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電話那頭傳來年輕男子的聲音,溫潤而且禮貌,說著一口生硬別扭的中文︰「你好,請問是陸宇先生麼?我是泰倫斯-隆巴迪。」
泰倫斯又是哪個?
陸宇心下疑惑,微微笑了笑,說︰「是我,請問你有什麼事麼?」
對方感受到他的溫和態度,隱約輕松了些,有點費勁兒地慢慢說道︰「許女士告訴我,她剛才和你提到了我,還說你想和我聊一聊,讓我給你打電話,我擔心有沒有打攪到你。」
听他這麼艱難地你來我去,陸宇幾乎替他感到牙疼,但也立時明白過來,這個泰倫斯就是許秧想給他介紹為情人的混血青年了。
陸宇皺皺眉頭,不願把說話重點放在「人物」上,以免牽扯到「情人」話題,輕笑一聲,道︰「沒有什麼攪擾的,剛才許秧姐的確和我提起過一位紳士,又說起意大利導演阿道夫-德盧卡先生來中國拍攝MV公益短劇的問題,我想,國際化公益MV對演員的要求比一般電影高很多,我只是一個剛出道的小演員而已,所以沒敢多說。那麼你是MV公益短劇的主角之一麼?」
名為泰倫斯的意大利混血青年溫柔地「嗯」了一聲︰「我是其中一部的編劇和主角之一,許女士看了我的短劇本,一直向我推薦你做第二位主角。你知道,這是有關男人同性戀愛的公益MV短劇,有兩位男主角的。」
他頓了頓,又隱約不好意思地說,「我看過你的照片,現在再听到你的聲音,感覺和劇情很適合,你願意去試鏡麼?」
陸宇挑挑眉毛,話到這個份兒上,又有許秧在其中……他沒有遲疑地微笑︰「那將是我的榮幸。如果不冒昧的話,我會听從許秧姐的安排前去試鏡,只希望到時候不會讓你感到失望。」
泰倫斯在電話里松了口氣,語氣愉悅地說︰「好的,我很期待和你的見面。」
又談兩句,電話掛斷,陸宇默默沉吟︰許秧姐啊許秧姐,你的良苦用心,讓我說什麼好,本打算在《太皇陵》劇組外出的一個多月里全心練功的,這回只怕又不得閑了;不過演繹各類人生,對我來說,的確越來越有吸引力,不忍拒絕。
「鈴鈴鈴……」
緊隨而來的電話鈴聲打斷他的思維。
陸宇呆了一下,面無表情地掏出手機看看日期和時間——今天是電話日嗎?好像沒有電話日這種節日……
低頭看座機上顯示的號碼,又是陌生人的,他沒脾氣地輕輕拿起來,溫和地問︰「喂?」
男人渾厚低沉的聲音匯聚成一串輕佻的調笑︰「阿宇,你的電話怎麼老是佔線,在給誰打電話?不會背著我偷男人。」
是鄭毅。
可是,怎麼會是鄭毅!
陸宇眼眸一縮,心頭微微跳了一下,隨即莫名的升起一股分不清是憋悶委屈還是暴躁凶狠的怒氣來︰是哪個豬油蒙了心的神佛看我現在過得太輕松太自在太愉快,又把這催命家伙扔過來砸我!爺們重生一次想遠離上輩子糾葛,下定決心要好好活這一回我他媽容易嗎我!
他一瞬間幾乎咬牙切齒,卻迅速收斂起情緒,禮貌十足地沖著電話說道︰「請問您是?」
電話那頭的鄭毅語氣一噎,沒好氣地道︰「不記得我?草,你小子包還在我這里,里面的戶口本和寫劇本的記事簿都不要了?戶口都跟我了,你這個人卻不記得我?這些天演皇帝演上癮了是不是,啊?!」
緊接著話頭一轉,放輕了聲音哼著問,「沒想到你這麼能演,那天在車里的話是不是都在耍老子,嗯?」
陸宇頓了頓,仍舊禮貌而生疏︰「原來是鄭二少,如果你願意把包還給我的話,派人送到星航娛樂公司就行了,而且,我和鄭二少總共也就見過兩次面,可不記得什麼時候膽敢戲耍您這種大人物。」
「嘿!听听,老子不發威,看把你能耐的!」
鄭毅沉聲低笑,脾氣似乎比前幾次好了很多,渾厚的聲音也容易讓人醇醉,「放心,我之前出去逛了大半個月,回來又休息了五六天,現在事兒都處理差不多了,心里頭也全搞明白了才過來找的你,這就說明我沒打算跟你這狡猾小子計較。」
話到這里頓住,鄭毅似乎發現自己的語氣太親密太溫柔,下一句話陡然變得強硬起來︰「你小子給我听好,老子是怕給你牽扯上什麼大麻煩才沒去找你,你明天晚上按時到夜為非來唱歌給老子听,這樣一切好說,否則別怪老子直接上門把你綁了要初吻!听到沒?」
「很抱歉,鄭二少,這恐怕不行。」
陸宇握緊電話,忍著想要摔出去的沖動,眯眼暗想︰看來白慶那短命婬-娃剛才說的點名貴客就是他了,這究竟怎麼回事兒?他想戲耍小男孩,哪里找不到俊美的?怎麼偏生逮著我不放?
他如此想著,語氣更為疏離了些,明顯冷漠下來,「我簽約星航娛樂之後,對演戲和唱歌都十分熱衷,需要在家里練戲練唱,還請了一位朋友在家里教我功夫,剛才許秧總經理又打電話說明天要我去試鏡意大利導演阿道夫-德盧卡的MV短劇……」
「別說這些沒用的推諉的廢話!」
鄭毅不耐煩地打斷他,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想要和朋友出門,什麼時間擠不出來?我知道咱們現在還陌生,但相處長一點不就熟悉了?,我要追求……不,我要成為你朋友的話,需要為你做什麼?盡管說,還有什麼老子辦不到的?!」
——還有什麼你辦不到的?
陸宇听得真想放聲大笑。
他無聲地扯了扯嘴角,心情早已平淡下來,維持著「漠然」的溫和,輕聲道︰「鄭二少,我是真的不知道有什麼地方值得你糾纏的,不過既然你說到這里,那麼我也實話實說。在我認為,一個人是否能與我做朋友,並不需要他特別為我做什麼,只需簡單地交流和稍許相處,感觸到對方真正的秉性和品行,便可以確定是否值得交往為友。」
他淡淡而迅速地道,「然而經過前兩次的接觸,我對鄭二少你不僅沒有好感,反而極為排斥,對此我也感到很抱歉,並不是說鄭二少品行不端,只可能是八字不合。總之,為了不讓你我雙方繼續困擾下去,那麼,麻煩鄭二少告訴我,我陸宇到底哪一點吸引了你,你說,我改,成不?」
鄭毅听得咬牙切齒,再也容忍不得,瞬間火爆起來︰「你他媽……」
不等他一句話罵完,陸宇「啪」的一聲掛斷電話,想了想,連電話線也拔了下來。
他眼底沉沉如冬湖,踱著步子離開座機電話︰這回誰還能打進來,爺就真服了他!這電話鬧騰的,晚飯還沒吃呢!
蓬仙私人會所最高層的唯一一間VIP貴賓套房里,鄭毅把罵到了一半的話又噎了回去,氣得五髒生疼,抬拳狠狠砸了一下茶幾,將被掛斷的手機握得 作響,卻沒再發脾氣,只自陰沉地低語著︰「命數注定的東西,你這無知的小東西也想逃?你這輩子都會是我鄭毅的,你能逃到哪里去?真他媽欠收拾!」
靜了靜,他拿起電話問︰「阿海,那個帶著幼崽來相親的傻叉娘們滾蛋了沒?」
阿海小心地回答︰「二少,屬下剛才問過,他們都還沒有離開,老爺留他們在X市度假,他們好像要參加過老爺的壽宴以後再走。還有,孫雲芳女士時常去夜為非酒,目前確定,她和白慶先生是有些曖昧的朋友。」
鄭毅愣了︰「草!她也太賤了點!連白慶那種家伙都勾搭?」隨即又想︰那女人絕對不是蠢的,她有什麼圖謀?
阿海請示道︰「二少,還要派人保護新世紀小區那位嗎?」
鄭毅臉色一沉︰「不用,也不必盯著,你給我小心些,這個時候老頭正想賣我聯姻呢!你他媽別讓老頭抓到任何他的把柄!」
阿海唯唯諾諾︰「是,是,屬下什麼都不知道。」
陸宇不知道鄭毅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他,雖然理智地想來,應該是自己不知道哪里吸引了鄭毅的興致,但心里面還是不自禁地隱約蒙上一層恍惚,仿佛這是前世孽緣蔓延過來的糾葛。
他輕輕晃晃腦袋,不去細究那些莫名其妙的情愫,想起兩天都沒過來的小黑哥,不知道他體內的陰邪異氣是否已經蔓延到了四肢,也不知那些邪氣是不是會有其它變故。
又想起吳叔,腦海中便浮現出吳叔衣衫不整的健壯麥色體魄,回憶起擁抱和撫模他赤-果身軀時的溫暖結實的觸感,心底不由微微一熱,積壓幾日的欲火升騰起來。
但他轉眼想起剛才那幾通電話,立即理智地把欲火盡數壓下。
他以前沒想過鄭毅會繼續糾纏,畢竟上輩子的鄭毅在二十來歲時是實打實風流花心的二世祖,而且感興趣的對象都是美貌女郎和當紅女星,誰知道這輩子鄭毅怎麼會一下子轉性了!
——那家伙在X市飛揚跋扈,雖然以他的傲氣不至于在小事情上做小人,但誰知道他對我的興致到底是玩玩而已,還是激起了男人的好勝之心?若是前者還不足為慮,一笑而過罷了,但假若真是後者,那麼無論他為什麼對我感興趣,以他這個人的惡劣脾性,只怕吳叔都會遭殃……
陸宇想到此處,深深吸了一口氣,不禁咬牙暗恨。
他走到沙發前坐下,繼續凝神沉思︰即便這些不提,明年就是兩千年,第五十三屆戛納電影節是個重要的時機,《太皇陵》要在那時首映,幾個同志公益MV短劇也要到那時公映。
《太皇陵》中小皇帝與小皇叔在親情之外若有若無的曖昧,同志短劇更不用說了。而在此之前,還有他初中時寫給沈季明的那一封早已散漫于外的情書。
演藝圈里面,性向比肥胖還要難以掩蓋,陸宇本來也沒打算死瞞,看許秧如此安排和為他爭取,想是早就為他計劃好了發展藍圖……如此一來,他自己是沒什麼,可是再和吳叔牽扯下去的話,只怕會把吳叔牽扯得不輕!
陸宇想罷,遺憾地嘆息一聲,拿出手機,撥打吳叔的手機號碼︰雖說總有這麼一天,但也沒想到會這麼快。
電話里傳來低沉溫厚的大提琴彩鈴聲,陸宇等了好一會兒,卻無人接听。
他拿著手機在客廳里抱著臂膀緩緩踱步,凝神思量片刻,再撥過去,電話很快通了,里面傳來男孩清脆而禮貌的聲音︰「喂,您好。」
陸宇怔了一下,溫和笑道︰「你好,未來的小初中生,沒去寫周末作業?還記得我不?」
男孩愣了愣,馬上高興地笑起來︰「哥哥好,我記得你,你就在精品店前面超級帥的那位嘛,我當然沒有忘,你是要找我爸嗎?他在修空調呢,我這就去叫他嗎?」
陸宇被他輕快的笑聲感染,不在意地道︰「不用,你幫我轉達就好,就說陸宇最近找到了新的酒友,以後不會再陪他喝酒了,也希望他以後多顧點家庭,少沾酒為妙,不過以後需要幫助的話,盡管打過來。」
男孩疑惑地「哦」了一聲,流利地重復了一遍,沒有差錯,看起來是聰明的。
「好了,就這樣,再見,預備初中生。」
手機那頭傳來男孩的笑語︰「哥哥再見。」
陸宇收起手機,看看掛鐘,搖搖頭,卷起袖子走到廚房,圍上圍裙,開始給自己做晚飯。
但很快手機便響了起來,陸宇擦干淨手,掏出來看看號碼,意料之中,是吳叔。
吳叔的聲音很不平穩,甚至有點罕見的沖動,陸宇剛按下接听鍵,就听到手機里吳叔強自從容卻微微顫動的聲音︰「小宇,你,你是要和誰談戀愛相處了嗎?」
陸宇的語氣溫和如舊︰「不算是。」
吳叔一下子激動起來,有些壓抑不住的委屈和屬于男人的怒意︰「那我是做錯了什麼,小宇,你說出來,我馬上改正……我,我已經听你的,幾天才給你打一次電話,也沒敢疏忽家庭孩子,到底是哪里錯了,你告訴我行不行……」
陸宇一怔,微微垂眸著背靠櫥櫃,一時默然無聲。
吳叔沒听到他的聲音,那一絲隱晦的怒意立馬拋得無影無蹤,急忙道︰「小宇,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你年紀相貌身材才華全都無可挑剔,不缺錢,不缺事業,不缺未來,簡直什麼都是完美的,我也有自知之明,沒敢對你要什麼奢求,只是做個朋友而已,你說怎麼樣我就怎麼樣,可是現在,唉,小宇,你是怎麼想的,能跟我說一說心里話麼?就是要殺我,也給我個理由不是?」
陸宇沒說話,他抬手按按自己的心窩,心跳均勻如常,古井無波。
他自嘲般扯了扯嘴角,嗤笑自己果然鐵石心腸了,怎麼能夠在想發泄的時候那麼火熱,而一旦理智起來又變得這麼冷硬?這樣儒雅成熟的健壯男人在跟前焦急地伏低做小,竟都不能使心頭感動分毫。
當真不知道是滄桑了還是殘忍了。
他聲音平和︰「吳叔,你在哪里?」
吳叔听他說話,連忙道︰「在我家下的車上,車子已經發動了,我想過去,咱們當面說一說行嗎?你放心,家里頭我一直安排得很好,只說你是星航娛樂許總經理的親戚,和我公司的生意密切相關。」
陸宇對他的理由不置可否,只輕聲道︰「你不用過來,我恐怕有點小麻煩,你現在听我說。」隨即平靜地說出一個復雜的路線,又說,「你依照這個路線走,到那里等我,我吃過飯再接你,咱們去血衣巷找個安靜地方談。」
他如此小題大做的防範,一來是要加深吳叔本身的顧慮,待會兒也好說話;二來萬事小心一些總不會是多余的,以前幾次沒引人注意也就罷了,現在不知是不是已經被鄭毅盯上了,他陸宇自己不怕,可事關吳叔這個無辜者,他怎麼也得負起責任來,否則以後吳叔真的被鄭二少遷怒,隨時都可能被人折磨個遍體鱗傷,那又算個什麼事兒!
「不過多繞幾個彎兒而已,沒什麼麻煩。這個時間還有幾班公交,你先吃完飯,然後坐公交車過去等著,就這樣,待會兒見。」陸宇說完,將翻蓋手機一合,繼續做飯,民以食為天。
另一頭的吳叔果然被陸宇鄭重其事的防備嚇了一跳,卻還沒來得及問,電話已經掛了。
其實,拋開那點來看,吳叔可以說是一個成熟而理性的男人。說得再確切一點,他是一個秉性圓滑,歷經世事之後變得更為明智的中年男子。
他是個GAY,年輕時卻娶妻生子,到如今事業有成,一直都活得風流快活,而且從來不曾干擾過家庭和睦,可見他的心懷氣度和手腕能耐。
再看現在,盡管他對陸宇渴望至極,甚至越來越生愛慕溫存之心,但他依然能夠克制住自己,每隔四五天才打一個「想喝酒」的電話過來,雖說里面有陸宇的要求,卻也足可證明他本身的明智和理性。
而陸宇也恰恰因為看透了他的為人秉性,當初才沒有拒絕他,否則換一個明顯會死纏爛打,容易熱血上頭,經常分不清理智,甚至有可能思想極端的家伙,你看陸宇會不會壓上去?
陸宇簡單地炒兩個菜,炒菜時給章齊東打了個電話,讓他把公司分派的車開過來,再將他打發走,自己則從容迅速地吃飯,然後洗過臉,刷過牙,出門開車離開了新世紀小區。
就在他開車離去的時候,小區大門的保安室內,一名中年保安隨便找個理由走出去,在僻靜處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
電話過了一下會兒才接通,中年保安的態度立即卑微下來︰「喂?是,呵呵,是我是我,您讓我看著的那個人剛剛開車離開,銀白色大眾汽車,只是看著與一般車型不一樣,除了前擋風玻璃之外的車窗都是單向,看不到里面,哦,車牌號是……」
作者有話要說︰世間百態,從來沒有夸張的地方,對待自己或可隨性隨心,對待別人還需慎重相應。私以為這也是一種責任感。
親們或許有發現,這兩天冒泡多了一點,結果作品積分的增長幅度就是以前的兩倍,可見書評的重要性,俺懇請大家繼續支持,多余的話不能說,否則會被舉報刷分嫌疑,俺只能說,全憑大家的心意。O(∩_∩)O謝謝
親們的書評俺都認真看,這里有某親說的話,感覺貼出來或許能炸出幾位潛水黨︰「就是喜歡在買V的章節里留言,因為買了V卻不留言就是在浪費自己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