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王妃一大早便進宮求見康貴妃,康貴妃不欲召見。恪王妃等在鳳鸞宮門口將近一個時辰,各宮妃內眷皆有耳聞。康貴妃恐遭非議,不得不宣召恪王妃進宮。
「你這是作甚,本宮說了不見,你還賴著不走。你是耳背,還是故意不將我這母妃放在眼里。」康貴妃瞪著兒媳,沒來由生出一陣怒火。
原想塞個側妃到煜王府,給陶賢妃那干人添添堵,結果反被她們拿住由頭給自己添了堵。她們就是吃定她不敢逆了皇上的意怕惹惱皇上,才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和她對著干。
皇上偏偏就吃陶賢妃那套,還特地跑來訓斥她,叫她不得專橫獨斷,妄想在各王府都塞上自己娘家人。
同陶家那對狐媚姐妹斗了多年,她很少有勝出的時候。要不是連生兩子給皇家誕嗣有功,又有父親幫著趙安鐸登位有功,她這貴妃位子怕也坐不牢。
趙安鐸是個什麼樣的人,處了二三十年,她清楚得很。固執己見剛愎自用,他想給的縱使你不要,他也會硬塞給你。若是他不想給,哪怕你機關算盡,他連眉頭都不會眨一眨。弄得不好,反而會遭他厭棄,得不償失。
趙安鐸曾經承諾過她,只要她安分守己掌管好後宮,做好分內之事,他就能保她一世榮華。
既然他要她安安分分,她就只能安安分分。當初是她求著父親硬要嫁給他,父親寵她,不得不臨陣倒戈相幫于他。
他最在乎的人並不是她,她清楚得很。她這後來之人爭不過搶不贏,她也認了,只要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就足矣。
康貴妃難得憂愁一回,嘆息道︰「我能做的都做了,你回去勸勸恪兒,叫他不要操之過急。皇上心思難測,行事不能魯莽。」
「王爺有交代,妾身若是做不到,王爺他……」恪王妃蹙額鎖眉,很是為難,不料話沒說完就被康貴妃不耐煩打斷。
「他那點心思,路人皆知。皇上現在並沒有立太子的想法,我就是旁敲側擊也問不出甚麼,問多了反倒會惹得他不快。你以後莫要時不時的往宮里頭跑,讓外人看見,還以為我們在商議算計甚麼。我如今心思淡了,只想守著皇上過幾天安生日子。至于旁的事,你叫他好自為之。」
康貴妃側躺在錦榻上,打著哈欠昏昏欲睡,看似不想多談。
「可如今母妃只有王爺這麼一個兒子能夠寄望,若不……」
恪王妃心一橫,本想下一劑猛藥,卻被康貴妃喝住,她霍的起身,表情滿是憤怒。
「虧你說得出口,恪兒莫不是也這般想的。當年乾兒何故墜馬,以致□失去知覺從此癱在床上。實情怎樣,你們以為我是傻子一無所知。我隱藏罪證,不是任他繼續為非作歹,而是感念母子之情。他連親生兄長都舍得加害,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你回去告訴他,要是還認我這個母親,就夾著尾巴老實做人。若能痛改前非,我這做母親的,該幫的還是會幫。」
康貴妃義憤填膺敘敘一通後,重新躺回榻上,翻個身背對著恪王妃。
恪王妃見她態度強硬,再談下去也無果,只得悻悻然請安告退。她何嘗願意時常到宮中瞧人冷臉,母子倆鬧矛盾,她做媳婦的夾在中間最受氣,左右都不是人。
「傻女兒,你怎的這樣輕易就讓妾室進門了。還是側妃,往後不能隨意慢待了去,糟心啊。」張氏得知消息後顧不得肚子里懷揣著球,急急往王府趕。
清芷給她捶肩壓驚,「母親,您這肚子眼瞅著越來越大,還是悠著點好,別再這般一驚一乍的。」
「瞧我這張烏鴉嘴,才提了一回納妾,沒想到皇上真給王爺女婿賜了個側妃。」張氏愈想愈覺得自己嘴碎,好事不中壞事倒是一語中的,埋頭自責不已。
不僅要笑著給自家夫君納側妃,還得安撫心靈受創的娘親。這樣大愛的人兒,世間哪里找去。
清芷自娛自樂自我安慰,順道安慰母親︰「您不也說過,皇上要給兒子納妾,誰敢不答應,不要命了才是。女兒活得好好的,惜命來著。早晚都要經歷這一遭,也許不只一遭,而是許多遭,早些適應也好。」
「女婿還沒回,婚事都沒辦就讓人住進來,不妥當吧。」
尋常人家也沒這樣做的,不等新郎官回來就將側室迎進門。不敢明著表達對皇帝的不滿,張氏只能月復誹幾句。
「皇上都特許了,我也只能依旨意行事。」
至于事件真相,清芷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宜告知張氏。一來怕她擔憂不利于養胎,二來這事有欺君之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恐事情泄露牽扯無辜。
「王妃,陶側妃求見。」
听到丫鬟通報聲,張氏直哼哼道︰「喲,還沒行過大禮,這側妃架子就擺上了。不愧是王爺舅家出來的,臉面就是大。你這正妃,保不齊還要看她臉色。」
「母親快別酸了,人是女兒親自挑的,我難道還會虧了自己不成。總之,將來您就會明白的。」
張氏先入為主,對陶月瑩沒有好印象,留下來只會使三人尷尬。清芷不好叫人在外頭久等,只得先哄勸了張氏回去。
陶月瑩進來時表情頗為茫然︰「嫂子,容夫人怎的不高興,你們不會吵嘴了吧。」在門口和張氏擦身而過時,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好似怒氣沖沖的。
「沒的事,」清芷連忙擺手,笑道︰「孕婦都這樣,喜怒無常,不提也罷。你雖比我年長,也得喚我姐姐或是王妃方妥。嫂子叫順了嘴,在外頭無意漏了口風,可是大禍。」
「是,姐姐。」陶月瑩乖巧應著,面色躊躇道,「因為我的事讓姑母和王妃擔了風險,月瑩寢食難安夜不能眠。雖說開弓沒有回頭箭,但總怕出了紕漏連累你們。」
「哪有連累不連累的,我們各為己之私。你有你的奔頭,我有我的目的,互幫互利禍福與共。」
清芷寬慰她道︰「事到如今無法回頭,你該往好的地想。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你在宮里頭待了大半年想必體會深刻,做這番決定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平日多想些開心的事,到園子里多走動,總比一個人胡思亂想的強。」
「奔頭,」陶月瑩苦笑,「縱使我始終如一,可進宮半年有余,還不曉得那人如何想我。是否心灰意冷不願等待,已經另擇賢妻。如果鬧得這般收場,我冒死出宮又有何意義。」
「總歸別放棄就是,有緣自會相見。」清芷嘆道。
說起來,這就是一出活生生現實版的囍相隨,只不過雙方家世高了幾個檔次。
男方父親曾官至戶部尚書,官場得意順風順水,卻不料一場大病不幸喪了命,母親隨後也跟著病逝。
女方父親,也就是趙謹煜二舅陶謙。見男方家境沒落,想要跳過女圭女圭親以收他做義子為由,再另擇親事。青梅竹馬的兩人不願就此分開,苦求陶謙成全。陶謙執意門當戶對難以轉圜,為了分開二人,竟然將陶月瑩送入宮中。
青梅進宮選秀,竹馬听聞憤然離開,再無音信。
難能可貴的是,陶月瑩堅守忠貞,只認定竹馬一人。求了陶賢妃在她宮中做一名掌燈女官,行事一直低調。
在姑母庇護下,陶月瑩的宮中生活倒也安穩。據宮規所記,未受寵幸的宮人年滿二十五可恩準出宮。原打算熬到那時候出宮尋人,可又恐時隔太久,竹馬早已妻兒在懷。于是陶賢妃找她商議假親一事時,她不假思索的就點頭同意。
清芷欣賞的人不多,陶月瑩算是一個。能幫的盡量幫,囑了九霄打探竹馬下落,希望能早日幫她達成心願。
「駕駕!」
駿馬馳騁在小道上,趙謹煜一身玄色勁裝策馬疾馳。忽見前方路中央躺著一女子,披著發背對著他,迅速勒住馬韁遣了侍衛前去查看。
侍衛蹲在女子身旁查探鼻息,很快便回身稟報。
「王爺,這位姑娘額上有血跡,像是受了重創暈過去。」
「爺怎麼盡遇到這些破事。」
趙謹煜仰面長嘆口氣,牽著馬來回走動,並不打算下馬。他不是小四,那家伙天生爛好心見人就想救,他卻覺得麻煩累贅。偏偏這女子又擋在路中央,羊腸小道繞不開去。
他始終對陌生人有種本能的排斥,一個年輕女子出現在荒郊野外,就是落難到此,他也無法放下戒心。
沉思片刻,趙謹煜突然發話。
「派個人帶她到附近鎮上,找家醫館安置了,速去速回。」
侍衛將人移到路邊,趙謹煜策馬揚鞭繼續趕路。一行人很快沒了影,只留一名侍衛在原地照看。
侍衛扛起女子往路邊樹林走去,邊走邊埋怨。
「好好一個姑娘家,滿臉血跡,看著慎得慌。英雄救美也得是個大美人啊,這副丑模樣,我這救也救得鬧心。」
自言自語的嘟嚷了幾句,突然腦後一記重擊,侍衛猝倒在地。
女子飛快從侍衛身上跳下,在昏倒的人身上狠踹幾腳,擰眉憤憤道︰「姑娘我哪里丑了,瞎了一雙狗眼。趙謹煜是個沒良心的,身邊的下人也跟著嘴賤,沒句好話。」
踢完泄憤後從袖里掏出手帕,撥開粘在額前的發絲拭干血跡,女子模樣清晰顯了出來,竟然是素素。
將亂發綰成髻,素素笑哼道︰「就算我沒拖住你,你也不一定能見到你家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