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這熙攘的一群鬼連看熱鬧的街坊都散去,我也無心做事,讓念善掛出「歇業一日」的牌子。
閻王一個人靜靜的坐在前堂,我心里感激他解圍,下廚燙了一壺梨花白,又做了洗手蟹和花炊腰子,都放在一個托盤里,端了上來。
閻王看著我,一笑,「坐」。
我在他對面坐下,幫他倒了一杯酒,「今日多謝你相助。」
閻王將那杯酒一飲而盡,道了聲︰「好酒!」將酒杯輕輕擱下,沉了片刻說道︰「等下我喊幾個力氣大些的幫你將這個花架搭起起來。」
我噗哧一笑,「你怎不用法術?當時你和狐狸斗法,將樓前那對獅子~哦,不對,是貔貅,揮來喝去的!」
閻王看了我一眼,道︰「法術怎可亂用。」我一撇嘴,心里說道,必是你不願意幫忙罷了。
閻王許是瞧出我心思,沉著聲說︰「你可知這花架如何散了?」
我不以為意,「想是因為繩子松了罷!」一邊又給他斟上酒。
閻王搖頭,「你既知這花架是狐狸施法做成,為何會松?」
這話問的我凜然一驚,手一抖,酒撒了一桌,追問道︰「為何?」
閻王似在說別的事情一般平靜,「因為狐狸的法術,大不如從前了。」
我將酒壺重重擲在桌上,眼淚漫了了上來,大聲說道︰「騙人!你騙人!」起身飛奔到屋里,拿出那個銀腕釧,雙手抖的似篩糠一般,使勁的晃,使勁的晃。
狐狸的面容出現,怎奈如水泡一般,「啵」的一聲,還不等我看清,便破滅了,隱隱听見那面還是激烈的廝殺聲,反復幾次都是如此。
我一邊繼續晃,一邊嗚咽著喊著,「騙子!你們都是騙子!」
閻王的身影在房門口出現,靜靜的說道︰「你莫晃了,此時廝殺的厲害,正是他性命攸關之時,你這般搖晃,只怕分了他的神。」
我坐在床邊,一語不發,閻王亦不再勸我,只立于房內,微風撫擺著他的袖袍衣角,那身影卻顯得更加清瘦了。不知過了多久,閻王幽幽的一聲嘆息,「本王先回去了。你自己靜一靜吧。只是有一事情想與你商議,等你精神好些再說。」說完欲走。
今日他幫了這樣大的忙,我心里有些過意不去,冷了他這半天,見他要走我急忙起身相送,低著聲音說好話,「無妨,今日說即可,我這會已經好了。」
方才進來的急,沒有掌燈,此時夜更深了,黑暗中我瞧不清他的面,只那一雙眼楮,閃著微微的波光,閻王默默看了我片刻,道︰「你想施粥行善,心意是好的,只這酒樓攤子鋪的又大,你精力有限,我擔心你身心疲累,不能好好照顧自己,不如這樣,明日我下道手諭,只要是窮苦心善之人,未投胎前皆可每日領一碗粥,免得你日日尋人過來做事,自己也睡不安生。」
我想了想道︰「這是閻君大人的心意,並非碧柳我的心意,碧柳只是覺得人窮志不短,貿然施粥容易拂了別人的臉面。」
閻王笑了下,「你我之間,還分什麼彼此?」似有下了決心,「若你覺得過意不去,這米你出,我找人煮了可好?」
見我低頭不語,閻王淡淡的說道︰「你想怎樣我都由著你,可是夫人過于疲累,為夫也心存不忍,不如這樣,你上次說著兩個妾不來侍奉你,為夫覺得很有道理,如今芳好晴好兩人在家閑著也是閑著,不如為夫將這個差事給她們兩人派下去,要她們每日過來幫著你煮粥做飯。」
這話說的並無一絲回寰的余地,我驚的睜大眼楮,「什麼?!她們兩個會煮粥麼?明日她們敢進芳菲樓一步,我就將她們做成瑤柱湯!哼!」我氣的一拂袖,將頭扭向一旁。
閻王卻頭也不回的下樓遠去,傳來一句話,「你若想將她們煮湯,為夫也隨了你。只不過千年蚌精,不是那麼好撬的!」
背影走遠,徒留我一個,憤怒而無力,頹然的坐在床邊。念善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幫我將燈點上,又端著一杯靈芝茶,放在我身邊,似剛要開口說什麼,我便惡聲惡氣的出言打斷︰「姑姑別在替閻王說好話了!若是他一心為我,為何處處都讓我心里不爽?」
念善見我這樣亦惡聲惡氣的一邊鋪床一邊回了過來︰「老婆子我是來提醒姑娘,下面還有個半死不活的有錢,到現在水米未進!」
我一驚,問道︰「巧秀不是在照顧他?」
念善已經鋪好了床,立在我面前冷冷的說道︰「巧秀做了好幾樣,可她哪里模得準有錢的口味?到現在什麼都喂不進去!」
念善就是這樣,口惡心善,待我一向仔細。我知錯怪了她,起來陪著笑臉扶著她的手臂,道︰「好姑姑,我以為你是給閻王當說客,方才沖撞了姑姑,還請姑姑大人不計小人過。」
念善端著架子,斜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說,「不好意思,老婆子我正是來給閻王做說客,順便提下有錢那個兔崽子的事情的!」
說完她那一干枯如樹枝的手將我緊緊攥住,頓時覺得手腕生疼,她斜目看我,那眼神如冷箭一般嗖嗖嗖嗖向我射來,口氣磔磔,「姑娘,你可知閻王為了你,如今都已經形銷骨立的,你怎麼能在他眼皮底下,日日和那不要臉的騷狐狸眉來眼去?」
我當即炸了毛,在她咯吱窩下一撓,一把抽出手就陪著笑說︰「哈哈……我下去給有錢做吃的,姑姑慢走,我不送了!」說完如被火燒了一般豕突狼奔而去。
到了灶房,看見巧秀正坐在灶間,火光映的她的臉龐橘紅,嘴唇微微抿著,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
見我過來,驚了一下,輕拭了下眼角,立起身來,「姐姐來了!」灶頭上三角陶鍋的鍋蓋被熱氣蒸的篤篤篤做響。我揭開鍋一看,里面用赤黍米、白黍米、黃黍米熬成的雜粥,正炖的快到火候,小小氣泡不斷翻滾著,散發出滾燙的米香。
我看了巧秀一眼,「你給有錢吃這個?」
巧秀低下頭,露出長長的後脖頸,瘦的讓人有些心酸,「病人不敢吃太硬的,我做了鴨什件湯和羊頭簽,他都不肯喝,只得熬些粥再試試了!」
我冷笑,「有錢那個二貨,沒給你說他喜歡吃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