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念善姑姑一出門,我便開始收拾東西,剛來王府之時,閻王送來不少衣物,我在里面選了兩件最樸素的。
模了一下頭上還有一個朱釵,隨手取下來,放在當初一並送來的妝奩里面。我將這些首飾和剩下的衣服都擺在一起,放在屋子的顯眼處。
彎腰突然覺得懷里有個硬硬的東西,取出來一看,竟是那日在喜宴上,我從那個什麼公孫白狐身上揪下來的玉佩,想了一想將這個玉佩重新揣到懷里。
此時念善姑姑回來了,手里的錦盤只剩那個天官賜福的燈籠,「鐘小姐和杜公子十分感謝姑娘,這個燈籠要姑娘務必收好,以後有大用處,另外鐘小姐和杜公子後日就要返回杜府,以後怕是再難見面了,要姑娘好生保重,注意閻王!」
我接過那個燈籠,笑著說︰「多謝姑姑,此時無事,還請姑姑歇息去吧。」念善一福,隨著退下了。
那個燈籠我也一並放在包袱里,拎起來是小小一包,無甚重量。我最後一次看了看這個來酆都城第一個住處,輕輕的掩上門,出去了。
庭院樓廊和開的絢爛的彼岸花都那麼熟悉,我順著回廊一直向後門走去,路上偶爾遇見幾個小鬼婢,見了我也極為客氣。後門看門的兩個小鬼正在那里打盹,頭一點一點,我輕輕拍了拍他們,這兩鬼擦著哈喇子陪著笑站起來,道︰「姑娘要出去啊?」
「出去買個腌菜用的料。」
那兩個小鬼不疑有它,急忙幫我打開了門。
我在酆都城街道上漫無目的的走著,因鐘小姐的喜宴還不過三天,到處都扎著紅花,看起來一派喜樂融融。
一直走到很累了,月復中也有些饑餓,實在是無處可去。想了片刻,我尋到了孟婆,要了碗靈芝茶喝。
喝完之後我賴在孟婆煮湯的奈何橋頭不肯離去,厚著臉皮湊上前去,道︰「我幫婆婆盛湯好了!」
孟婆也不多言,將那烏黑的木勺遞在我的手中,等那些鬼喝完湯以後,將碗收在一個大木桶里。
今天去投胎的鬼比較多,兩個人默不作聲都在那里干活,遇見有些哭哭啼啼或跳腳怒罵不肯喝湯投胎的鬼,孟婆抬起手指一彈,那鬼就「嗚嗚嗚嗚」的說不出話,然後端起碗將湯喝了下去。
我忍不住問孟婆,「婆婆還會法術?」
孟婆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道︰「不想去投胎的鬼多了去,老身這法術可是玉帝欽賜的,若非如此,這個差事老身可干不下去。」
我頓時啞然。
孟婆又問我︰「你是自己跑出來的吧?」
我點了點頭。孟婆嘆氣︰「那三生石上只能看三生,要不老身真想破例讓你看上一看,何必兩個都這麼苦苦為難?」
這話中有話,我忍不住追問︰「婆婆究竟何意?」孟婆但笑不語。
遠遠的來了一個公子,揮著折扇,走路大搖大擺,一身團花紫衣爍爍有光,通身的氣派混合了仙氣與妖氣,鳳眸星目流轉間帶了入骨的魅惑。
他一直走到我跟前,笑嘻嘻的拱手︰「小生公孫初白見過碧柳姑娘。」
我一瞧,正是前日被我潑了一身菜湯的偷雞賊。冷哼了一聲,自顧忙著手中的活,不接一語。
誰料這賊人居然臉皮奇厚,繞到我的面前,繼續作揖,「小生是特意來尋姑娘的。」
我撇了他一眼,「尋我何事?」
這位公子道︰「小生之前對姑娘多有得罪,還望姑娘海涵,小生本是一只白狐,因姑娘弄污了在下的皮毛,家父將小生丟在南極冰水中,一個時辰前才算是洗干淨。」
听了這話我反而心里有些過意不去,一時不知說什麼,不由多看了他幾眼。
公孫初白繼續說道︰「小生知道之前唐突了姑娘,只因姑娘做的飯實在太過美味,不過小生自南極給姑娘帶了禮物,還請姑娘笑納!」
說完他自身後一模,竟然拎出來兩只一尺多長活蹦亂跳的大魚,眼楮大圓,魚鰭粗硬,被青草繩穿了腮, 里啪啦正動的歡騰。
我呆了一下,旋即開口問︰「公子這是?」
公孫初白道︰「這魚是南極所產的鯛魚,小生在水底洗澡時閑來無事順手說的,特意送給姑娘做魚膾,味道極其鮮美!」
這魚十分巨大,又相貌怪異是我從前未見,也不敢去接,只得立在那里,一時之間等著去投胎的鬼也都往我這里張望。
孟婆識趣的接了我手中的木勺,道,「你去和這位公子說道說道,老身來盛湯。」
我謝了孟婆,走到他面前說︰「公子請借一步說話!」
他依舊笑嘻嘻的說︰「姑娘說怎樣,就是怎樣了!」
我正色道「公子的心意我領了,只是這種魚的魚膾我之前從未做過,那日听說貴府有良廚,請公子拿回去慢慢享用。」
他眉毛微微揚起,「這大魚既然姑娘不肯收,那麼容小生請姑娘用頓膳可好?」
我納悶的說,「這酆都城里莫說酒樓,就連小酒也沒有,那里用膳?」
「閻王府中可好?據小生所知,閻王大人一直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整個酆都城最講究吃飯的就屬他了!姑娘亦是王府中人,容小生借用下灶房可好?」這只狐狸湊上來擠眉弄眼道。
我慌忙搖手,「不可不可!」
他一指我丟在地上的包裹,肅正了神色道︰「姑娘請隨我來。」說完便拎著那兩條 里啪啦的大魚先走了。
事已至此,我只得謝了孟婆,拎起我的包裹跟著他去了。
他拎著魚,走的飛快,過了閻王府,過了聖君廟,穿過酆都的鬧市,他突然停了腳,「到了。」
我四處張望,此地處于鬧市的前頭,不遠可以看見酆都城的閻羅殿,回首望去便是熙攘的集市。
他淡淡的問︰「姑娘生平除了尋個好夫君,可有什麼願望?」
我略一沉吟,「我自幼學廚,一直希望能多攢些銀子,開個小酒,不必過侍奉達官貴人的生活。」
他一點頭,「我料姑娘意屬于此!」
我心下納罕,不知他這一問究竟何意,只見這狐狸口中念念有詞,突然地皮微微顫動,空中飛來無數磚瓦石塊,我睜大眼楮,不敢置信的看著這一切,不過片刻之間——
琉璃瓦,朱漆門,雕梁畫碧,鎏金溢彩,門前立了兩個威風凜凜的石獅子,二樓還有搭好的花架,紅色的酒旗在風中烈烈拂動,活月兌月兌就是一等一的大酒樓佇立在剛才的空地上。
我初次見到這神力,瞠目結舌的站在那里。
這狐狸問我,「姑娘可喜歡花?」不待我回答又繼續說︰「美女自然要配上鮮花才是!」
接著他口里又念了個咒,二樓的花架上頓時爬滿的花藤,片刻之間,鮮花怒放,朵朵嬌艷欲滴,迎風招展。這些花並非我在酆都常見的那些彼岸花、白色玉玲瓏,竟然是牡丹、薔薇、還有杜鵑這些陽間最常用來搭酒樓花架用的花,中間用小朵黃色菊花拼出「迎賓」兩個字。
此時我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听見這個狐狸輕聲的問我,「姑娘想給這個酒樓起什麼名字?」
草木知春不久歸,百般紅紫斗芳菲。
我看著這許久不曾見的奼紫嫣紅,柳綠鵝黃,咬了下唇,「芳菲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