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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東在布拉格維申斯克的住所有好幾處,不過他最喜歡棲身的一個地方,還是距離市區7.3公里外的一處豪宅,楚振邦過去就曾經听他提到過這個地方,腦子里也勾勒過它的奢華,但直到面對面的看到,他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奢華。
這棟豪宅建在一座樹影環繞的山丘上,佔地2.7俄畝,相當于三公頃的面積,一條用天然方石鋪就的甬路從公路延伸過來,直通到山丘頂端那棟四層的獨立建築前面。建築四周鋪著松軟的草皮,但眼下已經被積雪覆蓋了,只有星星點點的幾個地方,顯露出枯黃的干草。正門的入口處還有一個中央聳立著美人魚雕像的噴泉,環繞著噴泉的停車場上,停放著幾輛嶄新的豪車。
據安東介紹,最初這棟豪宅是屬于阿穆爾州黨委的財產,不過幾個月前,被他用四百萬盧布的價格買了下來,這個價格很便宜,簡直就像是白撿的一樣,不過後續的裝修和重新布置,卻花費了他三四百萬美元。
簡單來形容,如果讓楚振邦評價的話,只有兩個字︰「奢侈」,而且是極盡奢侈,若是憑他現在的財力,在國內建一棟這樣的豪宅也不是建不起,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他把這樣的豪宅建起來,回頭立馬就會招來一大堆的麻煩——現如今畢竟還是九零年,國內還沒有開放到後世那樣的程度。
霧氣蒸騰的桑拿室里充斥著玫瑰精油的香味,楚振邦平躺在松軟的皮床上,眯著眼楮,一邊享受身邊金發美女無微不至的服務,一邊听安東不無自得的講述他這段時間的收獲。
「……我喜歡現在的生活,」與楚振邦相反,此時安東正趴在不遠處的一張皮床上,一位肌膚女敕白的女孩正心翼翼的給他踩背,另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孩子則站在床邊,手里拿著一支點燃的雪茄,每當安東話停下來的時候,她便適時的送上雪茄。
「如果有誰是改革派最堅定支持者的話,其中定然要算上我一份。」安東的體魄很壯實,胸前長滿了灰色胸毛,與過去那個卑微的商人不同,他現在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自信,強大的氣場就連楚振邦都能感受得到,「看看我這里,現在什麼都有,白鱘魚子醬、雪茄、藍山咖啡、純正的朗姆酒,這些過去只有在特供商店里才能見得到的東西,現在只要有錢,誰都能買得到。我想要不了多久,這個國家將不會再有特權,不會再有布爾什維克的**獨裁,150萬退*黨的黨員已經足以明這一點了。」
楚振邦撩撩眼皮,沒話。盡管不認同安東的論調,但他也不會反駁,因為從根本上來,他與安東都是同樣的一類人,兩人之間的區別僅在于一個有原則、一個沒有原則罷了。
「只要有錢,誰都能買得到,」這種法听上去貌似很公平,可實際上卻是純粹的扯淡,它與「只要有權,誰都能得的到」有什麼根本的區別嗎?任何一個國家,都不可能讓每一個人都有錢,正如不可能讓每一個人都有權一樣,所以所謂的消除特權不過是一句笑話罷了。
「塔拉索夫去了莫斯科,」安東繼續道,「這一次估計需要幾個月才能回來,盡管他什麼都沒,可我還是能看得出來,這段時間莫斯科肯定會有大事發生。」
「你什麼時候變的這麼關心政治了?」楚振邦側過身,面向著他的位置,笑道,「你的漢語也不錯,難道就沒听過莫談國事這句話?」
「不談國事,如何經商?」安東也許學著他的樣子側過身,只是方向相反,兩人恰好面對面,「現如今的情況是,莫斯科一個政策可以讓我這樣的人一夜暴富,同樣是一個政策,又能把我直接送進監獄,甚至是落個尸骨無存的下場,就是這樣,你我能不關心國事嗎?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各種身份的護照都備著十幾本,什麼美國、加拿大,什麼海地、牙買加之類的……這是為了什麼?很簡單,目的就是隨時都準備著出逃。」
「我明白了,你這是心里有鬼,」楚振邦呵呵一笑,老實不客氣的道,「用你們的話,就是想偷雞的狐狸就不用擔心農夫的陷阱,而你恰恰就是那只想偷雞的狐狸。」
「錯,我是已經偷到了雞的狐狸,現在不過是想趁著農夫正在打離婚的機會,多偷兩只而已。」許是側身躺著讓安東感覺不舒服,他翻身從床上爬起來,用力做了兩個擴胸的動作,接過身邊女人遞來的雪茄,笑道。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我想你暫時可以不用擔心了,」楚振邦笑笑,搖頭道,「就像你的,這次布爾什維克恐怕是在劫難逃了,或許要不了多久,如今這個蘇聯都會成為一段不會重回的歷史了。」
「哦,你也這麼想?」安東對這件事自然是非常的關注,畢竟這直接關乎到了他的前途命運,「難道米哈伊爾的改革就沒有半點成功的希望?」
楚振邦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所謂米哈伊爾的改革實際上就是戈爾巴喬夫的改革。
搖搖頭,楚振邦指了指安東手里的雪茄,示意他給自己也弄一支來,這才道︰「要我的話,他別是半分成功的希望,哪怕是一絲成功的希望都不會有的。」
「為什麼這麼?」安東朝身邊的一個女人擺擺手,好的追問道。
「我不是專家,也不出什麼細致的道理來,」楚振邦坐起身,抓過一條毛巾抹了一把臉,道,「若是從大的方面來,兩個原因,經濟上,莫斯科如今的負擔太重,在不變更制度的情況下,任何人都沒有能力扭轉經濟的頹勢。如今整個蘇聯近兩億人口,而這兩億人口都在享受著遠低于西方國家的稅收與堪美國的高福利政策,每年莫斯科的財政開支,有三分之二用于這方面。就拿農業來,高標準的農業補貼造成了一個現實,那就是同樣的一噸大豆,從國外進口竟然要從國內征收來的便宜。這還不算,高福利帶來的最大弊端,就是高儲蓄額,而高儲蓄額又意味著巨額利息的支付,從而進一步拖垮財政,制造超標的財政赤字。莫斯科要想應對持續財政赤字,就要舉債,就要采用寬松的貨幣政策,而後者又會增加通貨膨脹的壓力,進一步惡化經濟態勢。這是一個死結,在不變動政策的基礎上,任何人都沒能力解開它。」
安東倒不是一點經濟上的問題都不懂,只是過去沒朝這方面考慮過罷了。
「從這方面看,我更看好你們所謂的激進派,雖然他們的做法很卑劣,但畢竟是觸動了根本,」楚振邦繼續道,「你不妨等著看,如果,我是如果,將來激進派掌握了莫斯科的局勢,他們第一步要做的定然是私有化,隨後就要進一步促使貨幣貶值。馬克思過的︰通貨膨脹是對內的掠奪,戰爭則是對外的掠奪。盧布的貶值不僅能夠刺激出口,關鍵一點在于,它能將過去半個多世紀的高福利政策存儲于民間的財富收攏起來,扭轉民富國窮的局面。」
楚振邦的這番話並不是空談,更不是胡八道,畢竟前世曾經出現過的事實恰到好處的證明了這一點。被高福利拖垮的可不僅僅是蘇聯這一個國家,包括其後的歐洲「笨豬四國」,似乎同樣也是如此。
「你是盧布還會貶值?」安東吃了一驚,忍不住追問道。要知道此前盧布才剛剛經歷了一次大規模的貶值,也正是這一場貶值,令他瘋狂的大賺了一筆。
「會,不僅會,而且其貶值的規模將超乎你的想象,」楚振邦一點頭,語氣肯定的道。這些都是他前世曾經經歷過的,是鐵打的事實,如今雖然時過境遷,但大勢所趨的事應該不會發生什麼變化的。
「那我應該做些什麼?」安東*突然表現出一副興奮的神采,就像楚振邦所的這一場災難不是發生在他的國家一樣,而他只是一個旁觀且考慮著大發國難財的盜賊。
「短期內你似乎不用考慮做得太多,」楚振邦笑道,「嗯,如果可能的話,你可以考慮向信貸業內插一腳,盡可能的吸納盧布存款、囤積外匯。另外,我覺得日本的經濟泡沫已經吹的足夠大了,或許距離最終的破滅已經為期不遠,如果你有余力的話,可以考慮去賺一筆。」
安東顯然對日本的事情不感興趣,他想起剛才楚振邦的兩大方面只談了一點,忍不住又將話題扯回去,問了一句。
「這所謂的第二方面就更簡單了,」楚振邦笑笑,解釋道,「盡管政客很骯髒,但政治這個圈子終歸還是離不開他們的。而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真正對這個國家的制度感覺不滿的,正是這些身居高位的官員們。不過他們感覺不滿的並不是所謂的特權,而是因為這種特權不能傳承,不能子承父業或是女承父業。就像塔拉索夫,他的年紀已經距離退休不遠了,而一旦他退休了,他手中的權力顯然無法傳到他的女兒,也就是季娜伊達的手里。所以他就想著變換一種方式,將手中不可以傳承的權力,轉變成可以傳承的財富,可他又擔心將來會有人追究他貪*腐的問題,那怎麼辦?毫無疑問,將這個國家原有的一套統統打爛,這才是一個最穩妥的法子。」
話到這,楚振邦沉了沉,大概有個幾秒鐘的時間,才搖頭道︰「最要命的是,如今這麼想的人不僅僅是一個塔拉索夫,而是整個既得利益群體,所以,莫斯科的改革從最初開始的時候就已經注定如何收尾了。」
楚振邦的這番解釋雖然很籠統,但是舉出來的例子卻是清晰可見的,按照安東的理解,放在幾年前,塔拉索夫絕對不敢像現在這麼干,那時候的情況沒有給他創造出足夠的條件。以塔拉索夫謹慎心的性格,他現在既然這麼做了,而且邁開的步子如此之大,就足以明他早已辨明了形勢——或許就如楚振邦所的,這個國家的前途早已注定好了。
「好啦,咱們不這些了,」接過女人遞過來的收拾好的雪茄,就著她手上的打火機點燃了,楚振邦從按摩床上跳下來,緊了緊身上松弛的浴袍,道,「我還有件事跟你商量。」
「哦?」安東的大腦還沉浸在剛才那一番對話中,聞言遲鈍了半秒,這才愕然道,「什麼事?」
「費羅夏這個人你認識吧?」楚振邦走到他面前,示意邊上的女人暫時讓開。
「當然,她是一條毒蛇,曾經險些咬死我,」安東毫不猶豫的回答道,「你怎麼會知道她的名字?」
「險些咬死你?」楚振邦眉頭一皺,用詢問的目光看看他。
「兩個月前,她安排的殺手不僅炸了我的車,還直接闖進了這棟房子,」安東聳聳肩,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溫水池,道,「就在這兒,那個瘋子差點打爆了我的頭。」
這事之前費羅夏可沒有提到過,如果提前知道還有這麼一幢舊事,楚振邦絕對不會答應費羅夏的要求。
「怎麼啦?」安東顯然是察覺到了他臉上的表情變化,疑惑的問道。
「很不幸,我跟你的這條毒蛇有點瓜葛,具體的……就是,我弄大了她的肚子。」楚振邦思慮再三,最終還是絕不做任何隱瞞,有什麼就什麼,至于安東的態度,那就要看他自己的決定了。
「你什麼?!」安東騰的一下就從床上跳了下來,赤足站在地上,兩只眼楮瞪得就像是燈泡一樣。
「弄大了肚子」這種話,安東還是听的出來,這對他來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你,你……費羅夏懷了你的孩子?」磕巴了半晌,安東才算是出一句完整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