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ber,破壞聖杯——
——Saber,破壞聖杯——
令咒的效果完全無法抵抗,雙重令咒的巨大強制力蹂躪並壓榨著Saber的身軀,同時將她體內殘存的魔力引出,編入破滅之光中。被釋放出的光束橫斷了整個禮堂,直擊浮在舞台上的聖杯。
Archer敏捷地躲開了這樣的攻擊,但卻在誓約勝利之劍強大的光束下忘記了繼續行動。
曾經屬于愛麗斯菲爾身體一部分的黃金聖杯無法抵擋強大的魔力,原本泛光的實體像被風吹過的長煙一樣,晃動著慢慢失去了原本的形態。
Saber閉上了雙眼,對已經失去全身魔力的她而言,這場戰斗已經結束了。
那個天真無邪的白色少女,再也不會回來。
保持著揮下利劍的姿勢,Saber開始月兌離現世,在與現實世界逐漸失去交點的時刻,在Saber腦中一閃而過的最後感慨,是衛宮切嗣這個人物身上的謎團。
寵愛女兒的可愛父親,希望拯救世界的戰士,對正義絕望了的殺人者,他展現的是各種互相矛盾的人性片段,卻在最後背叛了一切,否定了一切。
直到最後,對于這樣一個男人,Saber能夠確定的,只有他內心的冷酷與無情。
直到最後,他與她都沒能彼此了解並建築信賴關系——不,或許應該說知道最後關頭,她才發現其實自己根本沒有弄懂他的真正想法。
但,這也無可厚非——
逐漸消失的意識中,Saber自嘲道。
一個除了對自己下三次命令之外都沒有任何交集的男人,自己又能怎樣去了解呢?這樣的自己,曾經就連身邊的人們的信都沒能讀懂。
這一切,或許都是煎熬著「不懂別人心情的王」——漫長而委婉的懲罰吧。
但這一切似乎並未結束。
原本懸浮在空中的聖杯,雖然已經破滅,但在它原先的位置,切嗣卻看到了「它」。
黑色太陽——與黑泥接觸時所見到過的,這個世界終焉的象征。
那是切嗣沒能看清楚,它的實體其實是個真正的「孔」。它就是被隱藏在降臨儀式的祭壇,以及深山町東側的圓藏山地下的,與「大聖杯」魔法陣相連接的空間隧道,六十年間吸取地脈的能量,現在更是得到了六名英靈魂魄的大身聖杯內部以及被填滿,化為了一個巨大的魔力漩渦。這便是那個黑色的「孔」的正體。
從艾因茲貝倫的人造人身上摘取的「器」,不過只是開啟那個孔的鑰匙,同時也是使孔維持安定狀態的控制裝置。對這一秘密毫不知情的切嗣犯下了知名的錯誤,他不應該命令Saber破壞聖杯,而應該讓她使用「誓約的勝利之劍」燒毀天上的孔才對。由于失去了「器」的控制,黑色的太陽開始溶解,孔逐漸減小,但在它完全關閉之前,想要阻止黑泥從孔的內側流出已經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原本那只是為了制造一個通向「外界」的突破口而被使用的無屬性力量,由于之前切嗣的過失,將它無一遺漏地染上了漆黑的詛咒之色。
充滿了「世上所有的惡」之一詛咒的黑泥。擁有燒毀一切生命的破滅之力,此刻,正如瀑布一半從市民會館上方大量落下。
站在一樓觀眾席上的Archer無法找出逃避這一洗禮的退路。
「這……這是……!?」
洶涌的黑色波濤卷走了無計可施的黃金之Servant。不,並不僅僅是卷走,在接觸到黑泥的剎那他便不見了。Archer的身體在一眨眼間被黑泥分解並吸收,與洶涌的泥流化作了一體。
同樣被黑泥卷走的,還有Saber。
即便身體已經漸漸消失,但她的Master似乎並沒有立刻下定決心讓她離開現世。(手打吧首發)也許是形勢的變化實在超出了他所料,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發出對Saber的驅逐。
分解掉Archer的黑泥,以同樣的效率吞噬掉了Saber,破滅的力量似乎阻斷了騎士王回歸永眠的道路,以至于原本閉上雙眼的她,都睜開眼楮想要發出驚呼。
雖然這已經是徒勞。
海嘯般的黑泥吞沒了一樓觀眾席,站在包廂中得意躲過一劫的切嗣呆呆地注釋著這一切。從空中落下的詛咒瀑布毫不停歇,黑泥通過會館的入口化為河流涌出建築物,向周圍的街區擴散開去。
于是,殺戮開始了。
人們都在熟睡,嗅到了人類生命氣息的死亡之泥,化為灼熱的詛咒向他們的枕邊襲來。
燒毀房屋,燒毀庭院。無論是睡著的人還是醒來企圖逃月兌的人都無一例外的被燃燒殆盡——在大聖杯內側等待了六十年的它,仿佛在慶祝這短暫的獲釋一般,毫不留情地剝奪了所有它所接觸到的生命。
事後判明,遇難者有500多人,被燒毀的建築物為134棟。這一始終原因不明的巨大災難,給冬木市市民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
不一會兒天上的孔消失了,黑泥也不再涌出。但泥土卻帶來了大規模的火災,沒能拖拖的人們一個接一個變為焦黑的尸骸。夜空被盛大的紅蓮之火渲染,地面無休止地上演著死亡的宴會。
逃出逐漸崩塌的市民會館,衛宮切嗣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
趨于毀滅的生命,與在噩夢中煎熬著他的光景是那樣相似。但跟前的,毫無疑問的是現實。
穿越深深的黑暗,言峰綺禮恢復了意識。
最初感覺到的是熱氣,接著聞到的是燃燒著人類脂肪的氣味。睜開眼楮環顧四周,眼前的熊熊烈焰仿佛在炙烤著天空。
自己是被人從瓦礫下面挖出來的。
雖然重新活過來的現實讓人難以理解,但自己也許是在被切嗣背後射殺的瞬間,感受到了來自聖杯的強大力量。
胸口中彈的位置已經完全沒有疼痛的感覺,綺禮緩緩爬起來,撕開胸口的法衣檢察應該已經被擊穿的地方。忽然,眼前浮現出了黑泥的印象。
「這是?」
即便英雄王有著強大的力量,黑泥依然毫無阻擋地把他和騎士王吞噬其中。但是也許是幾乎同時吞噬了兩個英靈的緣故,它的侵蝕能力還不足以完全吞消化掉二者。騎士王和英雄王在黑泥之中被不斷扭曲,糅合,強大的力量甚至令黑泥開始改變原先無序的涌動,變成了有方向的擴散。
在這樣新的一波洪流當中,最先接觸到的就是曾經供給英雄王魔力的言峰綺禮,黑泥到達了他的,並成為了能代替心髒的生命力供給源。所以,綺禮才會復活。
「聖杯……在為我實現願望?」
如果聖杯真的能夠實現勝者的願望,那麼眼前的景象,應當正是他所渴求的。
紅蓮的地獄。隨風傳入耳中的慘叫聲。舞動的火舌。綺禮呆呆地凝視著這幅景象。
「這就是……我的,願望?」
正是。如果此刻這份能夠填補內心空虛的東西可以被稱作「滿足感」的話。
「破滅和嘆息……能令我愉快嗎?」
正是。如果此刻內心涌動的感情能被稱作「歡喜」的話。
這時,言峰綺禮終于明白了自身靈魂的正體。
萬物崩壞如此之美。
痛苦的人們如此可愛。
耳邊的慘叫聲如此大快人心。燒焦的遺骸如此可笑。
「……哈哈。」
無法克制到達沸點的感情,綺禮絕望地笑了起來。
這是什麼樣的罪惡。自己是多麼殘酷的魔鬼。
這一種被神唾棄的世界,居然充滿了鮮艷的喜悅。
「我算什麼?哈哈哈,我算什麼!?」
就連揪心的絕望感也是那樣的甘美。綺禮的身體因為狂笑而顫抖。他從指尖到頭頂的觸感都異常清晰而鮮明。
啊啊,我現在活著——
我真實存在,就在這里——
第一次意識到,第一次真正體會到,自己與世界的羈絆。
「為什麼這樣扭曲?為什麼這樣污穢?我真的是言峰璃正的後代?哈哈哈哈,不可能!這不可能!這算什麼!?難道說我的父親居然能生出一條狗嗎!?」
綺禮從一個與自身信念完全相反的地方找到了真理。這一諷刺的結果竟然很痛快。
自己繞了多少彎路。難道都是在做夢嗎?
稱贊善良的珍貴,歌頌神聖的美麗。正因為這樣的真理深信不疑,綺禮才會浪費了二十余年的人生。他根本沒有察覺,自己的本性完全與這樣的真理背道而馳。
「滿足了嗎,言峰綺禮?」
他自己向自己問道。
「不,不夠,光這樣還不夠。」
綺禮拭干因為狂笑流出的淚水,搖頭道。
「確實——我終于在充滿了問號的人生中得到了答案。這是個很大的進展。不過,這卻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我只是跳過了解答問題的過程和方法,直接得到了答案而已。光是這樣,我該去怎麼承認,又能承認些什麼呢?」
如果神是萬物的造物主,那麼對于所有靈魂而言「快樂」才是真理。
但現在,一個違背了道德卻得到快樂的靈魂真實存在。綺禮也才剛剛相信,這個靈魂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這樣的話善惡的定義,以及真理的所在就產生了矛盾。這一矛盾令人無法忽視。
「推導出這一怪異答案的方程式中應該存在著淺顯易懂的理由。不,肯定有。那到底是什麼呢……我必須問個清楚,必須把它找到。哪怕用盡一生,我也要去理解。」
瘋狂地笑了個夠之後,微笑仿佛之前狂笑的殘渣一般留在了淒厲的臉上。或許今後他會一直保持這樣的表情吧。只有接納了自己與世界的真實,並能坦然面對一切的從容微笑。
微笑著環顧四周,綺禮開始品味聖杯為他帶來的絕美風景。
使整個街區燃起熊熊烈火的黑色泥土的量,應該根本不足以和大聖杯中剩余的量相比。當那些泥土被全部釋放的時候,眼前又究竟會展現出一副怎樣的地獄圖呢。
是的——它的存在和綺禮一樣,都是有悖倫理的東西。現在想來,在看到那個幻境的時候,綺禮心中就有了期待。如果那樣的「東西」真的誕生,並證明它的存在的話,說不定還能推導出與倫理道德無關的其他解釋。
「世上所有的,惡——」
有些急躁地思考著,綺禮吐出了這個名字。
必須再次找到它,必須再次親眼見證,它的誕生,以及它的存在價值。
——忽然,綺禮發現從躍動的火舌的另一面出現了一個人影。
他身上被熱氣煽動的風衣破了數處。沾滿了黑色的污跡。那人走起路來就像夢游癥患者一樣步履不穩,彷徨在燃燒的街道上。
他是衛宮切嗣。雖然不清楚事情經過,但照現在的樣子看來,他失去了Saber,在大火中幸存了下來。
與毫無霸氣的腳步不相符的,是他四下審視時那可怕的氣勢,仿佛徘徊在灼熱地獄中哀號的亡靈。很明顯,他在尋找著什麼,為了找那東西甚至不怕葬身火海。
難道他發現自己沒能殺死綺禮,所以追過來了嗎——
正這樣想的當口,二人的目光交錯在了一起。綺禮毫不畏縮地承接了他那空洞的目光。
「那就迎戰吧——」
雖然右手和左腿的傷還是老樣子,但此刻綺禮並不認為自己會輸。他再次回憶起之前戰斗分出勝負時的不甘。不還以顏色他是不會罷休的。
但事情並沒有如同綺禮意料中的那樣發展。仿佛在切嗣眼中,綺禮就像是透明的一般,他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繼續四下打量,漫無目的地離開了。
「……」
滿懷斗志被澆上了一盆冷水,回過神來,綺禮才發現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苦悶。
衛宮切嗣的神情明顯很奇怪,他曾經犀利的目光消失了,剛才的雙眼如同空空的洞穴般沒有神采。他那種心不在焉的樣子,一定連近在眼前的東西也認不清。所以,或許他根本沒注意到綺禮注視他的目光吧。
那男人已經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不值得再將他當作敵人了。為了拯救他人卻招來災難的切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失敗者。他一定是在尋找能給自己以些許安慰的幸存者吧。簡直愚蠢透頂。就憑他現在的狀態,很快就會消失在這片火海中。不用再去想了,這個人對自己而言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綺禮在心中對自己這樣解釋道,同時,他將心中的苦悶撇到了一邊。
哪怕真的成為了一具行尸走肉,哪怕只是一具殘骸。
即便如此,那個衛宮切嗣居然無視言峰綺禮自行離去了。這一事實給他帶來了莫大的屈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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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才發現,眼前一片焦黑。
燃起了一場大火吧。
熟悉的鎮子化為廢墟,看上去簡直就像電影里的戰場。
黎明之際,火勢漸漸弱了下來。
原本瘋狂的火舌逐漸變小,建築物基本上全都坍塌了。
……身處其中的自己居然能夠毫發無傷,這實在不可思議。
附近範圍內,生還的只有自己。
究竟是自己運氣太好呢,還是因為自己的家被建在了一個恰到好處的位置呢。
雖然不明白到底是因為什麼,但可以肯定,只有自己活下來了。
既然活下來了,那就得繼續活著。我想。
繼續呆在這里太危險,所以還是走吧。
其實我也不是不願意像地上的那些人那樣化作一堆焦炭。
……但我認為,我的內心並不想就那樣被燒死。
更是強烈地想要活下去吧。
但是即便如此,我還是沒有希望。
能夠活下來就已經不可思議了,我不認為自己還能得救。
不可能得救。
不管怎麼做,都逃不出這個紅色的世界。
憑一個小孩的理解能力,這里,是絕對的地獄。
于是我倒下了。
不知是因為氧氣不足,還是攝取氧氣的器官不再繼續運作。
總之我倒下了,凝視著開始陰沉的天空。
身邊到處都是被燒得縮成一團的焦黑尸體。
空中烏雲密布,我知道快要下雨了。
……那就好,下雨火就能滅了。
我最後深深吐了一口氣,看著烏雲。
沒法呼吸,真難受啊。
我代替那些再也說不出這句話的人們,坦誠地吐出了這幾個字。
痛苦著痛苦著,活著也受煎熬,那麼還不如干脆死了來得輕松。
意識朦朧之下,我毫無意義地伸出了手。
並不是想要求救。
我只是覺得,天真高啊。
最後想到的,只有這個念頭。
意識快要消失了,抬起的手臂啪地落在了地上。
此生,就這樣結束了。
結束了。
名為衛宮士郎的少年,就此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