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兼職」（二）
所謂的代人上課，除了點名時舉個手之外，當然也要幫忙記一下筆記。
顧睿自認為已經是十分負責的人了，不管是什麼課，不管老師說了什麼，他都幫忙記下來，也不管委托他的人要不要——即使這是一節思修課，一節人人都會趴在桌子上睡覺的課。
這種課人人都會盡量靠後坐，因此前面幾排就空了下來，偶爾坐了一兩個人都會十分顯眼。
如果這時候有人醒過來，就會看見第二排坐了一個男生，一手撐著下巴一手在本子上記著什麼。不過他們很快就會不在意地閉上眼楮，因為他們並不會認為這個男生在做這種課的筆記。因此整堂課上唯一感受到震撼的，就是站在講台前的老師。
顧睿一邊無聊地記著ppt上的東西，一邊腦子里還在轉著其他的事情。
花了大半個暑假的時間，他終于把自己調整了過來。他不再抱有「現在一無所有」的想法，也努力忽略了心里的落差感。他知道他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在滿足自己需要的同時，不再像以前那樣墮落。
因此他拼命找兼職。但是找兼職對于他也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大學生最普遍的兼職——家教，他從小到大什麼書都沒讀過，初中生都能做他的家教了！
去快餐店打工？太累了吧……
後來想想，還是坐在教室里發呆最適合他……
做兼職的同時，他當然也不可能讓自己完全不去想前世的那個家。他很想他的老爸，也對現在的那個肖澤有些在意。
他倒是不怕那個肖澤用他的身體做出些什麼過分丟臉的事情，因為沒有人做人會比他更丟臉更過分了。好吧，這個評價是曾經某個人送他的。
他經常會跑到肖宅旁邊，蹲在小草從里，注視著肖家人的一舉一動。
看著他老爸吃飯的時候拍桌發怒，看著肖母無奈地勸著他。看著肖海沉默不語地坐在桌子邊，看著肖澤嘴角抽搐地扒著飯。雖然感覺一切都還是沒改變，但是他敏感地發覺到，他的家人，比起以前，現在要開心多了。
這個變化是那個新的靈魂帶過來的嗎？
顧睿不服氣地把目光鎖定在肖澤身上——在Z大論壇里潛水搜索有關他的帖子，經常來Z大逛逛看能不能踫上他，然後某一天，顧睿遲鈍地「啊」了一下，撓了撓臉頰，發現自己已經變成一個不折不扣的偷.窺狂，跟蹤狂了……
不過經過調查，他終于了解到了現在的肖澤的生活。
現在的肖澤很開朗，很上進。對COSPLAY很感興趣，因此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做COSER的道路。他參加了許許多多的比賽，之前暑假的時候甚至代表國家參加了日本的COSPLAY大賽，還拿了第一名！他現在在國內COS圈十分有名，周圍的朋友也很多。
Z大COSPLAY系的江晟甚至喜歡上了他，兩人正在交往……
顧睿十分蛋疼。
當他還是肖澤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長得漂亮的人，因此那個江晟他以前也追過。當時那家伙反應冷冷淡淡的，似乎對他一點興趣也沒。
不過江晟和肖澤正在交往這件事情，除了帶給他一點微妙感，另外也沒什麼。不過放開網上正在討論的事情，他沉默地想到，如果這事情是真的話，那麼那個人呢？
前世，那個人從他高中起就一直陪著他。明明是一個成績優秀的好學生，硬是被他帶成了抽煙喝酒都會的一個人。他們倆高中還沒畢業就上過床了，顧睿心里當然也清楚，那個人一直是真心喜歡他的，只不過從來沒有說過而已。
說到底，當時只有那個人是真的了解他的。
因此即使喜歡他，那個人也什麼都沒說。因為當時的他一直被籠罩在父母離異的陰影下，整個人變得非常墮落。
顧睿還記得，當時的他不停地換著男朋友。他對女生完全沒興趣，只有看到漂亮的男生才會去追。他和很多人上過床，介紹那個人時，說的是「我的朋友」。他不想考慮其他人的感受，看到那個人臉上一閃而過的憤怒的神情時只會覺得很有趣…
…很有趣…顧睿承認，當時的他非常惡劣。不停地傷害別人，但是他自己也在不停地被傷害著。
他不需要真正的「喜歡」，他只需要新鮮感和刺激感。因此那個人即使喜歡他也從沒有說出口過，因為他們兩個人都知道，一旦說出口了，結果只能是再也不見面而已。
當時心里那種憤怒和絕望的感覺，對于現在的顧睿來說，有點太過遙遠了。
現在的他的家庭，雖然父母也離異了，但是因為這個家庭的貧窮，顧睿的心情也不再像前世那樣。顧母身體不好，現在那份工作的工資也很低，不過一直沒有再婚，一個人帶著顧睿。
顧睿對她的確是很同情的，因此每次和她說話時，都會注意收斂一下自己的態度。他知道自己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人都會慣著他的小少爺了，一切都已經改變了。
顧睿倒是不清楚兩年前是什麼情況，不過現在代人上課的情況不少見，賺的錢也不少。畢竟能夠到把錢用到代人上課上面去的人，都是閑到蛋疼的有錢人。除了代人上課，賺的更多的是代人考試…不過顧睿有自知之明，找上他的人他都會非常善良地提醒那人一句「只要不怕掛科的話」。然後他就會收到一句「他媽的如果是掛科還用得著你去嗎！」
凌琛是個自來熟，一開學在寢室見到顧睿的時候，就自說自話成了他的好哥們。知道顧睿在做代人上課的工作時，倒是沒有非常驚奇，只是覺得很奇怪地說︰「你怎麼還會怕掛科？」
因為顧睿本人的高考成績是系里最好的……
第二節課上課之後，站在講台前的老師忽然說要給優秀論文來個什麼頒獎儀式。
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種思修課，期末寫一篇論文是挺正常的。不過頒獎儀式什麼的……
當頒獎儀式的音樂響起的時候，所有人都囧了。
老師紅光滿面地拿上自己的相機，用PPT展示著獲獎的一批批小組。
顧睿顧自己趴在桌子上，完全沒想過這種事情會和他有關系。
講台前一組組的同學下去，又有一組組的同學上去。
輪到某一組的時候，老師在講台上扯著嗓子喊「姚子辛」「姚子辛」。
顧睿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戳了戳，面無表情地回過頭，只看到坐在他斜後方的一個男生淡定地說道︰「在叫你呢。」
顧睿回過頭，只看到講台上站成一排的四個男生全都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
顧睿︰「……」
顧睿模了模腦袋，磨蹭地走到了那四個男生邊上站好。看到顧睿上來，老師的眼楮一亮，顯然是對這個上課還做筆記的男生印象非常好，于是心情更加高漲，拿著相機不停地拍來拍去。
站在講台上，顧睿打了個哈欠，想了想之後還是疑惑道︰「你們怎麼知道我就是姚子辛？」
站在他旁邊的高個子嘴角抽搐了一下，小聲道︰「那家伙說過他今天不來上課了，會找人來的。」
「哦……」顧睿點了點頭，沉默半分鐘，再次問道，「那你們怎麼知道我就是代他來上課的人？」
高個子楞了楞，得意地笑了笑，猥瑣道︰「因為這個學院，不，這整個學校，沒有我齊奇不認識的人！」
顧睿盯了他一會，點了點頭，淡定地扭過頭，看著老師的相機擺出一個微笑。
齊奇無語了下，忍不住問道︰「嘿，你也是學生？大一的？哪個學校的？」
對于他的三個問題，顧睿只用兩個字統一回答了——「你猜」。
下課之後，顧睿收拾好書本就走出了教室。
那個叫齊奇的男生一開始向他招了招手，後來見他沒反應，也沒有再跟上來。顧睿沿著河邊走，因為肚子有點餓了，所以打算先去Z大的餐飲區買點東西吃。
路過橋邊的時候，只看見河岸草坪上圍坐著幾個人。
雖說在陽光底下，但是風吹起來還是有點冷颼颼的。那幾個人坐在草坪上裹緊衣服，似乎都對于找了這麼一個地點感到很囧。
顧睿眯了眯眼。
恩，如果沒看錯，那幾個人里，還有肖澤和江晟？
學院里那個叫小妹的COSER他也有點印象，不過因為對女生沒興趣，所以當初沒怎麼注意過。
難道這幾個人都是COSER？他們在開什麼會嗎？
顧睿剛打算蹲點看看他們在做什麼，那邊幾個人忽然轉過頭，往這個方向看了過來，還特高興地揮了揮手。
顧睿當然知道他們不是在向他揮手，于是特自覺地轉過了頭，隨後……愣住了。
陽光下，黑色碎發的男生雙手插在口袋里向他走了過來。
修身的黑色風衣衣角被風微微掀起，熟悉的淡淡香水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顧睿發怔地看著對方帶著點無語的笑容向河岸邊那群人招了招手，隨後目光一轉，落到了他的身上。
顧睿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直直地瞪著他，全身僵硬。
挑了挑眉，對方似乎有些疑惑。
「蕭哥，我要聖誕禮物！！」河岸邊圍坐的那幾個人當中，忽然有一個人站了起來，非常開心地喊道。
顧睿認識他，他是車恭驕。前世也經常跟著他混，算是他的狐朋狗友之一了。
「我才剛下飛機，你看見我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男生笑著，轉身就往下走去。
顧睿下意識地轉過身，「阿晨」兩個字從嘴里輕幽幽地飄了出來，卻很快在風中被打散。
顧睿沉默著看著那個男生走到那幾個人當中，還听見他無語地說道︰「你們就找了這麼個地方？」
「都是李成然選的！」
「什麼什麼？！是我們一起決定的好不好？這兒風景好啊！」
「樹葉都掉光了好個妹啊！」
「……」
「……」
顧睿閉上了嘴。沉默幾秒，他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