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出于一種什麼心理,苗苗帶著一份罪惡感,沒有將楚振邦出現的消息告訴對面的妹妹,至于楚振邦,他也沒有看到躲在小餐館內的姐妹兩。](更新本書最新章節)
打發走了安東安排的司機,楚振邦拐進家屬院的胡同,回到家門口的時候,發現家里的房門敞開著,屋里有箱櫃翻動的輕響。
進了門,客廳里沒有人,楚振邦走到爸媽的屋門口,朝里面探頭看了看,就看見老媽正背對著門口,在那副有些年頭的立櫃前翻找著什麼。
「媽,」楚振邦一只腿買進屋門,另一只腿還留在外面,輕聲喚了一句。
方紅玉身子一顫,猛地轉過身來,看到站在門口的兒子,手里拿著的一摞衣服撲簌簌落到地上,還沒等開口,原本就有些浮腫的眼楮先紅了。
「媽,我回來啦,」楚振邦輕聲說道,他能想象到自己離開的這些天里,老爸老媽會是如何的擔心。
方紅玉干裂的嘴唇動了動,又伸手在眼角上抹了一把,這才顫聲說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晌午吃飯了沒有?肚子餓不餓?」
盡管沒有那種哭哭笑笑的場面,可楚振邦還是感覺到一陣窩心的溫暖,老爸老媽都是老實本分的人,同樣的不善于表達感情,即便對自己的兒子也是如此。
「沒呢,」從門檻上跨進屋里,楚振邦走到床邊坐下,笑道,「中午飯都沒吃,都在車上了。我走騎馬嶺那邊過來的,山道上下了雨,車子打滑開不快,要不還能早點到家。」
「想吃點啥,媽給你做去。」方紅玉從地上撿起那些衣服,也不收拾了,一股腦塞進櫃子里。
「來碗面條就成,再窩兩個雞蛋,」楚振邦嘻嘻笑道。
方紅玉走過來,在他頭上模了模,兩只眼楮紅紅的,轉身出了門。
下鍋面條用不了多少時間,方紅玉招呼兒子到外間,看他狼吞虎咽的吃著面,順便問一些這兩天發生的事情。
楚振邦當然不會將自己這幾天的遭遇都跟老媽交代出來,那實在有點駭人听聞,再說啦,老媽知道這些也沒什麼用,除了多一份操心之外沒有任何益處。
跟老媽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碗里的面條沒一會就下去一大半,這時方紅玉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她看看楚振邦,說道︰「前天听你爸說,那幾個挨千刀的騙子是從廖雲起那兒得到的消息,縣里已經對他做出了處理決定,听說是給暫時圈起來了。]廖雲生那個混蛋……他真的死了?」
「嗯,」楚振邦嘴里吞著面,含糊不清的說道,「偷渡的時候,讓人家老毛子給打死的,尸體都沒找著。」
「作孽啊,」方紅玉嘀咕一句,也不知道是在說廖雲生作孽,還是在說殺人的老毛子作孽、
不過不管廖雲生過去為人如何,他在棉紡廠人的眼里畢竟是個活生生存在過的人,現在突然就這麼死了,估計誰的心里都會唏噓一陣兒。
「對啦,小犢,」方紅玉的唏噓並沒有維持多久,她只沉默了一會,便繼續說道,「這些日子你們團委的幾位領導都上咱家來過,這是個情分,回頭你也上人家那兒去轉轉,別讓人家說咱不懂禮數。」
「唔,知道了。」楚振邦吸溜一支面,應道。
「還有,記得上你秀姨家看看,前陣子她說給你介紹個對象來著,」方紅玉接著道,「是她男人那頭的一個遠房佷女,那丫頭人不錯,媽見過了,長的白白淨淨的,笑著也挺甜,還會來事。工作也不錯,在信用社上班呢,比你小一歲……」
「媽,」楚振邦哭笑不得插嘴道,「我才剛參加工作,現在談這事是不是早了點?」
「早什麼早?你媽都快六十了,趁著現在能動,還打算給你帶帶孩子呢,」方紅玉似乎想到了什麼好事,臉上笑得皺紋都展開了,「就為那伙騙子的事,縣里給送來了獎金,整整七萬塊呢。我跟你爸盤算著,把跟廠里把家屬院東邊那塊空地租下來,給你起新房,滿打滿算的……」
「好啦,我吃飽啦,」楚振邦把剩下的一口面條西里呼嚕的扒拉進嘴里,不等老媽把話說完,便跳起來奔進自己屋里。
「哎,我還沒說呢,你說你這孩子……」方紅玉攔了一把沒攔住,搖搖頭,嘀嘀咕咕的收了桌上的碗筷。
還沒等起身,躲進里屋的楚振邦又一陣風似的沖了出來,舉著手里的一份厚厚檔案袋問道︰「媽,這郵包是什麼時候送來的?」
「哦,」方紅玉眯著眼楮看了看,說道,「有個三兩天了吧,你爸拿回來的,說是郵給你的東西,不知怎麼送到廠辦去了。」
「哈!」楚振邦大笑一聲,拿著信封親了一口,轉身又跑回屋里。
郵包是中國服裝雜志郵來的,背面貼的附件上標明了回執。郵包的外層是牛皮紙,用小刀割開,里面有三份當月的雜志樣刊,還有一個小一點的密封檔案袋。
盡管對自己超前的設計理念很有自信,但是此刻面對已然到手的成功,楚振邦還是免不了有幾分激動——郵包里有雜志的樣刊,這就說明之前郵去的紙樣已經被雜志社采用了。
密封的檔案袋先放到一邊,楚振邦拿過一份雜志翻了翻,過不起眼,在24頁到30頁的紙樣拾萃專欄里,整期登載的都是他郵去的那三樣設計。每一種設計紙樣,都配有三到五張的效果圖和模特寫真,唯一的遺憾是,這年月的中國服裝雜志沒有采用高檔的銅版紙,配圖的色彩不是很艷麗,因而效果上差了很多,這讓楚振邦覺得有些不太滿意。
在楚振邦看來,時尚類的雜志要想真的體現出那種時尚的風格,首先在用紙上就得細細講究,《瑞麗》為什麼能在國內一炮打紅?就因為它率先采用了色澤光線的高檔版紙,彩印的人物鮮活逼真,厚重的質感讓人拿在手里有一種物有所值的快感。而像再後來出現的《男人裝》,那種200g雙銅版紙做出來的效果,幾乎能把平面模特的肌膚質感都表現的淋灕盡致,雜志封面往外一擺,封面女模的肌膚看著就像是流脂一般,那種極度性感所帶來的視覺沖擊足以令人荷爾蒙急速分泌,相比之下那昂貴的售價也就不算什麼了。
不過這年月顯然不能要求那麼高,國內的雜志一律都是「官辦」,沒有競爭自然沒有壓力,沒有壓力任何一家企業都不會考慮追加投入、增大競爭力的問題。
皺著眉頭把雜志翻了翻,楚振邦才重新拿過那個檔案袋,拆了封之後,從里面取出一沓厚厚的文件和一封折疊起來的信件。
信件是雜志社的回函,上面有編輯對幾款設計的點評,這種廢話楚振邦沒有細看的興趣,草草打量一眼便忽略過去。點評之後,是雜志社對合作模式的答復。
此前,楚振邦郵去設計方案的時候,連帶著還夾了一份提議,大意是他打算借用中國服裝雜志這個平台,建立一個紙樣發布與服裝訂制的銷售模式。雜志社方面負責紙樣的發布與訂制客戶的聯絡,為此,楚振邦將以利潤分成的模式向雜志社支付平台租用費,分成額度為百分之十五。也就是說,他的「西城紙樣」每接到一筆訂單,產生一塊錢的純盈利,雜志社方面就能提成一毛五。
不過從雜志社的回函上看,人家顯然對他這種利潤分成的模式不感興趣,信中委婉的謝絕了他的提議,同時又給他附贈了一份雜志社刊登廣告的收費標準單。標準單上列的很清楚,十六開雙面的一頁,租用費是一期500元,如果按照這一期的方式算,楚振邦就得租下三頁來,一共是一千五。雜志是月刊,一年十二期,所以要想租用一年的話,就要一次結清租金,合計一萬八千元整。
除此之外,雜志社同意為「西城紙樣」提供客戶聯絡服務,不過這也是要收費的,收費標準囊括了服務費、電郵費等數個項目,合計一萬元。
對于雜志社提出的這個收費標準,楚振邦實在是無話可說,翻翻那些文件,是雜志社郵過來的合同,他連想都沒想,隨手從桌上拿了一支鋼筆,就在乙方欄里簽下了自己的大名。
現在比較麻煩的一個問題,是合同上有一個聯系方式的空欄,那是要填寫聯系電話的。這年頭在渠水裝一部私人電話可不是容易事,動輒上萬塊的初裝費不說,辦理手續也繁瑣的令人發瘋,左思右想後實在沒得選擇,楚振邦還是填了棉紡廠廠長辦公室的電話。
有些事辦起來是宜早不宜遲,楚振邦估模著如果效果不錯的話,這些天雜志社那邊應該就能接到一兩筆訂單了。改革開放帶來的不僅僅是經濟的穩步發展,還有國人審美、消費觀念的一步步轉化,楚振邦毫不懷疑國內那些「首先富裕」起來的人們,尤其是女人們對時尚的追逐。她們要追求更加都市化的生活,更加高尚的品味,首先就會從服飾這方面著手。
「西城」的市場理念從一開始就確立在高端領域,引領時尚的設計、高檔的精選面料、昂貴的廣告投入等等,這些都與訂制服裝的高昂價格畫著等號。楚振邦沒想過短期內要從「西城」賺多少錢,他需要盡快令「西城」運營起來,高投入、低產出,以打造經典為目標,將「西城」做成一個奢侈品的品牌,做成中國版的「Vers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