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渠水縣城里的菜市場似乎有些年頭了,最初的時候,那里是刑場,楚振邦記得上初中那會兒,國家搞嚴打,縣里在老電影院門前的廣場開了公判大會,一次在這兒槍斃了六個人。.吧手機小說站點(.)
那時候歲數還小,對什麼都感覺新鮮,楚振邦還專門來看過一次,印象最深的,是六個死刑犯里有一個很年輕的女人,罪名貌似是啥罪。六個人就跪在菜市場中間那棵不知立了多少年的老槐樹底下,公安局僅有的兩輛212吉普車停在他們後面,車窗都糊上了黑布,下來行刑的警察戴著黑墨鏡、白口罩,一身藍白警服簇新簇新的,腳上的綠色解放鞋後跟上還帶著標簽呢。
那是楚振邦第一次看槍決的行刑,也是上輩子的唯一一次,當時的場面記得很清楚,警察就在死囚身後不到一米的地方開的槍,槍聲響起的一瞬間,那女人一頭就栽進了身前的草氈子里。可是沒等後面的警察走人,她又晃晃悠悠的爬起來了……就是當時看到的一幕,令楚振邦畢生難忘,之後連續幾天做惡夢,還發了一場高燒。那女人臉腮右邊的一般被整個打月兌了,血琳琳的半個下巴跟上顎分離,哆嗦著掛在那兒……
就是那一次的經歷,讓楚振邦明白了槍子真的能把人頭打爆,明白了什麼叫做「遠達效應」,明白了警察槍斃人是可以拿到5塊錢獎金的,明白了法律的尊嚴不可褻瀆——若是犯了罪最好的選擇還是自己選個比較舒服的死法。
如今的菜市場已經不再做為刑場使用了,它成了渠水縣最為熱鬧的地方之一,縣城里買賣瓜果蔬菜的老農、隸屬肉食品公司的肉攤子擠滿了這個市場。那棵老槐樹也被文物部門用鐵欄桿圈了起來,據說這顆樹已經有了近三百年的歷史,是渠水縣的重要文物古跡之一。
菜市場的市場派出所跟工商局設在這里的市場管理所都在一個地方辦公,地點就在市場最後面的一排小平房里,左邊的四間房是工商局的市場管理所,右邊四間則是市場派出所。
楚振邦跟全善姬趕到市場派出所的時候,所里估計是正在開飯,辦公室的門口外面蹲著兩個警察,一人抱著一個鐵皮飯盆,一邊西里呼嚕的吃面條,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
楚振邦先過去,很客氣的問了一句︰「同志,麻煩問一下你們所長在嗎?」
被問到的警察很年輕,一臉陽光的樣子,只是下巴上長了很多的青春痘,破壞了那種帥氣的感覺。
「我們所長……」看看楚振邦,他站起來說道。
蹲在他旁邊的那個警察一看就是老油子,他一眼看到跟在楚振邦身後的全善姬,便插嘴說道︰「所在不在,你有事?」嘴里這麼說著,他還從背後扯了小伙子的衣領一把。
「我們報案,」楚振邦瞟了「警油子」一眼,淡淡一笑,說道,「我朋友的包在市場上被人劃了,包里的現金還有各種證件統統被盜,這就是兩個小時前的事……」
「她不是報過案了嗎,」「警油子」上前一步,擋在年輕警察的面前,說道,「怎麼又來報一次?」
「她的確是報過案了,但我懷疑你們根本就沒有做備案,」楚振邦眼楮盯著他,語氣平靜的說道,「而且我朋友丟失的證件很重要,下午就急需要用……」
「下午急需要用?」不等楚振邦把話說完,「警油子」便插嘴說道,「下午急需要用的東西都不知道保管好,現在怎麼個意思?還準備給我們限時破案是怎麼得?」
這話說得有點刁,語氣間幸災樂禍的口吻很明顯。
「我當然沒權力命令你們限時破案,不過我得告訴你,東西找不回來後果很嚴重,」楚振邦也不生氣,他笑道,「你是所長嗎?如果你不是所長的話,最好告訴我你們所長去了哪兒。」
「都告訴你了所長不在,」「警油子」一對浮腫的眼楮瞪起來,呵斥道,「想知道他在哪兒自己去找,你把這兒當什麼地方啦?」
眼看著現場火藥味十足,估計再說兩句就得有吵起來的趨勢,全善姬上前兩步,扯扯楚振邦的衣袖,小聲說道︰「算啦,找不到就不要找了,大不了我回頭再去申補一份。」
楚振邦笑笑,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轉過臉去的時候,對「警油子」說道︰「這樣吧,我跟你把話說清楚。」伸手指指身後的全善姬,「這位是準備來咱們縣里投資的客商,縣里大大小小的領導們對招商引資工作是個什麼態度你可能不太清楚。現在,我要借用一下你們的電話,跟縣委的領導匯報一下這件事,如果你夠聰明的話呢,最好趁這個時間去把你們所長找回來,免得到時候稀里糊涂的做了替罪羊。」
楚振邦這番話再加上這一幅淡定的態度,還真讓面前的「警油子」吃不準了,他面帶猶豫的打量楚振邦一番,又轉頭看了看站在後面的全善姬。
「張哥,我看不像是鬧著玩的。」被攔在一邊的年輕警察這時候上前一步,站在「警油子」旁邊小聲說了一句。
說完,也不等他開口,徑自上前兩步,對楚振邦說道︰「這位同志,我們所長吃飯去了,要不這樣,你們先到辦公室坐一會兒,我去找找他。」
對這個年輕的小伙子,楚振邦很有幾分好感,他也不理會猶豫不決的「警油子」,扭頭招呼了一下全善姬,邁步朝辦公室里走去。
小縣城的派出所也顯得破破爛爛的,一進門,守在門口的就是一個紅磚砌成的爐子,門後的角落里還堆著一些煤渣。不過幸運的是,辦公室的大桌子上有一部電話,搖柄接線式的,很老舊。
「警油子」跟在兩人身後進了門,立在門口,楚振邦也不理他,自顧自的撥通電話,轉接縣政府辦公室找蕭梓桐。
作為信任不久的縣長,余長志還是很敬業,一般情況下中午都是在單位食堂吃飯——當然,單位食堂專門為領導開的小灶也很不賴,至少比縣城里那些飯店強很多。領導吃單位食堂,作為領導通訊員的蕭梓桐自然也不能回家,知道楚振邦來電話的時候,他剛把余長志的午飯打回來,兩人正在縣長辦公室的休息間里說話。
負責找人的是縣政府辦公室的一個年輕辦事員,原本要是有人打電話來找蕭梓桐,辦公室這邊都會想辦法推掉的,但這次情況不同,打電話來的人是楚振邦——這個名字最近在縣委縣政府大院里雖然傳的不是很響,但政府辦公室這種地方畢竟消息靈通,更何況楚振邦在電話里還提到招商引資的事,這可是縣政府目前關注的大事,大院門口的報亭上,還貼著剛出台的關于招商引資的獎懲辦法呢。
為此,辦事員也不敢耽擱,電話放在一邊便跑去找蕭梓桐。
被小辦事員從縣長辦公室里招呼出來,蕭梓桐還有幾分不快,等到問清楚了情況,這點不快登時消散了幾分。
政府辦與縣長辦公室離得不遠,幾步路的事,蕭梓桐去接了電話,再回到縣長辦公室的時候緊緊篡著眉頭,那副嚴肅的表情讓人一看就覺得事態嚴重——當然,這種表情是做給領導看的,從內心來說,蕭梓桐現在樂著呢,他覺得楚振邦把這種事先反映到他這里,對他來說相當的有利。
休息室里,余長志剛好喝完一碗白米粥,看到蕭梓桐肅容走進來,本能的問了一句︰「怎麼啦?」
「噢,團委的小楚來的電話,」看到余長志放下手里的碗筷,蕭梓桐麻利的從盆架上拿過一條毛巾遞過去,說道,「反映了一個很重要的情況。」
「團委的小楚?建國家的小子?」余長志笑了笑,接過毛巾一邊抹嘴一邊說道。他對楚振邦的印象非常好,別看還沒有什麼具體的表示,他心里也清楚的很,如果不是這個年輕的小伙子,他這個縣長估計也坐不舒服。
「反映的什麼情況。」毛巾丟在一邊,余長志問道。
「是這樣的,」蕭梓桐干咳一聲,將剛才在路上擼清的思路轉換成盡可能簡練的預言,一五一十的說出來。大概的意思,就是說楚振邦認識一個準備投資建服裝廠的客商,這客商還沒確定是不是要把投資項目放到渠水,只說來看看,權當是考察。沒成想兩個小時前,在菜市場上,客商的包被小偷給劃了,連同現金、證件之類的東西全部被盜……
听了蕭梓桐的話,余長志禁不住皺緊眉頭,都說「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他現在就是這麼個心態。前次險些被騙,給余長志留下了心理陰影,不過招商引資的工作還是要做,這一點誰都清楚,但在投資沒有正式確認之前,余長志還真有點怵頭跟客商見面。他怕自己滿腔熱情的湊上去,最後又是用熱臉貼個冷的結果,別的還好說,他這張臉可是丟不起。
「余縣,要不我先過去看看?」蕭梓桐還是很能把握領導心態的,他一看到余長志皺眉,便心領神會的提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