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映白月,秋雨上青苔」,夜色降臨,雨露漸重,只見昆侖巔上涼亭中,一座楸枰,弈者對壘,三尺之局兮作戰場,排兵布陣間,遠處洪鐘之聲回蕩山岳,卻絲毫無法影響到弈者思路,依稀聞棋子敲落的清脆聲響傳出,就在這時,其中一弈者轉而看向涼亭之外,眉頭輕蹙間,緩緩說道︰「羽平。」
「是,師父。」弈者話音剛落,涼亭之外頓時出現了一手提燈盞的童子,恭敬地對涼亭內對弈的另一弈者說道︰「蕭師伯。」
「你寇師叔來訪,去準備下吧。」
聞言,童子默默退了下去,商易風轉回頭,看向那局勢勢均力敵的方圓棋盤,遂嘆了一口氣,說道︰「蕭師弟,看來今日到此為止了。」
輕輕搖了搖頭,對面的童子不再理會楸枰上的棋局,小手一翻,隨即手上已經拿著一根冰糖葫蘆,有滋有味地吧唧吧唧吃了起來,似乎天真燦爛的笑臉上帶著令商易風無語的滿足。
卻就在這時,涼亭外已然閃現戒律長老寇靈的身影,其在出現的剎那,目光在涼亭內掃視了一下,隨即身形飄逸地走了進去,在商易風及蕭風炎之間的位置上坐了下來,看了楸枰上的棋局一眼,然後收回了自己目光,不帶絲毫感情地說道︰「兩位師兄真有雅致。」
聞言,商易風搖了搖頭,伸手在桌面上拂了一下,頓時,桌面上事物煥然一變,變作了玉壺杯具以及茶點果子……
「我已安排羽平去把赤朱果酒端上來,寇師妹還是將就一下吧,」商易風雖是昆侖掌門,但寇靈,一直都是自己那早已雲游物外的師父最寵愛的女兒,所以對于這個明明已經身為人師卻偶爾行任意妄為之事的師妹,商易風和眾多長老首座都采取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來應對,姑且不論師兄妹情誼,也算是自身報答師父知遇培養之恩的一種方式,「不知今日寇師妹前來,所為何事?」心中透亮著,商易風自覺對方的來訪並不簡單。
果然,對于商易風開門見山的話,寇靈也不矯情,緩緩說道︰「師妹果然什麼事情都瞞不了師兄,寇靈今日前來,不過是對于劍池比武接下來的比試有點想法而已……」這麼說著,寇靈眼中閃過一絲微光,對上了身旁商易風及蕭風炎投注過來的視線,嘴角隨即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
與此同時,昆侖巔中某個角落,白羽一身白衣靜立在一處峭壁之上,若有所思地看向前方被濃霧繚繞的山巒,霧色中,這就仿佛一副濃重的丹青一般,卻無法在白羽的腦海里留下印象。
劍池比武,明日才是真正的開始,無論如何,自己這次都要站到那個人的身邊……還有,為了昆侖內山中充滿機緣的試煉,她必須進入前五……
而白羽並不認為自己會落敗,以她已經結丹後期的修為,在接下來的比試中,白羽相信只要不是對上那個人,都不會出現意外……
正自尋思著,白羽腦海里驀地閃過一個模糊的身影,這令得她的目光突地一凝,眉頭霎時輕蹙起來。
這是……兩年多前自己與越萍在交易坊市中所遇的神秘人,這個人令得她此生第一次感到挫敗,離開回渦旋之後,她曾經試圖從昆侖眾多弟子中尋找與此神秘人相似的身影,但最終這身影卻仿佛石沉大海一般,無論她如何變著法子試探尋找,都無聲無息,就仿佛……那個人從不曾出現過一般……
而現在,就在白羽認為不會再有人令自己挫敗之時,那神秘的身影卻仿佛提醒白羽的自尊心一般冒了出來……伴隨而起的,是一種白羽不願承認的不安。
當初,那神秘人表面看去明明只有築基大圓滿的修為,卻愣是扛住了自己與萍兒以及盧帆師兄的攻勢,最終萍兒一人被縛,而自己與盧帆師兄兩人跟隨其後,更是險些被對方逃遁,最後雖然有周劍師兄橫出一劍,但對方表現出來的實力仍然讓她心驚,而她自問,面對那種形勢,她未必能夠堅持這麼久,更何況,對方身上還藏有許多修仙之人極度渴望的法寶?這一切,都讓白羽感到不安,她總覺得,那個神秘人一日不除,就很可能會成為一個禍患
如若能把那神秘人從暗處揪出來,白羽想,一切都會簡單得多,只是,如果那神秘人如此容易搜尋,早在兩年多前,就被她揪住尾巴了……
正自尋思著,白羽卻突地想到一個被她忽略許久的問題,那個神秘人必定是昆侖弟子沒錯,只是,修仙之人多隱匿于洞府中潛心修煉,誰能確定自己當初已經全部搜尋了所有昆侖弟子?或許,對方一直處于閉關中?而自己,只是拳頭打在棉花上?
「呵……」思及此,白羽突地輕笑出聲,那笑聲輕靈,卻不知為何有著淡淡的冷意,而就在這笑聲越發不可自抑之時,卻突地戛然而止
白羽望向前方的目光中帶著無盡的冰冷。
「這是,唯一的一次機會嗎?」。這麼說著,白羽視線輕轉,落在劍舞池的方向,沉吟間,突地說道,「劍舞池嗎?」。
唯有劍池比武,才可令那些一貫閉關的弟子出現,或許,自己在這次比武中會有所發現才對……以那人的修為,定然不會那麼容易落敗,或許,她可以從參與第三輪比試的弟子中尋找,甚至是……進入循環比試的弟子中……
想起這次進入循環比試的弟子,逐一在心中比照著可能性,就在想到那最終憑著輪空進入循環比試的少女之時,白羽的嘴角露出了一絲難為人察覺的不屑……
正想忽略那少女的存在,白羽的目光突地一頓,隨即凝了起來。
自己一直認為那神秘人高深莫測,卻似乎忽略了一件事。
在那交易坊市中時,從那神秘人並不使用御劍術出現在高台之上,一開始給白羽留下對方修為不高的印象,而以她及盧帆等人的判斷,對方的修為也的確只有築基大圓滿左右,只是,就這麼一個人,在高台上拋出了以十枚聚氣丹以及兩枚凝氣培元丹這般令人覬覦的條件換取清心訣而在隨後,無數心懷不軌之修試圖跟蹤其後,卻愣是讓其在眾目睽睽之下失去蹤影如若不是存著幾分僥幸,自己等人也無法在回渦旋前逮著那個神秘人,而事實證明,那神秘人最終以表面築基期大圓滿的修為成功斡旋在己方修為不差的三人之中最後甚至捆縛了與她修為相差不多的越萍,差點甩月兌自己兩人的追蹤
很顯然的,對方是一個狡猾如狐,形如月兌兔,並善于隱匿自己修為的人
這樣的人,不可能會完全把自己的修為暴露在眾人的目光之下,那麼,會不會?
想起那在擂台上兩次偶然擊敗對手,最終輪空進入循環比試的少女,白羽的眼中隨即閃過一絲疑慮,那個少女會否就是自己所想的神秘人呢?
或許,自己可以在明日的比試中得到答案?是試探,還是靜觀其變呢?
……
夜色漸深,霧色愈濃。涼亭中,唯有一盞燈盞,帶來些許光亮,此時,戒律長老寇靈已不知何時離去,商易風與蕭風炎對位而坐,均是若有所思。
須臾,或許是已然想通,蕭風炎手一翻,一根冰糖葫蘆再度出現在其手心,舌忝了起來。
商易風目光隨即落在蕭風炎臉上,說道︰「蕭師弟,對于寇師妹之提議,作何想法?」
聞言,童子一臉天真燦漫地看向自己的師兄,吧唧了一口糖果子,才笑道︰「一切听隨師兄吩咐。」
听及此,商易風卻是臉上帶上了幾分慍怒,重重哼了一聲之後,說道︰「蕭師弟莫要過于自滿,蕭裊師佷雖然修為不淺,但也並非不會翻船。」
「師兄這可是此言差矣,我徒如若真這般容易被擊敗下場,師弟應該為師兄感到高興,直呼‘我昆侖後繼有人’才是」
「哼,」扳著臉再度給了自己這猶如兄弟一般的師弟一個臉色,商易風神情一整,隨即不無憂慮地說道,「如今世間外道猖獗,寇師妹仍然如此任性,長此以往,恐怕會于我昆侖萬年基業不利罷?」
「呵,師兄,此言重矣,寇師妹雖有私心,不忿于明淨、石蘭兩師妹的徒弟皆入此列,而其中……明淨之徒趙安鈊,以築基初期修為擊敗其徒越萍,令得她顏面盡失,想來那位師佷留在擂台上,令她頗為不難受了罷?」頓了頓,蕭風炎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我看寇靈師妹此策也未嘗不可,大浪淘沙去,余下之人,在這次內山試煉中,想必也可獲得好的機緣……」
聞言,商易風臉上的神色終于緩和下來,指節在桌面上輕敲一下之後,才緩緩說道︰「既是如此,那就這麼辦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