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來自四面八方,大多互不相識,但見這兩名漢子豪氣十足,盡皆喝彩。梅昌乾交游廣闊,認得左側漢子名叫鄭元郅,乃是宣州雙獅堂的二當家,右側漢子則是船幫杭州分舵主李全。
這時候,梅昌乾也覺著摩尼教此來不像尋仇,該當另有所圖。他深知父親之慮,瞧見眇目和尚獨眼圓睜,兩掌微提蓄勁,即將暴起動手,立刻縱步攔阻,說道︰「鄭二哥、李大哥,兩位且慢。」轉對眇目和尚道︰「閣下傷我鏢局中人,在下理當討回公道,但既然家父不欲有傷和氣,這事暫且揭過不提。現在,大家都請坐下喝酒,誰要再動武,那便是跟我梅家過不去。」
梅敬安一邊將錦盒交給老七梅昌平,一邊說道︰「鄭二當家、李舵主,兩位肯否賞老夫一個薄面?」
鄭元郅、李全同梅氏七杰結交,少不了武功上的切磋,自知向與梅二公子在伯仲間,瞧見梅昌紹不敵眇目和尚,那麼自己出手也非敗不可,然而委實氣不過這和尚的猖狂勁兒,忍不住出言相譏,一唱一和,博得滿堂彩聲。二人原想佔個口頭便宜也就罷了,不料對方忽然大罵「縮頭烏龜」,如果再不露面,豈非教人瞧得低了?梅家父子老于世故,適時搭了個體面台階,鄭李二人縱蠢,也知道是時候收篷了。當下,鄭元郅、李全各一抱拳,都道︰「不敢,晚輩從命就是。」說著退了下去。
梅敬安緊接著說道︰「各位都請入座,多謝,多謝。」左右拱一拱手。
梅昌乾和劉立齋等府上四大總管分別招呼眾人就席,梅昌紹、梅昌宗等兄弟六個仍然擁立在老父身邊,以防不測。
瞧見眾人紛紛散開,梅敬安對眇目和尚道︰「閣下法號怎生稱呼?貴屬也請一並入席如何?」
眇目和尚悻然瞪眼,哼了一聲,道︰「貧僧釋無定。梅老爺子,吃酒不忙,敝上馬上就到。」
梅昌紹、梅昌宗等見對方如此傲慢無禮,甚是惱怒,都盡力克制,以免節外生枝,招致無窮後患。
這時,大門外進來三人,前面是一名中年女子,身後左邊走著一個商賈模樣的胖子,右邊是個僕從打扮的黑臉壯漢。
見中年女子走近,眇目和尚無定向她點點頭,道︰「兩位長老都已經進城了?」
中年女子道︰「他們兩位臨時有事,命我過來向梅老爺子代為致意,攀談攀談。」
無定微微一怔,立刻讓在一旁,道︰「這位就是梅老爺子。」轉對梅敬安說道︰「這是本教汪長老座下許壇主。」
許姓女子施禮道︰「金刀孟嘗盛名遠播,我雖是婦道人家,也久仰多時了。梅老爺子,我們不請自來,你該不會把我這不速之客,拒之門外?」
梅敬安見這女子走路輕捷,喜怒不形于色,絕非等閑之輩,戒心更甚,當下抑制憤意,拱手還禮,說道︰「我父子都一個毛病,便是好交朋友。只要彼此給條路走,梅家的大門易進得很。」
這時,梅昌乾和劉立齋走過來。劉立齋低聲道︰「大少爺,先前來送賀禮,卻不肯通名的人,就是那個笑面團團的胖子。早曉得這人不懷好意,那錦盒咱們決不能收。」說著往東院廚下去了。
梅昌乾瞥了胖子一眼,心下苦笑,暗道︰「劉先生固是大才,但終究難月兌讀書人的迂腐之氣。走鏢行當,終日刀頭舌忝血,武功第二,交情第一。只要還在道上一天,就須跟各色人等套好交情,黑白兩道,輕易得罪不得,小心周旋,虛與委蛇。世人若皆善類,又何來邪魔外道之說?觀之摩尼教今日行徑,無怪乎其在昔日會被人斥為魔教,實在由來有因。」
許姓女子朝他微一打量,道︰「尊駕莫非就是梅氏七杰之首、現今通和鏢局的梅總鏢頭嗎?」
梅昌乾道︰「嗯,閣下怎麼稱呼?」
許姓女子道︰「我姓許。梅總鏢頭,這六位不消說都是令弟,他們神色不快,似存敵意,難道本教禮數有甚不到之處?」目光一掠,看見地上碎木片拼成的板凳面,道︰「無定壇主,汪長老是怎麼吩咐的?你這般得罪,回頭如何交代?」
無定臉現懼意,默不作聲。
梅敬安冷觀她二人做戲,這時接過話頭,道︰「大家都已就席,許壇主,我們也別站著,各位請入座。」引到大廳上,分數席坐了。
梅敬安、梅昌乾陪同許姓女子、無定、胖子、黑臉壯漢坐在一桌。許姓女子略為引見,胖子姓王,黑漢姓湯,是她和無定兩壇屬下的得力香主。席間,無定竟然判若兩人,一改來時張狂,埋頭喝酒吃菜;王湯二人也甚少開口。
梅敬安父子歷練老到,見這許姓女子和無定都是壇主身份,只因臨時領了上令,權勢立壓無定一頭,沒有他多嘴的份,可見摩尼教馭下之嚴。這女子能受此任,自非省油的燈,梅敬安父子同她隨意閑聊,然而心底均甚警惕,暗中留意這伙摩尼教徒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