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雲扣 第二十章

作者 ︰ 關可

從琴兒的口中得知,建文帝昨日已親自把翊宸接出了冷宮,將位于皇宮西側的這座景怡宮賜給了他,一並還賞賜了許多東西。秦公公已升至西六宮的總管太監,這幾日一直在景怡宮伺候著,小祥子原來是秦公公的徒弟,現在被指派給了翊宸,是他的貼身太監,而琴兒是今年剛入宮的宮女,本來分到的景怡宮是個安靜的宮室,一直空著,沒想到現在歸了六皇子,她和另外三個小宮女便被秦公公指派給翊宸做了伺候宮女。

琴兒一直興奮地跟我說著,皇帝這幾日來對翊宸的關心,宮人們的巴結,自己的幸運等等,待她說了一會兒,歇氣兒的功夫,我便問她,能不能給我找件衣服來穿上?

「瞧我一說話就給忘了,姐姐等著。」說罷出去,不一會兒就捧著一套暫新的宮裝走了進來,和她的一樣也是綠色。我起床簡單梳洗了一下,便讓她帶我去找翊宸。跟著琴兒出了門,向左一拐便到了翊宸的房間,原來我的房間和他是挨著的,應該是秦公公特意安排的,我想。

翊宸現在住的景怡宮原來是先皇在世時一處用來讀書靜修的宮室,殿宇不多,但精致小巧,兩進的院落里面花樹成蔭,也非常幽靜。翊宸住的是前院正殿,一排三間的屋子,中間正廳,可以會客起坐,西面是書房,東面便是臥室了。而我的房間在東廂房第一間,緊挨著翊宸。

跟著琴兒進了正廳,抬頭便看見中間牆上掛著的一副字畫,畫的是燃藜圖,落款上蓋著玉璽,看來是先皇的御筆了。屋子里的陳設比我剛才的房間又不知好了多少倍,精致典雅,莊重大氣,美奐美輪。我在心里嘆道,難怪古往今來人人都想當皇帝,這樣的富貴榮華,有幾個人能抵得住誘惑?只是不知從今往後,我們還能不能有在冷宮時的那份寧靜祥和的心境了。

「安心!是你嗎?」翊宸在叫我。

我回過神,應了一聲,轉身走進東廂的臥室。進了門便是一個芙蓉玳瑁的大屏風,隔開了房間內外的視線,轉過屏風,才發現臥室是個兩進的套件,外間窗下設有炕席,中間一張玉面的八仙桌,桌上的小銅鼎里燻著龍涎香,靠牆擺著一張華貴的臥榻,因為是冬天,上面鋪著狼皮褥子,外面已是初冬時節,屋子里卻春意融融,暖風撲面。不知怎的我的腦海里就跳出了一個詞——鳥槍換炮。

「安心!」聲音又急切了幾分。

我走進里間,有人為我打起了珠簾,我抬起頭,翊宸就坐在床上,看著我。

「你們都下去。」他吩咐道。眾人都退了出去,房間里只剩下他和我。我對他笑了笑說︰「你還挺有點主子的樣子的,噢,不對!你本來就是主子。」

「安心!」他突然大聲地嚷了一句,隨後便狠狠地咳嗽起來。我慌忙跑過去倒了杯水給他,坐在床邊扶著他喝了幾口。他漸漸地止了咳嗽,卻拿眼狠狠地瞪著我,我被瞪得莫名其妙,便問他︰「我怎麼惹著你了?」

「你還說!」他聲音又高了起來,我怕他一激動又咳嗽,便拉住他的手。他看了看我們交握的手,嘆了口氣才道︰「我不是主子,我就是我。」

我笑了,原來是氣這個。便對他說道︰「以前我們在冷宮里,只有我們兩個人,你可以這樣說,但現在不行了翊宸,有幾千雙眼楮盯著你呢,以後你每說一句話,每做一件事,都要謹記著你是一個皇子,你的言行會被人們所關注,你的心思會有人想窺探,而你的弱點會被有心的人利用。在這個皇宮里,對任何人都不要完全相信,也不要對某些人或事表現出過度的偏好。因為往往最親近的人,才是最能夠傷到你的人,而你對事物的偏好,會讓人們輕易地發現你的弱點。翊宸,其實這些,你都懂得,對不對?」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對他說這些,心里只是想著要對他交待些什麼。他似乎也愣住了,怔怔地說道︰「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我嘆了口氣,抬手撫上他的臉,微笑著說︰「因為你長大了,總有一天你要獨自面對這些,早講總比晚講好。而且,我也不能陪你一輩子啊。」

「你要走!?」翊宸急道。我搖搖頭,不是我要走,而是時間到了自然會走,沒听說過有人當一輩子宮女的,況且我並不喜歡這里,太沉悶,太壓抑,也太陰暗了。現在翊宸還小,對我有些依賴也是正常的,再過幾年他長大了,會有他自己的生活,而那時我也該被放出宮了。即便是在宮里的這些年,我也想過,等到陪翊宸適應一陣子,我還想求秦公公把我調回含元殿去,那里才比較適合我,清淨自在。而對于翊宸,雖然心里會舍不得,但是他現在有那麼多人照顧,應該不少我一個。

見我埋頭沉思不答話,翊宸急了。一把抱住我說道︰「不許走!我不讓你走!你答應過我的,你會陪著我,你不能言而無信!」我回過神,看著這個依賴在我懷中的孩子,心里也涌上濃濃的不舍,伸出手去,用力的回抱他。「我不走,我當然會陪著你,我只是說以後…」

「以後也不許,一輩子都不許離開我!」他打斷我的話,霸道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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