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宇話問出口,見小黑哥濃眉微皺,料想他勢必會一語不發地回身去客廳吃菜,與前兩日一樣沉默應對他的調侃,便順手把花生油桶提起來,準備再炒道菜,不料小黑哥突然沉聲道︰「還有我。」
陸宇略微愕然地凝眸看他,手上還舉著花生油,反問︰「你?」
小黑哥直視他,言語赤誠︰「我也是無親無友的人,以前一直在北方輾轉,這兩年才到南方做事,和你的經歷或許有相像的地方。現在你對我有恩,我拿你當友,甚至當弟弟親近,所以才跟你說這些,希望你能听進去。」
頓了頓,收回目光,又道,「如果你反感,我以後都不會再說。」
「不反感。」陸宇溫和地笑,「能被人關心對我來說是非常值得高興的事情。」繼而看著他肅然沉靜的面容,臉上故作微微的失望,不明意味地翹著線條利落地嘴角道,「只是有點可惜。」
小黑哥看他一眼,道︰「現在珍惜自己,少玩一點沒什麼可惜的。」他以為陸宇听進去了,便轉身往外走。
「不是在可惜這個。」
陸宇呵呵的笑,直接語氣平和地說道,「我是在感慨,今天下午你約我看電影,還以為你對我這個人有點‘好感’,唉,現在看來我的魅力還是不夠啊。」
小黑哥腳步一頓,沒有應聲,穩穩地端著菜盤子回了客廳。
陸宇朗聲而笑,心情如前輕快,然後抱著臂膀,揚聲道︰「同是天涯淪落人,不管是彎的還是直的,咱都是男人,我對你有恩,你對我有義,我也不是輕易喜歡上某個人的濫情性子,所以你放心,咱們互相關心是必要的,我不會誤會。不過,我可不是和你一樣的‘雙手黨’,我練的功夫更是不忌諱情愛歡好,以後除非小黑大叔你親自上陣,舍身喂狼,否則,我餓了,就要出去覓食,就如叢林法則,沒辦法。」
他說這些話時也溫和有加,轉身繼續炒菜,想著現在小黑哥那張帥氣的臉很可能正在沉靜中糾結,他嘴角就勾著放不下,手中的炒鍋翻得那叫一個瀟灑。
對待小黑哥,情義還是有的,而且感覺親近而信任,除此之外,陸宇自認只對他敦厚帥氣的硬朗外貌和結實挺拔的健壯軀體有些**本能的心熱,卻談不上情愛的喜歡,更談不上款款的傾心。
不過,和這種穩重妥當的人在一塊兒處著,心里頭的確會受到感染似的踏實。這就足夠了。
吃晚飯時,小黑哥神色不變,舉止如常,只隱約比往日更沉默了點,吃的東西也比平常多,仿佛不知道飽似的一直往肚子里塞。
直到兩人坐上車子,往古城小影院行駛時,他才突然出聲,沉沉而緩緩地說︰「陸宇,我能給你擋刀子,給你擋槍子兒,給你親也成,卻不能陪你上床,我只對女人有性趣。」
啥?在說什麼?
陸宇剎那間沒反應過來,繼而一下子差點笑噴,簡直太突如其來的冷幽默,這人之前沒听出來那是玩笑話嗎?
他連忙在路邊暫時停車,憋住莫名的笑意,勉強平靜地轉頭,正要說話,對上小黑哥沉靜得近乎鄭重的剛硬表情、磊落得近乎深沉的黑眸,以及眼中隱約的一絲歉意……他終究沒能忍住,悶聲笑著問︰「給我親也成?真當自己舍身喂狼吶!」
然後想了想,卻有點笑不出來了。
沉默了一下,轉回頭重新行駛時才低嘆了一聲,說︰「我平時是跟你開玩笑,腦袋里頂多無所事事地亂想一下,但我救你這個人,從沒真的想過讓你以身相謝。而且,除非必要,否則我即便上床也不會親吻誰,這一點,不同人對上床和接吻的看法不同,倒也不分誰對誰錯。」
他將車拐過彎,又微微搖了搖頭,說道,「只可惜,看你的態度,我的初吻肯定低廉得如同泡沫,早知道該留給吳叔,他肯定感動死。太不值了。」
小黑哥听得眼眸一縮,手也不自禁地握了握。
車內一時沉默,有些冷場。
陸宇忽然輕笑,說道︰「不過,我現在改主意了,剛才那句話是你自己說的,小黑大叔,你給我記住了,咱親兄弟明算賬,我初吻都丟你這兒,不賺點回來我這心頭還真有點不爽。」
當然不是真的一定要親他,沒事兒鬧那閑心做什麼?鬧著鬧著萬一鬧僵了那可就大尺了。只不過對待些許小事,比如這種兩人間的糾結,陸宇是習慣性的一個皮球踢給對方,死道友不死貧道,你自個兒操練腦細胞去。
于是,一場電影,陸宇看得心無掛礙,端正地倚著座椅上,在電影畫面中某些養眼的結實胸膛上凝神細看;
旁邊與他鄰座的小黑哥則用胳膊肘撐著扶手,把右腿翹上左膝,時不時沉靜斂容地低頭,默然無聲地伸著大手輕按右腿傷口周圍,似乎無所事事的模樣,偶爾卻轉頭安靜地瞥看一眼陸宇。
陸宇不動聲色︰難怪都喜歡調戲老實人,老實人的糾結的確挺有意思。
不過他還是低估了小黑哥的恢復能力。
就像其本身強悍體魄的復愈速度一樣,小黑哥對情緒心理的處理也毫不拖泥帶水,一場電影還沒放一半,他就已經完全無事人似的,又一次恢復了安然若素的從容狀態。
陸宇輕輕挑眉,突然轉過頭,溫柔地低聲道︰「接吻。」
小黑哥果然剎那一僵,繼而放松著轉過頭來,漆黑森亮的眼眸在小影院的昏暗中灼灼生輝,他靜靜地看著陸宇,一動不動,一副「坦坦蕩蕩,說到做到,任憑你吻,我不反抗」的大丈夫模樣。
陸宇看著他,突然收回目光,起身道︰「走,不想看了。」
***
晚上睡覺的時候,許秧打電話來,說轉學手續辦妥了,只是外祖母一直在催,待會兒就要坐夜里的飛機去新加坡,明天不能陪他去學校了,讓章齊東帶路送他去學校應付那些瑣事。
陸宇要去送機,許秧說不用,有父親和二哥陪著,只讓他安心睡覺,盡早的開始上學,學習課程少耽誤一天是一天,然後又是一通叮囑,直到有人在催,她還感慨著說,幸虧鄭毅也出國了,否則她怎麼都不放心。
陸宇輕輕地笑,最後問︰「是我要的位子麼?」
許秧道︰「是那樣的位子,這點小事不難。」
掛上電話,陸宇放下手機。明天是周四,又要開始上學了。
——上學的時候,我是毫不費心地保持現在的溫文爾雅狀態,還是為了避免瑣事而恢復少年時的本來面目?亦或是,兩者兼顧,裝裝女敕,實實在在地扮扮學生,體驗體驗久違的校園生活?
他想了片刻,在床上做了七十來個仰臥起坐,然後拉伸舒展□體,關上台燈,才舒舒服服地躺下,帶著對明日的期待入夢。
次日早起,來到洗手間,意外地發現小黑哥比他還早。
小黑哥穿著黑色健身背心和黑色大褲衩子,深麥色的結實軀體在黑色的映襯下更顯硬朗,粗健的胳膊隨著刷牙的動作而鼓起線條流暢的肌肉,在燈光下略微有些滑亮,看得人挪不開眼。
陸宇光明正大地審視兩眼,轉身拿自己的牙杯,低頭擰開牙膏蓋,說︰「你腿傷不算輕,這幾天跟著我走里走外的,接下來要好生休養。我現在不演戲了,也沒有人糾纏,不用你再跟著做保鏢。我上學後,你繼續忙自己的事。」
小黑哥刷牙的動作停了停,驀地抬頭從鏡中看他,口中的白色牙膏沫子不停地順著牙刷和手指往台上臉盆里掉。
陸宇抬頭望了眼鏡中,與他對視一下,知道他誤會了,輕輕挑了挑濃眉,笑道︰「你這個功夫高手我可沒打算放過,只等你腿傷和邪氣盡去了,再跟我去賭石圈兒轉轉。現在我是去上學,待會兒章齊東就過來接了,又不是去戰場,難道還要護衛陪著?」
小黑哥「唔」了一聲,低頭吐出牙膏沫,含了口水繼續刷。
陸宇擰開水龍頭接水,又把沾著牙膏的牙刷往牙杯里蘸了蘸,說︰「你體內的邪氣,雖然已被散去近半,卻只讓你不至于太難受罷了,其余邪氣存留體內久了,恐怕會對五髒經脈造成傷害,現在依舊等它散到四肢,以後我每隔一日晚上,對你雙臂和腿腳同時施一次針,接下來的藥浴和晚眠會把精神恢復,不至于影響白天的事情。」
小黑哥認真听了,又「唔」著答應,把漱口的水吐掉,說︰「以後不必章齊東過來,我開車接送你上學。」
陸宇輕輕搖頭︰「不用。星航娛樂畢竟不是許秧姐一個人的,車子要還給公司,章齊東也被重新安排了影星帶著,今天他只是過來給我帶路和處理學校瑣事。我現在既然是一個普通的初三學生,自然直接坐公交車省事兒。」
小黑哥濃眉微皺,平靜地堅持道︰「我待會兒就去買車。」
***
十三高中附屬中學的初三年級,一到四班都是學校里的重點班級,俗稱實驗班,早晨七點半的時候正是早讀時間,教室里已經人員坐滿,瑯瑯讀書聲連成一片,嘈雜而充滿勃勃生機。
「同學們先停下。」
初三一班素以干練和嚴厲著稱的班主任田香谷走進教室,在講台上用黑板擦拍了拍講桌。
讀書聲逐漸消弭,學生們疑惑地從書中抬頭,中間有男生向同桌的女生擠眼,小聲道︰「你說‘香菇大媽’又有啥事兒?」那女生睨了他一眼,他嘿嘿地低聲笑。
田香谷神色威嚴地掃視下方,在那笑得開心的男生臉上凌厲地凝視了一眼,轉開眼說︰「今天咱們班級又有新同學轉來,大家歡迎。」說著轉頭看向門外。
教室內大多數人順著她的目光向前門口看,還有人或往右中牆邊,或往左後牆邊看,嘀咕道︰「前陣子才來了倆,今天又來一個,看來咱們學習委員接連在市里獲獎,連帶著咱們班兒都紅火了。」
班級每一排八張單人桌子,中間四張連在一起,兩側各有兩張桌子靠牆。
後排左側的沈季明正微微低著頭,悄悄地吃著白煮鵪鶉蛋。
他是籃球生,因身量較高,轉學來後便分到最後一排的左側,先前靠牆坐的同桌昨天調班走了,現在這里的兩個位子只有他自己安靜地坐著。他吃蛋熟能生巧,掩飾得極好,竟無人發覺。
不過現在班級內只有兩個空位,這個新來的同學很可能就是他以後的同桌,所以他也咽著口中的香噴噴的蛋白蛋黃,往前門口看去,這一看,差點讓他把口中沒咽干淨的蛋渣噴出來。
軀體修長挺拔的英俊少年走進教室,站在講台邊,迎著幾十道目光,平和地道︰「大家好,我是陸宇。」又淡微微地笑了笑,「我平時不愛說話,如果得罪,還請見諒。」
他今天穿著隱約淺暗格子紋飾的藍色高領襯衫,開著兩顆扣子的領口處顯出里面潔白色純棉短袖T恤的圓領,灰藍長褲和潔白運動鞋,漆黑短發帶著運動健兒的健康感,輕輕笑的樣子自然大方,禮貌溫雅,好像清晨照進來的淺淺的單純的陽光。
沈季明自然一眼認出來陸宇,A市的情書事件剛剛過去不到一個月,他在學校里也因此成了倍受人指點的名人,更是不知道得罪了陸宇的什麼人,被人罵著「有眼無珠」狠揍了一頓,在醫院里住了兩三天才出來,他怎麼會將陸宇這個罪魁禍首忘掉?
現在他只當陸宇認定了要死纏著他,不禁臉色鐵青,握緊拳頭狠狠捶了下大腿。
但與此同時,他心里也有幾分驚疑,只因他印象里的陸宇,應該是頭發微長,幾乎蓋住眉毛,神情桀驁陰冷,十年難露一個笑臉,身體也該是高挑而稍顯單薄的稚女敕模樣……可是現在,簡直比他還顯成熟,怎麼會反差這麼巨大?
第三排右側的陸兆青也怔怔的,微微張了張口,看著這個小他半歲的血緣上的親弟弟,一時竟不敢認。
作者有話要說︰首先,看來書評不要不行的,大家看過文章之後會忘了發表書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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