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頭一看,面色一紅,急忙伸手拍干淨前襟沾著的瓜子和瓜子皮,收拾停當看見閻君大人已經走遠了,煙灰軟袍映了滿院紅彤彤的彼岸花,流光皎然,竟如諦仙人一般。
那身影似乎有些親切,但我一時也想不起來,一直到他一只腳踏出我住的院落,我才遠遠的喊了一句,「閻君大人!」
他駐足,轉身,柔和的黃色光下俊美面容中透出冷傲,耀目攝人。我從未見過這樣俊美的男子,微微低了頭,問,「那日我去灶間做飯,有個賊騙了我的面!」
「你可見了那個賊?究竟是什麼模樣?」
我搖頭,「奴家不知,只听見了聲音。」
「府中什麼賊也沒有,應是你太疲累了,有些幻覺罷!」
听了這話,我有些許惱意,這個人不信我就罷了,怎家中有了賊也不關心?「王爺,奴家沒有半分誑語,請王爺務必要小心,那個賊人卻是來去無蹤的!」
他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不曾言語,看來並不相信。我又繼續說道,「王爺,那日奴家急著去尋你,遇見一個婆婆,奴家想問個路,卻被打暈了!」
「哦?有這等事?那婆婆生的什麼樣子?」他饒有興趣的問,可是當听完我的描述之後,他卻用打量陌生人的眼光看著我,「碧柳,怕是這幾日你真的太累了,本王府中,的確沒有你說的這個婆婆,今日再好好歇息一天罷!」說完他一掀衣袍出了庭院。
「但是那些補氣的茶是怎麼回事?你究竟想隱瞞什麼?」我遠遠的沖他喊。
可他腳步不停的離去了,倒是侍奉我的一個姑姑出來了,「姑娘回屋歇著吧!王爺已經走了。」我一肚子懊惱也只能壓了下去,隨著進了屋里。
休息了一日之後,我便開始忙碌了,這七日並不清閑,說實在,若是為了喜宴,七日之期確實有些短了。我活著的時候,侍奉的高門望族,為了一次宴請,往往要忙上半月之久,遇上一些請有名頭的賓客之時,主家還要反復試吃,食材只取精取女敕取鮮,花費千金耗時三月是一點也不為過的。
食材源源不斷的送進來,閻王府中的灶房遠遠不夠用了,索性連夜在灶房前面的院子里搭了一個大大的帳篷,架起六口鍋灶。給我配的那些雜役也都到了,這幾日忙著將食材清洗、歸置干淨。
因著鐘聖君在酆都城里不曾娶妻也無太多冥幣,置辦不起房產,倒是不少小鬼自發自願的給他建了個小破廟。于是只得在廟前擺流水席。除了閻王判官之外,大大小小官職的鬼官,甚至連著許多小鬼都把家中的桌椅板凳臨時貢獻出來了。
鐘馗大人這個活,說白了,是看著體面,並無實惠的。小鬼們對他是又敬又怕,卻無半分熱愛的。
哪里有鬼熱愛能捉鬼的鬼呢?
但是因著鐘大人的職務,酆都城里莫說大大小小的鬼,就是些有位份的仙,也得給三分薄面的!
當我無意中溜達到鐘聖君那座小破廟之前,瞅著那一眼望不到頭的桌椅板凳,忍不住唏噓感嘆,一嘆官職也是能帶來實惠的,二嘆既然我打定主意在酆都城等個六十六年,冥幣一定不能少賺!
即使到了陰間,這銀子也是實惠的。
閻王爺的府中,我正犯愁僅甲魚一個水魚如何撐得起場面之時,又得了一個好消息,鐘府所在的土地公公送來了一千只雞。
那群咯咯亂叫的雞是鐘聖君親自喜洋洋的送來的。看著自己廟前宏偉的場面,鐘大人笑的滿面通紅,模著胡子一直說「好!好!」
見了我一直在忙活,鐘大人樂呵呵的說︰「辛苦碧柳姑娘了!」我立馬打蛇隨棍上,「鐘大人,日後在酆都城還請多多照應才是!」
「自然,自然!」鐘大人一口應了下來。
我略略一想,繼續說,「鐘小妹的喜宴也算酆都城里的場面事,只是土地公公這雞送的少了些,聖君您看如何置辦?」
鐘大人擰起眉毛,問我,「談到庖廚之事,姑娘是個行家,你看該如何處置?」
「依著從前奴家操辦的那些宴席,這喜宴講究個圓滿,甲魚數量倒是夠,一桌一只足矣,只是這雞,通常也是做整的,和甲魚一起,叫吉慶有余,雞若是拆成散的,倒是能每桌擺上一盤子,卻沒辦法圖個彩頭!」
听我說完,鐘聖君模著胡須想了一想,沉重的點了點頭。
此事經過鐘大人和閻王爺的討論,得出的結果是︰這雞既然只數不夠,就不用每桌一只了,在一千桌重要賓客桌上擺放即可。
轉眼離著鐘小妹的喜宴還剩下三日,上面下面都在忙活,這個正主兒此時倒是清閑,時不時的下來幫我收拾食材。
一早我正忙著做素肉,將小麥面筋和了豆粕之類加水和好,用紗布包裹好三揉三洗,又上鍋蒸,忙的滿頭大汗之時有人抓了一把小蔥湊到了我的面前。
本以為是來幫廚的小鬼,轉頭一看,卻是鐘大小姐,正笑眯眯的望著我。
我抬起袖子一擦汗,問道︰「姑娘此時不在上面試新嫁衣,到這里做什麼?」
她笑的格外端莊嫻雅,只是一說話就把我氣個半死,「反正那日成親的是半夏,又不是我,讓半夏去試好了!我在這里跟你練練手,成親那日才好不被人發現啊!」
我索性將手里正在揉的面筋丟給一個小鬼,嘆了口氣道,「我那日去貴府中見過你那夫婿,確是個人中龍鳳,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再說?」
她將嘴巴一嘟,「我就知道你這樣說,你就是怕我連累你!」對待這位大小姐我只得耐了性子繼續說︰「我虛長你幾歲,叫我一聲姐姐也不為過,姐姐可是成過親的人,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那個杜平確是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
誰料這個小妮子竟然乜斜了我一眼,「這句話別人說說也就罷了,可是想想姐姐成親之日被夫君害死,想必識人的眼光好不到那里去!你越是勸我說此人可靠,我越是覺得不相信!」
這句話直接噎的我面色青白,立在那里半響無語。這位大小姐看了看我的面色,又重新湊了上來,「為了讓姐姐放心,我把那位俠士給我寫的信帶了過來,姐姐要不要看看?」
說著她把手里的蔥丟到一邊,兩根指頭自懷里拎出來一封信,在我眼前晃蕩。
我不瞄那封信還好,一瞄那信封上的字,我一把抓了過來,拆開仔細的看了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