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迷途
法成然一直是那麼個狀態，周名揚終于有點看不過去了。畢竟是從小一塊玩大的哥們，雖然最近這些日子有點疏遠，但兄弟情分到底還在，于是走過去坐到他身邊，拍了拍他肩膀，張口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憋了幾秒種才憋出一句︰「那啥……成然你還好吧……」
法成然抱膝坐著，臉埋在臂彎里，沉默半晌，肩膀微微顫抖起來，發出細小的嗚咽聲。
周名揚驚了一下，記得自己從認識這哥們起，就沒見他哭過幾次。印象比較深刻的還是當年倆皮小子一起瘋的時候雙雙從高台上摔下，他自己斷了右腳腕，法成然折了左胳膊。本來想當場放聲大哭的，可是看著小成然鼓著嘴含著泡淚在眼眶子里打轉就是不往下掉的架勢，他立馬就把那聲嚎給咽了回去。于是當兩家大人趕到的時候，就看見倆泥猴坐那兒干瞪眼，眼窩里的淚太多了終于還是流了下來，但硬是一聲都沒吭。
不過隨即他也安心了，能哭出來就沒事了，總比干坐在那里瘋子一樣念念有詞好，于是伸手過去環住兄弟的肩膀，低聲安慰。
馮嫣和謝卿那邊卻是一陣忙亂，因為田司令醒過來了。
「這、這是……」田毅一臉錯愕，有點反應不過來，本能地環視四周尋找凌九。
凌九埋著頭清點武器，根本沒往這邊瞧一眼，馮嫣咳了一聲，低聲道︰「司令，小劉他……犧牲了。」
田毅一呆，沉默了許久都沒說話，旁邊謝卿和馮嫣對視一眼，也都不敢吱聲。隔了足有一分多鐘，田毅才閉了閉眼楮，苦笑︰「那孩子……從來都是一根筋。以前我還沒管NJ的時候就一直叫我將軍，到現在都沒改過來，我早該料到他會這麼干，我就不該告訴他，不該啊……」語氣里很有點消沉。
馮嫣抓抓腦袋，有點詞窮，一時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首長，然而就在這時，直升機忽然劇烈晃了一下，就好像剛才喪尸在底下墜著搖晃的那種感覺，眾人一時間都摔得東倒西歪。而後就是巨大的可怕的失重感，頭頂上一直響著的螺旋槳噪聲也消失了——這飛機竟開始向下直線墜落！
眾人都是大驚，幾個男人勉勉強強爬起身來掏出槍，連法成然也抹了把眼淚抬起頭來，謝卿緊緊捂住嘴瑟縮在角落里，力求不尖叫不驚慌讓自己的累贅指數降到最低。
凌九渾身肌肉都繃緊了，眼楮眯了起來，毫不猶豫地翻過了座椅，沖到了前面的駕駛座旁邊。
只見那個駕駛員垂著頭坐在那里，好像是睡著了一樣，看不清表情，喘息急促，一只手虛搭在操縱桿上，看來是不知道剛才亂按了那個鈕那個鍵，現在儀表板上的指示燈竟然全都滅了，直升機熄火了！
凌九來不及仔細觀察駕駛員的情況，一把扯開他，自己坐到駕駛座上，熟練地操作著各種儀表和按鈕，同時手拉操縱桿，腳底也緩緩踩下踏板，不過十幾秒鐘的工夫，令人心安的螺旋槳噪聲又重新響了起來，下墜也及時停止了。
然而，就在這時，右臂卻忽然傳來一陣劇痛，凌九扭頭一看，只見自己右大臂上多了個撕裂了的傷口，血流如注。一旁駕駛員的臉龐已經發黑，瞳仁以詭異的角度轉到了眼窩里面，露在外面的只剩下恐怖的充血的眼白，嘴里正一下一下地咀嚼凌九胳膊上那一小塊肉，還吃得津津有味。
「小九！」周名揚忍不住叫了一聲，剛要開槍，就看到凌九面無表情地騰出右手，仿佛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右臂猛然伸直，五指已經插|進了駕駛員的腦門里。
「九、九陰白骨爪……又出現了……尼瑪……」周名揚看得兩眼發直，喃喃地說。
被一爪穿腦的喪尸駕駛員砰地一聲倒在地下，凌九若無其事地繼續駕駛飛機，胳膊上的鮮血瀝瀝拉拉不斷滴下，看得周名揚齜牙咧嘴的，好像是自己受了傷。
「謝卿。」凌九忽然開口。
「呃，啊、啊？」被點到名的謝卿本來一直把自己縮成一團，听到凌九的聲音趕忙抬起頭來，一眼就瞄到了自家女王胳膊上那道恐怖的大傷口，頓時也不害怕了，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滿臉揪心︰「怎麼了怎麼了阿九？咋又傷成這樣？疼不疼啊？嘶……肯定很疼……」
「後邊座位下面有暗格，里面有醫療工具和消毒藥品，拿過來給我處理一下。」凌九平靜地說著，和平時別無二致，好像神經中樞直接把痛覺給屏蔽了一樣。
「……啊啊啊莫名萌了這種很有女王範的使喚語氣是腫麼回事！」謝卿呆了一下，忽然又捂臉低叫，「雖然被使喚的人是我自己但還是很萌于是我果斷M受了麼嚶嚶嚶……」
凌九眉頭微擰，抬眼看了她一眼。
「我這就去！」謝卿很哈皮地敬了個M國童子軍的禮，屁顛屁顛跑走了。
周名揚本來想在第一時間就湊過去獻殷勤的，結果看到凌九和謝卿的互動，忽然就升起某種……唔，那感覺怎麼說的來著，失寵？
這麼想著，一時就酸得不行，鼻子里發出「切」的一聲，又想起剛才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才讓凌九冒那麼大的風險回去取武器，現在受傷和自己多少也能拉扯上關系，于是情緒更加低落，悶聲不響地重新坐回了原地。
謝卿從暗格里翻出了醫用酒精和繃帶，有點懊惱沒找到消炎藥什麼的，端著小跑回去，看到那條胳膊上大嘴般猙獰血腥的傷口，饒是見慣了傷病流血，她也有點招架不住。
凌九專心駕駛直升機，听著謝卿跑了過來，就把胳膊上的傷口朝外側了側，好方便她處理。但是等了半分鐘也沒見動靜，便開口︰「磨蹭什麼呢？」
「那、那個……我把繃帶展開撕下一點來蘸著酒精先給你擦擦……」咬牙，繃帶好韌好難撕！
「倒。」
「哈？」
「直接把酒精倒在上面。」
「……哦。」于是小心翼翼把酒精灑在繃帶上，是想直接用酒精浸濕的繃帶包扎傷口？女王的心思果然捉模不透。
「……我是說倒在傷口上。」
「神馬？不是吧阿九那樣很疼的啊咱們還是慢慢來……」
「你倒不倒？！」
謝卿少女被吼得飆出兩條寬海帶淚，委委屈屈小丫鬟一般幽怨地瞅了女王一眼，在得不到任何的注意哪怕是冷眼一枚都沒有的情況下，終于還是一咬牙一閉眼，直接倒了半瓶子酒精在傷口上。
倒完酒精，就想著扎繃帶。
「不用繃帶了，天熱捂著不好。」
「……好吧。」她算是見識到自家女王彪悍的地方了。
燒灼的疼痛從傷口迅速燃遍全身，凌九感到右臂的肌肉微微一緊，而後馬上又松弛了下來，這疼痛……幾乎帶給了她某種莫名快慰的感覺。
這是一種——十分不正常的感覺，除了受虐狂，難道還會有人因為疼痛而感到舒爽嗎？可是凌九硬是從那種肉|體上的劇痛里體味出了一絲讓她發狂又上癮的快|感。
這……太不正常了！
凌九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前方的天空，心里卻是一沉，又聯想到上幾次徒手撕裂進化體大腦時，那種對于嗜血暴戾的隱秘興奮，那時被自己強壓了下去，可是……現在居然連疼痛都會上癮又是怎麼一回事？
如果二十年前的她不是那麼孱弱，如果看過一些流行的電影或是小說的話，應該也能把現在的情況做一些聯想，只可惜，她現在的腦海里除了各種格斗器械武器駕駛等等軍事知識之外，對于其他三教九流的了解基本上等于零。
所幸她並不是杞人憂天的性子，更不會因為眼下不正常的狀況而擔心個沒完，如果足夠幸運能活著走到首都，去解決身體的缺陷那當然是最好；若是不夠走運的話……反正自己現在這條命也是撿來的，對這世界也沒什麼太大的留戀，再還回去也沒什麼大不了。
另一邊，法成然和田毅的情緒也漸漸好轉了一些，總算開始和眾人有些交談了，馮嫣和周名揚就不停地說些葷段子，田毅應著景呵呵笑兩聲，法成然偶爾也能挑挑嘴角。
「男人真是中二的動物……」謝卿一直蹲在凌九身邊，听著幾個黃段子就翻了翻白眼，然後瞥眼看到凌九的側臉，那線條不太像一般女性的柔和，反而是帶著點冷意的稜角，竟然也隱隱有種別樣的魅力。
謝卿看著，眼珠一轉，賊笑︰「阿九阿九，你覺得……那幾個男的怎麼樣啊？」
「？」莫名覺得這個問題問得詭異，于是賞了一個疑問的眼神過去。
「誒嘿嘿，那個垂頭喪氣的就表管啦，司令是大叔也略過，周名揚跟你時間最長對不對，忠犬吐槽受哦；不過我覺得小馮也不錯啦，我是制服控啊有木有……」
「……犬……制服……」凌九吃力地理解著這些漢字博大精深的含義，根據上下文的聯系，那個「控」字，應該是喜歡的意思？
那麼——
「你喜歡穿著制服的狗？」好古怪的愛好。
「……」謝卿凌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