了，起身去結賬，吧台的女孩很有禮貌道，「先生，您的帳已經難怪有人給您結過了。」什麼也不需要說了。
第二天一早，晏子平和柴兵都不約而同到了紫雲苑，晏子平用了輛嶄新的奔馳E350，柴兵用的是靜海縣委的尼桑天籟，兩人都知道所謂安排任務，搞不好要應酬用車作司機。
柴兵這個人斯文穩重，不怎麼言笑，都是年輕人做過張衛東秘書還是笑呵呵道，「子平，發橫財了，奔馳都開上了。」晏子平趕上兩步和柴兵握了手，「借用的，別看我們西崗那地方髒亂差，豪車遍地都是，我分管礦山，常和那些礦老板打交道，這不是中秋嗎？幾個人合計說晏縣長人長得一般，去丈母娘開個好點的車也體面些，呵呵。」
看得出晏子平在西崗開展工作很滋潤，也難怪，上有市委書記張衛東下有縣長谷雲峰護著，柴兵這點比不上，他越來越發現自己交際水平只適合斯文的大單位，不適合縣市一線的行政工作，單就迎來送往大杯喝酒這一項，他就很失分，從省紀委人事連鎖反應，他就籌劃，想借機會找老領導弄個處長副處長，還到省委機關去，做好了還可以維護張衛東線上的人，這個用以就深了，他相信只要他一開口，張衛東就明白的。
柴兵開了開奔馳，一百多萬也就那麼回事，好意叮囑晏子平道，「大小你是個副縣長，太張揚，小心張書記訓你。」晏子平掏出煙來，柴兵擺了手，晏子平打著火，嘿嘿道，「張書記說有任務，這個時候除了應酬就是應酬，平時我敢這樣搞，谷縣長就敢立馬批評我，你以為在張書記下面好做，他不盯著也有人替他盯著。」柴兵看了下手表，「咱倆廢話少說，你打還是我打電話吧。」還是晏子平機靈，也不答話下車喊道，「張書記。」
張衛東、侯曉佳從岳父母那里過來，前幾天侯曉佳打發滿意了，這次還好，冷言冷語沒有吃多少，稍微坐了坐，就說有事出來，晏子平柴兵講不上彼此回避，從後備箱大包小包卸下了很多禮物，張衛東侯曉佳也不說客氣，每次他們滿載而來，回去還是滿載而歸，這是人情社會少不了的。
趁柴兵在書房給張衛東匯報個人工作，晏子平悄聲對侯曉佳道，「侯書記，我要檢討一下，前一段時間給我送月餅的多，也不知道怎麼的，里面有二盒共是四個小金月餅，我想是開金礦的哪個大膽的家伙整的，退也找不到人不是？您看著送人吧。」能這樣挑明說，是因為晏子平知道侯曉佳這里不要無緣無故的東西。
侯曉佳一驚，「子平你膽子太大了，送這麼重肯定有大事相求，你就敢貿然收了，不行，你存著，到時候退了，華州市長楊林被人告發不就幸好東西沒動嗎，你的縣長還想做不想做。」晏子平很有把握說，「面都沒有照，誰知道怎麼回事？頂多是補辦采礦手續的事，我能把握的住。」
侯曉佳搖頭道，「子平，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和你們張書記看著你們爭氣，就很知足了，這方面千萬別大意，你們還年輕，做事情要有分寸。」晏子平還要說，侯曉佳嚴肅道，不行，一定退回去。人情有時候很復雜，就本性而言，侯曉佳何嘗是在乎金錢的女人呢，過好什麼官關口都容易，有時候上下級的關系就抹不開這個人情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