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勇雙目圓睜,怒視那名宮女,大喝道︰「死開。」
那名宮女忽然放聲大哭起來,雙手死死抱著張勇握刀的手,這邊又扭頭向趙棣看去,哀求道︰「殿下,求你放過這些金兵吧。」
趙棣聞言,雖有怒氣,但同時疑問更是壓過憤怒,還是出口問道︰「說說理由吧。」一邊又向張勇示意,暫時不要動手。
見張勇握刀的手,力量漸漸消退,直到最後消失,腰刀放低。那名宮女這才放心的跑到趙棣跟前,叩拜道︰「奴婢小香見過十四皇子殿下。」
「別那麼嗦,說正題。」對此趙棣顯然是很不耐煩,都已經淪為亡國奴了,還非要整什麼上下有別。
「是。」小香點點頭,雙手伏地,深深一拜,這才直起身來,卻又不敢正視趙棣。聲音微微顫抖,顯然很是害怕︰「是這樣的,這幾名金兵是負責看管我們的,若是他們幾個有失,我們這些作為下人的奴婢,一定會為此事陪葬。」
「是啊,殿下為了一時之快,竟要將我等置入死地啊。」
「英雄你逞了,最後禍事還不是要我們來承擔。」
「就是,就是,他們這些人高高在上慣了,什麼時候管過我們賤民的生死啊。」
如此等等的話語接連不斷的涌進耳間,趙棣恨得呼呼喘著粗氣,胸口處起伏不定,指甲也都快抓進了肉里。
好心做好事,不但換不來安慰,就連一絲同情都沒。別人的辱罵也就算了,就連當事人也來指責,換做是誰,都會無法承受。更何況現在大家都是亡國奴,不思團結,卻思自殘!
「你,你們……」趙棣一聲怒吼,飛身彎下提起一把腰刀。
而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趙棣。」吼出這話的是昔日的欽宗趙桓,彷如孤島置身于深海,波濤洶涌依然面不改色的朝趙棣這邊走來。
趙棣被這聲大喝喝住,腳步停頓,回頭望之。趁著這個空檔,還在地上哀叫的金兵也都顧不得身上的疼痛,連滾帶爬的向院門外跑去。
「你要做什麼?」趙桓快步來到趙棣身旁,伸手去奪他手中的刀刃,可他畢竟曾是一個養尊處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如何能耐得過經常習武的趙棣呢,這一奪竟沒能將刀奪下。
趙棣不理趙桓,眼睜睜的看著金兵逃走,可手臂卻被趙桓死死拉住,動彈不得。
趙棣想要做什麼,趙桓自然明白。可他是不忍心看著弟弟就這樣的送入虎口,弟弟還年輕。趙桓向張勇看去,那哀求的眼神不言自明。
張勇看到趙桓哀求的眼神,瞬間明了,毫不猶豫的給了趙桓一個點頭的答復。他來到趙棣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一叩拜大禮。連磕三下,噹噹作響。當人抬起頭時,額頭已滲出血水來。
「殿下好生保重。」說罷,毅然起身,向門外走去。
而在這時,門外不遠處已隱隱約約能夠看見晃動的人影,為數還不少。剛才尚未散去的人群,這時腳下已隨時準備溜之大吉。
張勇的動作讓趙棣迷糊不已,直到看見金兵身影出現,而張勇卻只只身一人,手無寸鐵向外走。這時,趙棣如若再不明白,那他就真是傻子了。
趙桓這是為了自己的弟弟,讓張勇去替他頂包。反正剛才毆打金兵,張勇是打的最多,亂哄哄的場面,剩余那名被趙棣打倒的金兵說不準也沒看清楚呢。
「張勇——」趙棣一聲暴喝,奮力掙開趙桓的拉扯,向張勇飛奔而去,沿途還不忘再撿起一把腰刀。
「來世十幾載,只有你一個兄弟,要死咱們一起死。」趙棣沖過去,緊緊抓著張勇的胳膊,一股熱血涌上心頭。何曾幾時,這種感覺也只在年少時出現過。
「可是……」張勇猶豫,但腳步卻沒停下。不過,他雙臂卻已在暗暗發力,等待著一擊能把趙棣彈回院內。不能讓殿下因我喪命,就算是死,我也要頂在殿下前面。這是張勇此刻唯一的想法。
未待張勇發力,趙棣卻猛力一把將張勇拉停,很是嚴肅的問道︰「你是我的兄弟嗎?」
張勇不敢直視趙棣。是啊,我是殿下的兄弟嗎?是?不是?
「臣不敢……」與皇子叛親,那也是罪過。尤其是從小就受父親張刊燻陶的張勇,更是不敢越過那薄如紙片的道德底線。
「不管你有沒有當我是兄弟。」趙棣把刀一橫,擋在胸前,鏗鏘有力的吼道︰「可我當你是兄弟,是我今生今世的兄弟。若你攔我,那我這就自裁。」說著趙棣就將刀往脖子上架。
趙棣雖有兄弟不少,可此趙棣卻已非昔趙棣。尤其是在他被鞭責養傷的這段期間,除了張勇每日寸步不離的守候在身邊,就是偶爾一下的大哥趙桓了。
張勇大驚,急忙伸手去奪,卻未曾想那是刀刃,手掌緊抓刀身,霎那間鮮血就順刀背回流,滴淌在地上。
「你」
「殿下。」張勇松開抓刀的手,後退半步,撲通一聲,單膝跪倒。帶傷的手緊按右膝,聲音略顯沉重︰「若有來世,臣願再追隨殿下左右。」
「好。」趙棣將兩把刀重重的插在地上,雙手上前扶起張勇。張勇隨之起身,趙棣緊緊抓著他的肩膀,豪情萬丈道︰「好兄弟。」
張勇模一把早已哭得不成形的臉,轉悲為喜道︰「殿下。」
就在兩人還在激情澎湃,豪情萬丈的時候,剛才還隱隱若現的金兵,卻已將他們死死的圍困在中間。
看著周圍刀槍劍戟,如臨大敵的金兵,趙棣彎身拔出插在地上的兩柄腰刀,轉手遞給張勇一把,臉上帶著絲絲笑容,道︰「給。」
大丈夫一生,能夠血染沙場,這是趙棣在那世很小時候的夢想。誰曾想那世沒能完成的,今生卻得如願。只不過今生不是血染沙場,而是戰死沙場。
值了。趙棣如是的告訴自己,對于這樣的決定,他沒有一絲後悔。與其苟且的活著,倒不如轟轟烈烈的活上一把。
張勇接過那兩尺左右的彎刀,隨意舞動一下,轉身貼到趙棣身後,凝視左右前三方敵人。
「你後悔嗎?」趙棣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問,但心底好像有一個聲音在問他你後悔嗎?也許沒有我的到來,張勇也不會早死吧。趙棣心內這樣安慰著自己。
張勇聞言,不假思索道︰「能與殿下並肩作戰,臣無怨無悔。」
「好,那就讓我們來世再做兄弟吧。」趙棣將刀一橫,斬釘截鐵道。
就在這時,圍困的金兵隊伍中走出一個看似官長模樣的人來,他對著趙棣兩人嘰里呱啦的喊了幾句,就不再言語,而周圍的金兵也沒有絲毫動作。
趙棣猜測,這很有可能是來勸降的。沒錯,那名出來喊話的的金兵五十夫長,也就是蒲輦勃極烈,掌管五十名兵丁的小軍官。他向趙棣兩人喊道「你等若是束手就擒,還可留一全尸。」
別說趙棣听不懂,就算是听懂了,也不會乖乖束手就擒的。拼一個夠本,拼倆賺一個,乖乖等待砍刀的那是傻子。
就在這時,金兵後方一陣騷動,一名金兵飛快的跑到那名五十夫長身旁,對著他耳語幾句。只見他重重的點點頭,又向趙棣兩人看了一眼,左右一揮。
剛剛還如臨大敵手持兵刃的金兵突然開始向後退卻,就在趙棣向張勇暗示準備襲擊時。卻見從退卻的那些金兵縫隙中鑽出手持半人高大盾的軍士。他們鑽出後,迅速的結成盾陣,讓第一次上戰場的趙棣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怎麼辦?」趙棣向後挪動一下,頂了頂背後的張勇,問道。
真刀真槍,又是如此正式的場面,張勇有生以來也是第一次遭遇。雖為殿前司都統張刊之子,但真正面對廝殺場面還是在金軍沖進皇宮那夜。而今天以少敵眾,還是面對訓練有素的精悍軍士,沒有手忙腳亂,心存慌張,都已經算是有大將風範了。
「孽畜還不跪下。」聲如雷鳴,趙棣心下一驚,尋聲望去,只見昔日的宋徽宗趙佶在兩名宮女的攙扶下越過金兵大盾正朝他走來。
一邊走,一邊還不停的喝罵。罵的什麼,趙棣沒心思去听。他只注意到此時的趙佶一點老邁的感覺都沒有,反到是英氣勃發。只不過這份英氣用錯了地方,這份氣壯發錯了地方。
都他娘的亡國了,還擺個鳥架子。趙棣心內嘟囔一句,面色卻絲毫未有改變。也只是瞟了眼趙佶,就回首過來,盯看金軍以及思考對策。
「父皇,就讓我代替十四弟吧。」趙桓知道父親趙佶將要做什麼,也急忙擠出人群,追到趙佶身後哭訴道。
听到趙桓的哀求,趙佶停下腳步,照著趙桓臉上就是一巴掌,怒氣沖沖︰「他混賬,難道你也要跟著一起混賬嗎?」
趙桓捂住被打的半邊臉,看了眼仍和張勇背靠背與金軍對峙的趙棣,向後挪動半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不住的磕頭哭訴︰「十四弟還年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求父皇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