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是當然,」被稱作「梅子」的女孩也不知道听沒听出猥瑣中年人話中的意思,她倒是不夾生,眼珠一轉,就是一個不經意的媚眼拋過去,嘴里輕聲笑道,「所以我一早就了,這次的單都要拜托鄭總了,您可得幫我這個忙。」
「先不這個,先喝酒,」鄭總把大手一揮,眼角的余光瞟著梅子,大咧咧的道,「只要今天喝得高興了,我就有單給你,不過梅經理,咱們也得把丑話在前面,要是我不滿意的話,咱們這單可就得另啦。」
「呦,鄭總,瞧您的,」梅子雙手合在月復處,嬌聲道,「這酒它就是酒,不像廠里的業務賬本看得見模得著的,一杯酒喝下去就什麼都看不到了,您怎麼叫喝好了,怎麼又叫沒喝好啊?」
「對,對,先畫出個道道來,」面容猥瑣的中年人瞟了梅子一眼,諂媚的對鄭總道,「鄭總,梅經理可是咱們叢化出了名的好酒量,酒中女豪,您看今天這酒場上的規矩」
這話不懷好意的味道很濃,毫無疑問,他這是在提醒鄭總,梅子的酒量很好,等閑的人灌不醉她。
果然,鄭總听了之後目光在梅子身上逡巡一圈,看表情似乎有些猶豫。恰好在這個時候,服務員端著一個托盤過來,將盤中擺放著的兩盒劍南春亮了亮,問道︰「幾位老板,用大杯還是杯?」
鄭總听得眼前一亮,本能的問道︰「大杯是多大的?」
「就是這種杯子,」服務員指了指桌上喝水用的圓柱玻璃杯,笑道,「一杯三兩,不多不少。」
「就它啦!」鄭總伸手在桌上一拍,笑道,「梅經理,咱們就定個規矩。這次我們昌明玩具廠一共是接了三十萬件的訂單,轉印彩膜的樣子你也看到了,很簡單,這筆生意可以是量大利厚,除了你們鑫誠之外,有的是印刷廠搶著做。」
「那是,那是,」梅子姿態放得很低,沒辦法,在她眼里鄭總就是財神爺,三十萬件玩具上的水轉印彩膜印刷如果都爭到手,遠了不敢,至少下一個月廠里有活可以干了。
楚振邦和詹國興坐在一邊,听到這兒忍不住對視了一眼,都無巧不成書,今天這事看來還真是巧了,他們正遍地的找鑫誠印刷廠呢,沒想到人家的業務竟然就出現了。
「咱們今天這樣,」鄭總順手從桌上拿過來一個玻璃杯,咚的一聲墩在梅子面前,又伸手指了指杯口,道,「就這杯子,你喝一杯,我給你一萬件的單,你喝十杯,我給你十萬件的單,你要是有本事喝上三十杯,那我也不改口了,三十萬的單都是你們鑫誠的,怎麼樣?」
听他這麼,楚振邦與詹國興臉上的表情都變了,三兩一杯的杯子,這女人就算是有三斤的酒量也就只能拿到十萬的單,三十萬的單就是九斤白酒,她又不是酒桶,哪有那麼大的酒量。姓鄭的未免太狠一點了,這年頭談業務的確需要喝酒,灌酒也是很正常的事,但趁人之危也有要個度吧?
「好!就這麼定了!」
兩人腦子里的念頭還沒轉完呢,梅子卻開口話了,她學著剛才鄭總的樣子,伸出細白的手在桌上輕輕一拍,笑道︰「不過咱們得提前好,兩個條件,第一,鄭總不許反悔」
「誰反悔誰是王八羔子。」面容猥瑣的中年人搶先道。
鄭總略有不滿的看了他一眼,不過想到這女人酒量再好,也不可能好到有三兩斤的酒量,索性便點頭應承下來。
「第二個條件,這劍南春度數低了點,」梅子見他點頭,又伸手拿過一盒酒,看了看,皺眉道,「咱們換酒,五糧液,要六十度的,怎麼樣?」
這一番話,把在場的人都給鎮住了,楚振邦的酒量是上不了台面的,可以直接免談,詹國興向來自詡酒量好的,可四五十度的白酒,他過了斤半就差不多了,若是換成60度純糧,再來一斤半,他就該睡到桌子底下去了。
這女人不管是豁出去了還是怎麼得,至少這份豪氣讓人汗顏。
鄭總顯然也被震住了,他張著嘴看了梅子半晌,才機械性的將目光轉向面帶笑容的服務員。
也不知道服務員想的什麼,他竟然在這個時候含笑點了點頭,道︰「幾位客人要換酒嗎?60度純糧五糧液,我們有貨。」
「換換換,就換五糧液,」猥瑣中年人眼楮都放光了,他連連招呼道。
服務員很快就把劍南春端下去,沒一會兒,過來一個穿著一身西裝的年輕人,手里拎著一個六瓶裝的五糧液紙箱,笑眯眯的放在梅子她們那一桌上。
楚振邦和詹國興兩個人也不吃飯了,兩人轉過身,興致勃勃的看熱鬧。
「鄭總,這是廠里之前就準備好的合同,」從穿西裝的年輕人手里接過一瓶剛剛開封的五糧液,梅子一手抓過一個玻璃杯,一手從隨身的挎包里掏出來一份合同,笑顏如花的道,「三杯一萬的單,這是您剛才答應的。」
嘴里這麼著,她將合同推到鄭總面前,回手就給自己面前的玻璃杯里斟了滿滿一杯酒。
烈酒入杯的那一瞬,楚振邦這桌上都能聞到酒香,很明顯,這酒是做不得假的。
「我先干為敬,」梅子端著酒杯,在鄭總面前亮了亮,一仰脖,整杯酒一滴不剩的倒進嘴里。
「好!」
當兵的對酒似乎有一種別樣的感情,看到梅子一口三兩酒,詹國興拍了個巴掌,叫了一聲好。
「謝啦。」梅子竟然回過頭朝他拱拱手,道了一聲謝。等轉回頭去的時候,又是一杯斟滿,同樣是一個仰脖的動作,一滴不剩的倒進嘴里。
一瓶五糧液倒三杯多一點兒,不過就是一分鐘的功夫,一瓶酒便光了。這是一斤六十度的純糧,一般人要是這麼喝,估計這會眼就暈了,可梅子似乎一點感覺都沒有,素白的臉還是喝酒前的樣子,連一絲紅潤都不見。
「鄭總,這可是一萬的單了,」放下手里的酒杯,梅子笑眯眯的道。
「放心,我話算話,這一萬的單我認。」鄭總似乎也來了興致,他示意站在桌邊的年輕人繼續開酒,嘴里卻道。
仍舊是那麼簡單的動作,還是那樣快捷的速度,不一會兒的工夫,第二瓶,第三瓶都空了,直到梅子將第三瓶最後剩下的少半杯酒喝過,服務員才送上來第一道菜。
這時候梅子的臉色也有點變了,不過不是紅潤,而是白,也不是那種病態的蒼白,而是膩白膩白的,就像是暈了一層光澤。
「鄭總,三萬的單。」放下酒杯的時候,梅子豎起三根手指頭,吐字清晰的道。
「好,好,好,三萬,三萬,」鄭總也跟鎮住了,他連連點頭,嘴里道,「先吃點菜,先吃點菜。」
他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喝酒的,更離譜的是,這麼喝這女人都不帶醉的。
坐在一邊的楚振邦這時候有點明白了,這個叫梅子的女人,沒準就是傳中的陪酒師出身,估計還是一二級那個層次的,她剛才之所以要求將低度的劍南春換成60度的純糧五糧液,肯定是因為她就擅長喝這種酒。
前世的時候,楚振邦也听過一些傳聞,據這些陪酒師往往都是擅長某一種酒或是某幾種酒,至于他們的酒量,有很多種法,但從來都沒有人證實過。不過這世界從來都是千百怪的,什麼人都可能存在,有些人的體質就是天生對酒精沒反應,喝酒就像喝水,可話回來,正常人就算是一口氣喝十斤水恐怕也受不了吧?
果然,從第四瓶開始,梅子喝酒的速度就越來越慢,中途還借口去了兩次洗手間,喝到第五瓶的時候,從洗手間回來腳下就有些發飄了,起話來也有點含糊不清,只是一對眼楮卻是賊亮賊亮的,就像是蘊了兩汪清泉。
第五瓶的最後一杯酒喝完,一直旁觀的鄭總終于忍不住了,他伸手攔住還準備開酒的服務員,嘆口氣,拿過那份合同仔細的看了一遍,先在上面幾處簽了名,這才道︰「行啦,梅經理,我服啦,這份合同我簽了,三十萬件的單都是你們鑫誠的。」
「這才到哪啊,鄭總,還有五瓶呢,」面容猥瑣的中年人在邊上不依不饒的插口道。
「行啦,老何,」鄭總這回沒有听他的,只是把手一擺,道,「再看她喝下去我都要吐了。」
這話著,他嘴角抽了抽,雙手一按桌子站起來,一邊朝外走一邊道︰「不行,我肚子難受,飯不吃了,回去休息。」
話完,人已經急匆匆的走了,臨出門的時候,還發出一聲干嘔。
其實不僅是他,四周看熱鬧的誰都覺得不舒服,楚振邦的胃里就一陣陣的發抽,感覺就像是那些酒都讓他自己給喝了一樣。
等到鄭總的身影消失在餐廳門外,梅子雙肩一塌,整個人都攤在椅子上。相貌猥瑣的中年人這時候竟然上前扶了她一把,一臉關切的問道︰「梅子,沒事吧?」
「我沒事,何叔,今天這事多虧你幫忙了,」梅子吐了口濁氣,笑道,「還有順仔,姐也多謝你啦,回頭請你吃飯,你可一定得去。」
這一幕轉變的有點突然,楚振邦與詹國興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兩人對視一眼,都能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詫異。
梅子口中所的「順仔」,就是賓館里那個穿著西裝的年輕人,他咧嘴一笑,道︰「梅子姐哪去了,你這不是照顧我生意呢嗎。怎麼樣,這一單拿下來,廠里的問題應該能解決了吧?」
「算是暫時能解決了吧,」梅子嘆口氣,一只手掐著額頭,道,「只要能接到活,至少這個月那些鄉里鄉親的不會到廠里去鬧了,至于下個月下個月的事只能下個月再了。」
楚振邦總算是明白過來了,感情今天這一出完全是這個叫梅子的女人跟「何叔」聯手做的一場戲,他們釣的就是那個「鄭總」,目的是為了拿到合同。
對于他們玩出來這種手段,楚振邦不好置評,不過到底,要不是那位鄭總心懷不軌,他也不會這麼輕易上當,大家正兒八經的談生意,他不定還能將代工價壓低一點。
商場上從來都充斥著各種各樣的爾虞我詐,楚振邦不認同這種方式,但他卻不能不承認人家玩的漂亮,這是頭腦的問題,與其他無關。
「好啦,今天就這樣吧,」梅子喝了整整五斤60度純糧,雖然沒醉,但看上去卻很是疲憊,她心的將合同收好,緩緩的站起身,對「何叔」道,「何叔,你今天就住著吧,今後兩天多陪鄭總四處轉轉,他提什麼要求,你也不妨答應下來。這次的事,到底是咱們騙了人家,他是什麼人咱不管,可咱得把該做的都做到了。哦,還有,別忘了跟順仔把帳結一下。」
「今天的帳就算在我身上吧,」楚振邦側著身,插口笑道,「你們的單我買了。」
「哦?」沒想到邊上會有人搶著付賬,梅子一愣,轉過臉來上下打量楚振邦兩眼,詫異的問道,「這位先生是」
「梅經理是吧?好酒量,佩服,」楚振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笑著指了指身邊的椅子,道,「只是,你現在還能喝嗎?」
梅子微微皺著眉頭,看看他,又扭頭看看何叔,最後將目光落在順仔的臉上。
順仔遲疑了一下,上前一步,湊到她耳邊了些什麼。
「不用問啦,我姓楚,叫楚振邦,從北疆來的,」楚振邦笑道,「我知道你們是鑫誠印刷廠的,現在,我手上也有一筆單需要人來做,規模剛才那位鄭總的單稍稍大一點,先算六十萬吧。」
「哦?」梅子又是一愣。
「噢,我的六十萬不是只印六十萬件,而是這一單的利潤是六十萬,」楚振邦繼續笑道,「如果你們能接的話,我可以先付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