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凌霜下了松子嶺,向西奔行十余里,來到黃牯嶺靜慈庵外,輕叩庵門。
不一會,庵門呀然而開。來應門的六旬老媼看到她,微微一怔,不悅道︰「哪里來的冒失鬼?豈不知本庵素不接待男子麼?」說罷,砰然關門。
梅凌霜笑道︰「張婆婆,我可不是冒失鬼,我是精靈鬼啊。」
張婆婆尚未轉身,猛听這一聲清脆悅耳的少女嗓音,當真是白日撞見活鬼,驚得兩腿酸軟,頭皮發麻,顫聲道︰「你……你是阿霜?胡說八道!臭小子,再敢作弄老婆子,我老大耳刮子打你。」
梅凌霜笑道︰「張婆婆,廟會上的戲班子,你老人家見得不少啦,何況你也是個老江湖,喬裝打扮實屬平常,如何這般大驚小怪啊?」
張婆婆听她嗓音,分明就是自己時時惦記的小阿霜,趕忙開門,映入眼簾的,依舊是個見風即倒的病鬼,瞧不出半點喬裝痕跡,不禁滿面驚容,兀自難以置信。
梅凌霜笑道︰「還不信啊?我想吃‘蘑菇素雞’、‘蜜餞雙仁’;你老人家的寶貝手爐藏好了嗎?莫再讓我摔壞了。」
張婆婆哈哈大笑,忽然右掌疾伸,一把抓住她的左手,這手掌看似焦黃無血,握在手里溫暖柔滑,果然是只少女女敕手,這才信了,連聲贊嘆,笑道︰「幾年不見,精靈鬼長本事了,居然跟我老婆子裝神弄鬼。嘖嘖,了不得啊,這套邪門外道的鬼把戲,絕非周女俠所傳,你跟誰學來的?神乎其神,當真厲害,佩服得很啊。」趕忙讓進庵院。
梅凌霜一邊走,一邊笑道︰「小時候,我頑皮淘氣,媽媽嚇唬我,忽而扮作神仙妖怪,忽而化身公公婆婆,十分有趣。後來媽媽經不住我央求,便教給我喬裝打扮的門道,我無事時就琢磨,名之易容術。有一回,我恩師還以為敵人闖來,差點誤殺我呢。」
張婆婆笑道︰「哼,活該。」
梅凌霜走到庵堂,只見四下里靜悄悄的,不由奇怪,說道︰「這庵里空蕩蕩的,如何見不到一個人影啊?眾位師姐呢?啊,莫非慧心師伯今天回庵……卻遇上凶險了?」
張婆婆道︰「唉,你料得半點不錯。就在前一刻,忽然接到庵主的飛書,說是一行人在玉柱峰下遭遇魔教,雙方打起來了。淨雲、淨如立即率眾赴援去了,讓我留下看門。」
梅凌霜一懍,道︰「張婆婆,我趕去接應她們。」施展輕功,閃電般出了靜慈庵,掠下黃牯嶺,朝西北面疾奔而去。
玉柱峰相距黃牯嶺二十余里,峰上玉皇觀觀主玉龍子,梅凌霜雖未謀面,但有所耳聞,據說這老道士乃是青城派弟子,不知何因,同靜慈庵結怨多年。摩尼教要對付的是玉龍子,卻如何轉而攻擊慧心師太?忖道︰「莫非是慧心師伯路見,不忍袖手,這才跟摩尼教動上手啦?」
片刻工夫,遠遠望見前頭奔行著一群尼姑,當即發力追趕,須臾追近,隱然听到玉柱峰方向傳來兵器撞擊聲,暗忖︰「我這幅裝扮,一時難以取信她們,先行一步便是。」當即提足真氣,身如御風,霎時掠過群尼身側,飛奔向前。
靜慈庵群尼疾奔之際,驟見有人越過自己身旁,猝不及備,莫不大吃一驚,這人若是突施偷襲,後果不堪設想。
不一會,梅凌霜奔到玉柱峰下。
只見一片溪灘上,寒芒交織,劍氣縱橫,一名高大老尼同一個白發老道展開激斗。這老尼左肩流血,身處劣勢,神情依然從容,劍招法度嚴謹,緊守門戶,正是靜慈庵庵主慧心師太。
數丈之外,八名尼姑奮力抵擋十五名摩尼教徒的圍攻。相隔不遠,兩名中年女尼同四個對手廝殺,勢均力敵。那四名摩尼教弟子分別為使銅鈴軟索的中年女子、使一雙短刀的眇目和尚、使鐵如意的肥胖商賈、使單刀的黑臉壯漢。
這兩名中年女尼法號淨秀、淨月,和後面赴援的淨雲、淨如並稱靜慈庵四大弟子。
梅凌霜看到淨秀、淨月的四個對手,便料知他們的身份,當是諸位兄長所言的那四個鬧壽宴惡客。她猜得不錯,那四人正是許三娘、無定和尚、王泰、湯奎。
原來,前天晚上在王村大車店中,許三娘、無定等人接到長老汪一奇的傳令,率眾連夜趕到玉柱峰下設伏,捉拿叛逆玉龍子。今天中午,陳宗岳派人來求助,他壇下人手不夠,恐無法短時間里查清三河劍客成泰笙的行蹤。無定遂留下練就合搏陣法的十五名親隨,令其余教眾前往听用。
半個時辰前,慧心師太一行人路過,撞見摩尼教徒圍攻玉龍子,她果然是不忍袖手旁觀,眼瞧著老道士漸落下風,拋卻嫌隙,當即出手解救。不料玉龍子非但不領情,反而要跟她清算舊日恩怨,剛一月兌困,立刻發難。
梅凌霜一掠而至,粗著嗓子喝道︰「白胡子老道,你當真不怕丑,瞧你使的什麼劍法,亂七八糟,不倫不類,似是而非,難登大雅之堂!唉,觀者倒胃,氣死我也!」
玉龍子怒目而視,喝道︰「胡說八道什麼?再敢放肆,莫怪貧道對你不客氣。」
梅凌霜手搗竹杖,笑道︰「修道之人,該當虛懷若谷,戒驕戒躁,豈可吹胡子瞪眼珠,口放狠話,形同市井潑皮?有道是‘聞過則喜,善莫大焉’,道長不可不知。」
玉龍子怒道︰「你小子故意找茬來的,是不是?休要囂張,是誰指使你撒野來了?」
梅凌霜笑道︰「怎麼?想沖我動刀子,又生怕惹不起,不如先探明了再說。嗯,果然老奸巨猾,老謀深算。看來你疑心之甚,遠在你劍法之上。」
玉龍子怒氣沖沖,厲聲道︰「閉嘴!信不信我一劍把你殺了?快滾,否則一劍取你小命,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