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對著太陽的方向走了大約七八分鐘左右,再看不到公路的影子了。前面是一片小樹林,凌九走過去,摘下包,靠著一棵樹坐了下來。
心跳和呼吸略有加快,頭有點暈,應該是失血過多的原因,其他倒沒有什麼癥狀,也沒有任何發燒發熱的情況出現。凌九垂下頭看了看右臂上的傷口,沒有感染也沒有發炎,已經開始凝結了,看來這種病毒暫時還不會出什麼ど蛾子。
但是——除非傷口能夠順順利利結痂痊愈,否則她還不敢斷言自己能夠免疫喪尸病毒。
不過左肩上的槍傷……
疼痛依舊十分劇烈,沒有半分減輕的跡象。比常人發達數倍的肌肉縴維也有壞處,那就是直接導致了子彈不能穿肩而過,而是嵌在了傷口深處。
而且,全身都幾乎被血液浸透,進化體的血液肯定也滲進傷口中去了,看來這次的形勢比想象中更嚴峻。
不過凌九並不是怨天尤人的性子,她小心翼翼月兌下T恤,讓傷口暴露在外,打開登山包翻找了一通,果然在藥品里找到了兩瓶500ML的醫用酒精,甚至還有一副包括刀剪鑷子在內的手術器械。
凌九咬著牙忍痛,用一只手拿著酒精瓶子倒在傷口上,劇烈的灼燒般的疼痛一波一波侵襲著她的大腦和神經,偏偏體質又極其堅韌,根本不可能痛暈過去。
澆完酒精,凌九伸舌頭舌忝了舌忝干裂的唇皮,咸咸的,竟已是咬出了血。
傷口清洗完畢,接下來該是取子彈了。凌九看著左肩上慘不忍睹的傷口,這種工程,絕對沒法由受傷者自己獨立完成。
「周名揚,出來。」她淡淡說道。
不遠處的一棵樹後,傳來響亮的咽唾沫聲,周名揚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出來,傻乎乎地撓頭笑︰「嘿嘿小九你看到我了啊。」
……喘氣聲像老牛一樣,聾子也能听見了。凌九懶得理他,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傷口︰「過來幫我個忙。」
「啊?哦……」周名揚點點頭,放上的背包走過去,看著上身只穿著內衣像個血人一般的女孩子,卻顧不上臉紅不好意思,心中只是一片焦急。
剛才看著她細瘦的身體被龐大的登山包遮住,一個人孤零零走向曠野時,也不知怎麼的,他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沖動,背上自己的包,拿了點吃的喝的藥品和子彈,一言不發大踏步追著凌九而去。
「名揚你——」法成然忍不住出聲叫他。
周名揚停住腳步,回頭沉默看他。
「她……她感染了。」法成然張了張嘴,迸出一句話。
周名揚拳頭攥緊,目光掃過後面幾個人,包括法成言在內,接觸到他的目光,都不約而同轉開了眼去。
「我知道,」他悶悶地說,「我……我就遠遠地跟著她,不讓她發現……這包里東西都是我自己那一份,我給她送點過去,也許能用得著……」
「她自己那包里什麼沒有,用著你送?」安潔尖聲說,「她那麼能耐,變成喪尸了豈不是更能耐?你能保證不被她發現?連累了——」
「你他媽的給我閉嘴!」周名揚似乎听見自己腦仁里有什麼東西啪的一聲斷了,抬頭沖安潔怒吼,眼楮通紅,惡狠狠盯著她,嚇得她忍不住往法成言身後躲了躲,卻兀自嘴硬︰「你凶什麼凶?我說錯什麼了我……」
「我告訴你老子忍你很久了安潔!我呸,什麼東西!」周名揚甩頭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而後抬頭,眼刀一個個剮過在場所有人,語氣激動,「別說小九救過咱們那麼多次,就沖著徐昆害她感染這一件事,我就不信你們心里有多踏實!人馬上要變喪尸了是吧,忘恩負義落井下石是吧,成,你們不想做人,不代表老子也要跟著你們不做人!除了考試做個弊看個毛片擼個管老子這輩子還沒做過啥虧心事……」有點語無倫次了。
「名揚,你冷靜點。」法成言嘆口氣,開口,「凌小姐體質和普通人不一樣,也許能免疫病毒也說不定。你想跟去看看就跟過去吧,但是就看著田地里她走過的腳印跟著就行,千萬不能靠近,我記著她鼻子耳朵都比咱們靈很多……」
周名揚胸口劇烈起伏,沉默了幾秒鐘,點了點頭,掉頭就走。
「名揚!我們——我們在這兒等你半個鐘頭,你給我快點回來!」法成然在他身後喊道。
周名揚回過頭,看著這個從小一起光長大相交二十多年的好友,心里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能說出等他回來這種話是多麼的不容易。
「……不用等我了,」他低聲說,「S市這麼大,附近很可能有些幸存者基地什麼的,如果有的話,你們到了那兒再過來找我就行,或者我去找你們。」
說完這話,他回過頭向著凌九離開的方向大步而去。
一路追著凌九過來的時候,也不是沒害怕沒後悔過,仔細想想,安潔那女人說的也沒錯,「凌九型人類」都那麼變態了,「凌九型喪尸」還不得逆天?如果她真的沒法免疫,真的發現了自己……那他周大帥哥還有活路嗎?
嘆口氣,臉上露出苦笑,反正現在沒有回頭路可以走,回去讓那些自己覺著恩將仇報的白眼狼嘲笑?那自己又和他們有什麼兩樣?大老爺們大話說出了口就不能反悔,更別提小九還救過自己那麼多次,就算是死了也算是報了她救命之恩了,好吧雖然自己大好青年一個還不想那麼快交代,但不是有句老話說麼,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能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
就在他胡思亂想越扯越遠魂飛天外的時候,不遠處的凌九已經坐下開始往傷口上澆酒精了,因為疼痛而輕輕的抽氣聲讓他回過了神。
據說槍子兒打在四肢上,那是最疼不過的,一般人四肢中彈之後根本連動都動不了。可這小姑娘居然還負重走了這麼遠的路,然後一臉淡定地往傷口上倒酒精……
周名揚忍不住齜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望著凌九的眼神卻逐漸柔和下來。
忽然覺得,就算是強如她——有時候也是需要人保護的。
這麼想著,剛才腦子里那串後悔害怕舍生取義的念頭就忽然間不翼而飛了。
「幫我按著傷口周圍的地方,」凌九招呼他過來,「尤其是待會萬一發生痙攣的話,你要使出吃女乃的勁兒按住,知道麼?」
「嗯嗯,知道知道,不過你這是要——」干嘛呀?
「先用這個洗洗手。」凌九把剩下的半瓶酒精遞給他。
周名揚接過去一邊洗手一邊盯著她猛看,凌九拿著手術刀和鑷子在自己傷口前比劃了兩下,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說︰「看什麼?」
一臉興奮得躍躍欲試的樣子,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還略有點——小期待?
「嘿嘿,我知道我知道,」周名揚笑得很哈皮,「接下來是不是要用子彈里的火藥燒傷口消炎啊?《第一滴血III》里邊史泰龍就演過,當時看得我都魔怔了……」
凌九不再說話,冷了臉,把左臂伸直了放在旁邊一塊大石頭上︰「按住。」
周名揚臉色也嚴肅起來,走過去單膝跪下,整個上半身都壓在了凌九的左胳膊上。
凌九深吸了口氣,右手抄起手術刀,沿著傷口周圍劃了一道,鋒利的刀片一下子就把那一圈碎肉割了下來,傷口立刻比剛才擴大了一圈。
周名揚覺得自己按著的那條縴細的胳膊不住顫動,眼前這血腥的場景也就是在歐美血漿大片里才能見到了,自己給自己動手術取子彈什麼的……
他心里一時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看著凌九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忍不住伸手過去給她擦了擦。
「子彈頭里有多種重金屬,火藥里面也有很多有害物質,除了黑火藥之外,幾乎每種火藥都含有劇毒。想死得快一點,不妨就學你那個什麼龍的來用火藥燒一燒傷口。」凌九突然開口,聲音一如既往的沉靜,右手動作卻在加快,飛速又剔了一圈肉下來,而後又抓過鑷子,小心翼翼探進傷口里。
「哈?」周名揚一時沒反應過來,只是看她臉色越來越白,冷汗越流越多,這邊手忙腳亂都擦不干淨了。
「我到現在都沒有發燒,怪物劃出的口子也開始凝結了,目前還看不出有任何感染病毒的癥狀。」凌九有點反常,嘴上不停地說話,手上動作更加利索,那把鑷子探進傷口里足有兩三厘米深了,時不時輕輕旋轉一下,還發出令人悚然的血肉摩擦聲。
「呃,我——」周名揚心里有點高興,覺得小九很有希望成為免疫喪尸病毒的第一人,剛想說點什麼,卻又被凌九打斷了。
「如果傷口能很快結痂,我就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性免疫這種病毒,但你目前和我在一起還是很危險。我很感——」說到這里,凌九頓了一下,右手忽然發力,只听啵的一聲輕響,鑷子拔了出來,尖端緊緊夾著一枚被鮮血浸染的子彈,還帶出了一小股血液和碎肉。
「酒精和繃帶,在包里。」凌九放下鑷子,伸出手掌。
周名揚點頭,迅速回過身從包里翻出東西遞了過去。
又是一通生猛的倒酒精,而後凌九用嘴巴咬著繃帶的一頭,一只手把整個左肩包扎了起來。
中途周名揚表示要幫忙,凌九只是淡淡背過了身去。
身體強度比想象中還要好,這種程度的傷勢,竟然也沒有發生痙攣……凌九裹完繃帶,才發覺自己已經出了一身汗,混合著身上的血腥氣,散發出某種怪異的味道。
受了不輕的傷,又自己給自己動了場小手術,無任何麻醉,就算是轉基因人形殺器也感到相當疲憊。傷口還在一跳一跳地痛著,她長長呼出一口氣,倚在樹干上開始閉目養神。
「呃,那個……小九,你剛才說,什麼‘很感’?感什麼?」周名揚小聲發問。
「沒。」凌九淡淡說道。
「……那你剛才怎麼突然跟我說那麼多話……」
「太疼了,轉移一下注意力。」
「……」
听見周名揚拖沓著腳步走到不遠處也坐下了,凌九忽然覺得,傷口的疼痛似乎減輕了那麼一點。
像是「很感激你能跟著我過來」這種話,她會到處說嗎?
那可不是她凌九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