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老七如此鬧劇
「胤祐!」康熙厲聲呵斥,他料想過許多人可能會出面諫言,卻獨獨從未考慮過老七,所以,震怒之余,看著胤祐如此堅定地反對,絲毫不留余地的模樣,尤其是那「死諫」二字鏗鏘出口,康熙有那麼一瞬間的動搖,眼神死死盯住了殿下跪得挺直的老七。
胤祐被康熙瞧得深感壓力,卻固執地再一次叩頭,手中舉著折子,「兒臣死諫,求皇阿瑪成全。」幾番皇阿瑪與皇上稱呼之間的轉換,也正是表明了胤祐的心意,鄭重嚴肅的諫書,是身為人子和臣子的孝心和忠心。
就在康熙猶豫時,一旁原本站著的胤礽憋不住了,胤礽自然明白,老七雖不是康熙爺最寵的兒子,卻是不可否認,皇阿瑪十分信任胤祐,不然,先前圈禁老大胤褆的時候,胤褆手中的那份兵權,康熙也不會直接交付給已有兵權在手的老七了,這根本就是無可置疑的重信。
「皇阿瑪,兒子謝皇阿瑪恩寵,只是……只是兒子辜負了皇阿瑪的教導和期望,讓皇阿瑪傷心失望,是兒子不可原諒自己的罪過,求……求皇阿瑪另擇賢立儲,兒子……兒子……」胤礽不笨,這個節骨眼上,老七死諫,今日復立太子的事,胤礽知道凶多吉少,此時選擇以退為進,或許還能在皇阿瑪面前討好。
只要皇阿瑪對自己的寵愛一天不盡,那麼,重奪太子儲君之位、甚至是將來登上帝王寶座,就能從長計議,就能指日可待,幾個月,胤礽奪位的心更加急切了,卻也更加能忍了。
康熙皺眉,他還為做出決定之前,胤礽居然退縮了,康熙大概能明白胤礽的想法,但是,老二真的這麼做了,簡直就是讓康熙下不來台,今日復立太子的事,反而顯得是康熙在兒戲,竟是被老七那一句「太子廢立,並非兒戲」給說中了,康熙臉色越發難看了。
「大家這是怎麼了?皇阿瑪只是將這事拿出來議一議,還未有定論,怎麼七哥都把死諫兩字出口了?我就說嘛,老七你習慣了對敵作戰,刀劍交鋒,總喜歡直來直去的,可是,這是紫禁城,這是皇阿瑪的金鑾殿,都是皇阿瑪的臣子,都為了大清朝好,七哥你金戈鐵馬那一套,真不適合拿來朝堂上。」今兒個注定要讓他老九風光一回了,胤趁著一時寂靜,跨步而出,侃侃而談,頗有幾分老八胤的風采。
胤祐听著身後老九調侃,不為所動,仍然跪著死諫到底,面對老九搬來的台階,面對來自康熙爺的威壓,毫不動搖退縮,還真像是胤所說的,金戈鐵馬的氣勢,在戰場上老七從不後退畏懼。
康熙也還沉默著,目光在胤祐和胤礽之間轉換,又時不時瞥向勉強保持鎮定的老九胤,氣氛僵持。
胤暗暗嘆息,頓了頓,學著老七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樣兒,鼓足勁兒再開口,笑容卻有些僵硬了,「三哥四哥,你們倒是也說句話啊,二哥、還有七哥,咱都是注定一輩子的兄弟,這麼些年,都是知道的。二哥能夠得了皇阿瑪信任,剛才能夠得了幾位哥哥還有這麼些大臣們的附議,自然能說明二哥的忠孝之心大家有目共睹,再說七哥這些年沙場立功,性子向來直了些,不大會說話,或許折子里所書並不是大家所想的那樣呢?」胤心底不住地暗罵八哥胤,干嘛非得讓自己出這個頭,皇阿瑪的眼神好犀利。
「九哥,你知道大家都怎麼想?」老十胤俄終于出來插科打諢了,憨憨的模樣問道,「皇阿瑪,您到底怎麼想的?我可不信九哥都知道,就算九哥和您父子同心、和哥哥們兄弟同心能猜到,可兒子不信,九哥連這些大人們的心里想什麼都猜得到,又不是誰肚子里的蛔蟲……」胤俄這模樣,說完了,一副懵懂的樣子,倒有幾分真真假假,讓人一時間看不出他這是真傻還是假傻?
「老十!你不懂就不要開口,誰是蛔蟲這種惡心的東西……」胤炸毛跳腳了,其實是暗暗松了口氣。
終于,底下臣子中不知道是誰「噗嗤」笑了一聲,很快,康熙爺臉上的神色也舒緩了,于是,聰明人都配合著萬歲爺的意思,三言兩語都默契地糊弄了事了。康熙眼神閃了閃,對著李德全示意,最終還是讓李德全從胤祐手中接過折子,隨後只需一眼,下一刻,說是「龍顏大怒」,已經無法形容這時候的康熙爺了,「退朝。」
萬歲爺這兩個字出口,立馬壓得所有人透不過起來,紛紛揣測著,英郡王遞上去的折子中,究竟是什麼內容?事態發展至此刻,絕對不是剛才九阿哥和十阿哥幾句玩笑話能夠糊弄得了的。
退朝後,康熙便把自己關進了乾清宮內,誰也不見。
老七胤祐自顧跪在乾清宮門口,任憑李德全怎麼勸說,胤祐就是跪得挺直,就像是橫刀立馬,在兩軍交戰的最前方鎮定自若威風凜凜。
自打胤褆陷害胤礽的事情被揭發,康熙就已經沒再關著老二了,胤礽原想著去乾清宮面見康熙,誰想老七佔了先機,賴在乾清宮門口不進不退,明明天生腿疾,卻這麼態度強硬地跪著,胤礽擔心皇阿瑪會心軟,胤礽更加知道,老七在皇阿瑪心里的分量恐怕不一般,所以,才會大意居然輕信這小子,現在被倒打一耙惹得皇阿瑪起了疑心,胤礽悔不當初,卻又實在拉不下臉來跟老七一同在乾清宮門口跪請。
胤祉瞧著老二,便知曉胤礽放不下架子,甚至被廢儲君之位圈禁的日子里,老二也不曾放下太子爺的驕傲,也難怪,被皇阿瑪寵信了這麼多年,能夠釋然才怪。老三上前對著二哥胤礽好言安慰,心里卻也有了另一番打算,只是今日這些變故太過突然,老三只能勉強讓自己平定心緒,而對著老二的敬重態度,也不過是老三多年來養成了的習慣,最近,想想老二被廢時的落魄,胤祉有些自嘲,不過是個廢太子,憑什麼還要讓爺敬著?老三,這麼些年,不是沒有怨言的。
「七弟,你因軍功被皇阿瑪晉封郡王,按理說,我這做四哥的,也才是個貝勒爵位,若論著功勞一說,我沒什麼資格說你。」胤禛陪著站了好一會兒,看著老三勸老二,看著老七跪著不動,終于忍不住動了,「可倘若你還把我當做四哥,就暫且听我一句,皇阿瑪英明,自有決斷,你現在這般,難道還想要逼著皇阿瑪如何嗎?你就忍心,把皇阿瑪對你的寵信,拿來犯險膽敢欺君嗎?自小,上書房的先生教了那麼多,你就是這麼盡孝的?四哥這話今日說重了,可希望七弟你能夠听勸。」四爺這話,說嚴肅點,幾乎就是拿著「欺君」「不孝」來壓著老七了。
胤礽在不遠處,生怕皇阿瑪真的招了老七進去,根本不敢走遠,耳邊听著老三有的沒的說一通,胤礽難免有些心煩,你老三有本事去跟老七嘮叨去,眼下,老四好樣的,沒虧得這麼些年本宮對你的信任。胤礽當然听得懂,老四這話出口,老七若是還有點腦子,就該知道怎麼做?
果然,再過了一會兒,老四說完沉默地看著依舊跪地不起的老七,而老七終于沒法繼續僵持了,暗罵竟日老九那小子沒事兒跑出來壞事兒,現在居然連老四這個面癱寡言的都如此嗦,「哼!」雖然站了起來,老七完全不給在場的幾個哥哥好臉色,直接哼聲,擦著老四身側就跨步離去,再也沒去看不遠處的老二老三兩人。
胤禛皺眉,也沒再多說,今日他已經多事了,再移步到了老二老三跟前,稍稍躬身,「二哥三哥,臣弟先行告退了。」等胤礽微帶笑意點頭,胤禛才轉身離開。
胤祉也跟著告辭先行,最後胤礽在乾清宮門外等了足足兩個時辰,卻不見任何人出來,連李德全都沒再出來,胤礽心中忐忑,卻也無法,只好離開。
康熙听李德全回稟,說是老二終于也走了,康熙眼神復雜地盯著折子,實在難以言說此刻該是什麼心情?
老七那孩子雖然天生有腿疾,卻居然在戰場上小試牛刀而戰功累累,更難得的是,這孩子心思直,有點一根筋,可以說是性格缺點,但看在康熙眼里,也可以是難能可貴的絕佳有點,如此戰場有功又忠直孝順的兒子,還不用擔心這孩子心思大了奪位,多讓人省心?所以,康熙的確如胤礽所料,對老七胤祐的信任倚重,是特別的。
也因此,經由多番試探之後,胤礽才妄想要把老七拉入太子黨的陣營,甚至許下厚望,只為了老七手中的兵權,然而,胤礽一步錯,再多盡心布局,也都是步步錯……落得如今被康熙懷疑,老二究竟存了多大的野心?康熙傷心了,老二怎麼能如此辜負朕的信任和寵愛?甚至,康熙覺得老二身為人子、身為人臣,實在是有不忠不孝的嫌疑!
沒有在朝堂百官面前立即發作,那是不得不佩服康熙爺,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帝王胸襟,也確實,因為康熙對胤礽,在心中還存著一絲希望,多年父子情誼,康熙不懂該如何處置。
……
弘暉在上書房听課,還完全不知今日朝堂突變,只覺得隔壁座位的弘曙有幾分心神不寧。
課後,已經先行離開的弘皙居然回來了,拉著弘曙說是有事相談,弘曙當然不大情願,卻無奈弘皙力道太大,弘曙一時之間無法掙月兌,就被拉走了。
弘暉直覺事出詭異,還沒來得及打探事因,就跟著弘皙他們的身影追去,也不敢太緊跟著,弘暉已經預料要出事,卻因為顧及四爺胤禛在朝中的立場,不敢當面為了弘曙那小子和弘皙這個老二家的皇長孫撕破臉,只盼著弘曙能夠應付。
而隨後,瞧見弘皙作勢要扇弘曙耳光,反而被弘曙揮拳打倒,一系列事件發生太快,弘暉嘆息,果真是防不勝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