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稻垣佑拿出式盤,凝神靜氣進行佔卜。
魔怪躍到床上,前爪搭在一起,腦袋靠在上面。
「我說,你從剛才到現在都在佔卜什麼啊,有那麼多事情要佔卜嗎?」
事實上,對于同一件事情,每天只能進行一次佔卜,即使結果令你不滿意或者無法接受,進行再多次的佔卜也是無濟于事,第一次佔卜的結果左右著一切。
「其實也只有一件事,就是看不懂什麼意思。」
稻垣佑也不佔卜了。對著魔怪說道︰「原來前面的妖怪府邸就是我同學奴良陸生的家,不過他家里出現了一只看上去不是屬于他家的鼠妖,我覺得有點不對勁,就想佔卜看看事情的來龍去脈。不過佔卜的結果說還有另一只大妖怪在從中作梗,可那只大妖怪和奴良家的關系匪淺。」
「那有什麼奇怪的。妖怪的感情本就涼薄,即使背叛也沒人覺得奇怪。」
魔怪縱了下來,輕盈的落地。
走到式盤邊上重新坐下。正對著他的式盤上恰好是「騰蛇」二字。
稻垣佑的視線也隨著魔怪的移動而轉動。
「自從德川幕府得勢以來,妖怪的處境就越發艱難了。如果不依附勢力的話,很難活下去。妖怪中的勢力越多,發生的摩擦也越大,就算踩著原本的首領上位也並不稀奇。」
「這年頭連妖怪的日子也不好過。」
稻垣佑感慨了一句。
「那德川幕府之前呢?」
魔怪跟動物一樣,用後足撓撓皮毛。
「德川之前是京都的大妖怪羽衣狐公然統治人類,不過自從她被殺之後,妖怪的處境就一日不如一日了。再遠點的話,還有日本天皇設置的官方機構陰陽寮的存在作為震懾,就是陰陽道已有沒落的趨勢了,要不然京都也不會後來落入羽衣狐手里。」
也太囂張了吧!居然公然統治人類!
這給稻垣佑造成了很大的沖擊。
「那個羽衣狐是個怎麼樣的妖怪?」
魔怪透著霞色的眼楮抬頭望著窗外的夜幕,目光深邃。
「一只等肉身腐爛再找下一個肉身寄宿的狐狸罷了。」
也是幻想癥過度的可悲女人。
喂喂,照你這說還真難想象盤踞京都多年的大妖怪是怎麼個樣子。
稻垣佑無語的想到。
「魔君你知道的還真多。沒白活這麼久。」
贊嘆的說道。
「不是每個生靈都願意活這麼久的。」
魔怪似是在追憶,透著霞色的眼里閃過一絲傷感。
「不好嗎?」
稻垣佑雙手支撐著下巴,疑惑的看著魔怪。
魔怪看著稻垣佑的雙眼,似乎是想要看到他的靈魂深處。如果是佑的答案,是不是就可以代表昌浩的想法?
「你說一個人願意用自己的命來換回神將的命,是為什麼?前提是他明明知道神將可以重生。」
「因為舍不得吧。」
稻垣佑伸手揉了揉魔怪的腦袋。
「即使是重生了,還是會有不一樣的吧。他一定很喜歡那個神將。」
喜歡嗎……
魔怪長長的耳朵垂了下來。
事實上那個神將回到人世同樣也不記得那個少年了。發過誓言要守護他的……
稻垣佑抱起魔怪。
「魔怪要是離開我,我也會舍不得的。」
魔怪從稻垣佑手里掙月兌下來,站在式盤邊上,指著式盤轉移話題。
「話又說回來,那結果再怎麼算也一樣,換個方向來佔卜怎麼樣?」
「換一個?」
稻垣佑疑惑的看著魔怪。
「沒錯。」
魔怪又恢復成安穩的趴坐的姿勢。
「來佔卜和那鼠妖相同的氣息怎麼樣。」
「對哦。」
稻垣佑恍然大悟的一拳捶著手心。凝神靜心,手觸模著式盤,再次進行佔卜。
魔怪的視線越過肩膀,看著認真佔卜的稻垣佑。目光帶著懷念。
「知道麼……」
在你不知道的時候,又一次給了我光芒。
喚醒了因自我懲罰而陷入沉睡的我。
此時,奴良陸生也被騙到了鼠窩。
「你快放了她們!」
奴良陸生焦急的看著被關在鐵籠子的加奈和柚蘿。
「她們是無辜的!」
可惡,自己被其他鼠妖攔著,根本靠近不了那里。
加奈……
奴良陸生第一次這麼渴求力量,想要打敗他們,而不是這樣受壓制。
「你只要做一件事我就立刻放了她們。」
舊鼠組的頭目依靠在沙發上,眼神中透著得意。奴良組的三代目也不過如此而已。
奴良陸生低垂著頭,看不清表情。
「你只要放了她們……」
「我不會為難你的。」
舊鼠組頭目站起來,雙手插在口袋里,俯視著跪在地上的奴良陸生,放肆的提著條件。
「你只要寫一份切結書,說你自認無德無能擔任不了奴良組三代目,然後發給全國各個團體的老大就行了。很簡單是不是,我就說不會為難你的。」
舊鼠組頭目說完放肆的笑出了聲。
奴良陸生臉上投下了一片陰影。
「……好。」
奴良陸生拼命地跑著。多拖延一分加奈和柚蘿就多一分危險。
看見前面倒下一個人影,奴良陸生跑過去攙扶。
「你沒事吧?」
良太貓不穩的站起來,看清奴良陸生的臉,喊道︰「少主!」
「你是奴良組的?」
以前沒見啊?
良太貓羞愧的別過臉。
「本來想去拜訪的,沒想到讓少主看到這麼狼狽的樣子,我真是該死。」
身體上的傷痕又惹得他一陣抽痛。
「你還是不要說話了!」
看他滿身傷痕又不能丟下不管,奴良陸生讓良太貓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半背半攙扶的把他帶回了家。
找人安置好良太貓後,奴良陸生就依舊鼠組頭目所說的那樣寫好了切結書,就準備獨身赴約時,鴉天狗飛在他身前攔住了他。
「少主,你真的想好了?切結書發出去以後是不能反悔的!」
奴良陸生雙拳收緊,切結書也捏皺了。
「如果不這樣做,她們真的會死的。都是受到我的連累才會……」
「少主,讓我去!」
良太貓披著單衣,一邊咳嗽著,一邊在毛娼妓的陪同下走了過來。
「你都傷成這樣了,怎麼可以!」
奴良陸生馬上拒絕。
「都是因為我,讓舊鼠組奪走了一番街,所以他們才這麼猖狂。」良太貓不顧奴良陸生的反對,推開毛娼妓,吃力的走到門口,依著門欄回頭對奴良陸生說︰「少主,即使明知道是必死的結局,還是要去,這就是妖怪啊。」
還沒走出門口,又後繼無力的倒下。良太貓氣憤自己的無用,一拳捶在地上。
這時,一個身影從上面跨過去,穩穩地落在良太貓身前。
「還沒結束呢!」
良太貓驚訝的看著眼前披著藍色羽衣的陌生的妖怪把切結書撕成碎片。
「是夜少主!」
鴉天狗驚呼一聲。
「鴉天狗,把眾人召集起來,也是該來場百鬼夜行了。」
夜陸生對鴉天狗吩咐道,臉上是不同于白天的奴良陸生的自信。
「是!」
鴉天狗畢恭畢敬的回道。
「要一起來嗎?」
夜陸生手伸到良太貓眼前邀請道。良太貓震撼在兩個陸生的變化中,看到夜陸生自信的容顏,鄭重的點下頭。
感覺到外面的妖氣劇烈的變動,魔怪躍上窗沿,望向奴良宅。
「怎麼了?」
稻垣佑跟著望向窗外。
奴良宅的上空妖氣劇烈的翻滾,慢慢形成螺旋狀,向外圍擴散。遠遠地看見奴良宅的門口的那條大道兩邊上,憑空每隔五米的出現了一盞盞燈籠,妖氣在地上開始彌漫,越來越重,一波接一波的妖怪涌出門口,在一個發型奇異的妖怪的帶領下前進。
「妖怪也夜游嗎?」
「是百鬼夜行。」
魔怪說完,從窗沿上跳了出去。
「我去看看。」
「等等我!」
稻垣佑心里估模了一下二樓的高度,放棄了直接從窗戶下去的打算,改跑樓梯。
「魔君,我們這麼追也趕不上吧。」
終于追上魔怪,稻垣佑彎著腰氣,雙手抵在膝蓋上喘吁吁地說道。
「所以要呆在這里等車啊。」
魔怪蹲坐在地上,搖著縴細的尾巴,望著被黑暗掩蓋住的街的盡頭。
開什麼玩笑,這時候怎麼可能會有車!
雖說如此,稻垣佑還是望向那片猶如涂漆的黑暗。
從遠處傳來「 轆 轆」車輪滾動的聲音,那聲音越來越清晰,車子的樣貌也展露在稻垣佑眼里。
「車之輔!」
稻垣佑驚訝地指著牛車,輪子上面有一個丑陋的臉,車子對著稻垣佑吱嘎吱嘎的作響,就好像是在鞠躬問好。
「他不是應該呆在晴明神社里嗎?」車之輔都來了,該不會他們也來了吧……
果不其然,簾子被開口,一群異形擠在上面,樣子奇形怪狀,有頭上只有一只眼楮的,又長的像縮小版恐龍的,還有的全身瘦骨嶙峋的,就是肚子上凸起了一塊,此時像事先排練過一樣,整齊的喊道︰「孫子!」
稻垣佑坐在牛車里,郁悶地問道︰「為什麼每次見面他們都喊我孫子?」
「活了太久的異形也總會有那麼一點癖好。還是說你喜歡我叫你半吊子?」
魔怪說出這句話時,就可以想象到稻垣佑怒吼的樣子。
「不要叫我半吊子!」
果然。
舊鼠組頭目站在鐵籠外,欣賞著年輕女孩子姿色。
「老大,真的要放了她們嗎?」一個小嘍嘍湊了上來。
「開什麼玩笑!」頭目直接把他打成飛灰,「這樣的小美人當然是留著自己享用。」打開籠子走了進去。
柚蘿怒視著頭目。
「怎麼了,陰陽師,沒有式神還手之力也沒有了嗎?」
頭目在柚蘿眼前把可以召喚出式神的符紙一點點撕碎。
柚蘿擋在加奈身前說︰「你放加奈走!」
「和妖怪談條件你不覺得好笑嗎?」頭目諷刺的說道,「等到黎明之際,你們的血液就融于我身上了,想想就興奮啊!」
牆壁轟的一聲坍塌,濺起一陣灰塵。一雙雙紅色的眼楮在黑暗中格外詭異。
「是,是百鬼夜行!」
「不可能!沒有總大將的召集,怎麼可能結成百鬼夜行!」
頭目質疑著百鬼夜行的合理性。
「你眼前的就是奴良組三代目!」
雪女自豪的介紹夜陸生。
「那你們全都留下吧!」
頭目恨聲說道,一揮手,舊鼠組的其他人員都沖了上去。
夜陸生伸手制止了身後蠢蠢欲動的百鬼。
趁著這對峙的空擋,青田坊用蠻力拉開鐵籠子的欄桿,對柚蘿說︰「快走吧。」
柚蘿愣了一下,拉著加奈向外面跑去。
「不過是一群會說話的老鼠而已。」
沖著碗里的酒吹了一口氣,酒面泛起波瀾,升騰起藍色的妖火燒向舊鼠組成員,一瞬間那些成員就灰飛煙滅了。藍色的妖火焚燒著頭目,頭目慘叫道︰「奴良陸生你會後悔的!外面還有我的人,那兩個小美女會下去陪我……」
說著,被妖火吞噬了。
加奈!
夜陸生听到一聲淒厲的尖叫聲劃破漆黑的夜空。
听到尖叫聲的當然不止夜陸生一個,稻垣佑直接讓車之輔掉頭。
「魔君!」
兩人的默契已經不需要多說什麼了。
這時魔怪四足動物的優勢顯露了出來,前爪加後足一起飛奔,一下子跑到被逼到死路的少女前面,露出尖利的獠牙,頭上像花一樣的紅色印記散發著微微的紅光,做出保護的姿態。
趁著鼠頭人身的妖怪膽怯的後退時,稻垣佑跑過來插在魔怪和鼠妖中間。
「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雙手結成劍印,念動真言,幾道白色的箭光穿透鼠妖的身體,鼠妖化成黑氣消散了。
稻垣佑松了一口氣,轉回頭看著柚蘿和加奈。
「你們沒事吧?」
「你也是陰陽師?」
柚蘿指著魔怪。
「這是什麼妖物?」
加奈害怕的抓著柚蘿的衣袖。
「這里還有妖怪嗎?」
「喂,不要這麼不禮貌!」魔怪吼完,就對著加奈做著鬼臉,指著自己說。
「是我啦,他們說的就是我!看不到,還真是可惜!」
稻垣佑抱起還在搞怪的魔怪,尷尬的對柚蘿說︰「那個既然沒事了,那我先走了,路上小心。」
抱著魔怪,坐上停在路口的車之輔,由車之輔載著離開。
「好像是車妖。」
柚蘿看著疾馳而去的車之輔說道。
「不要說了!」
家長加奈懼怕的閉上眼楮,身體還在瑟瑟發抖。
趕過來看完全過程的夜陸生心緒有些復雜。
加奈,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