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趙桓拿出的這塊方玉不是他物,正是自秦以來的傳國玉璽。上書「受命于天既壽永昌。」據趙桓說,這是始皇帝嬴政取和氏璧鑄造而成,正面刻有李斯所書「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篆字,以作為「皇權神授、正統合法」之信物。
此後,歷代帝王皆以得此璽為符應,奉若奇珍,國之重器也。得之則象征其「受命于天」,失之則表現其「氣數已盡」。凡登大位而無此璽者,則被譏為「白版皇帝」,顯得底氣不足而為世人所輕蔑。
趙桓還特意指了指玉璽左下角,說道︰「秦末戰亂,劉邦率兵先入咸陽。秦亡國之君子嬰將「天子璽」獻給劉邦。劉邦建漢登基,佩此傳國玉璽,號稱「漢傳國璽」。此後玉璽珍藏在長樂宮,成為皇權象征。西漢末王莽篡權,皇帝劉嬰年僅兩歲,玉璽由孝元太後掌管。王莽命安陽侯王舜逼太後交出玉璽,遭太後怒斥。太後怒中擲玉璽于地時,玉璽被摔掉一角,後以金補之,從此留下瑕痕。」
「呃?」趙棣面臉疑惑的看向趙桓,不解道︰「這是大哥的東西,說給我听有甚用!」
「現在是你的了。」說著,趙桓又將玉璽重新包好,雙手捧起,恭敬的遞到趙棣面前。
「我的?」趙棣遲疑著不肯伸手去接。這傳國玉璽的典故,趙棣也曾听過。知道這是一個燙手的山芋,據傳,凡持有玉璽,卻沒有能力保護者,下場必是慘不忍睹。趙棣卻不想辛辛苦苦的逃出了金軍包圍,又遇到漢人的劫殺。
仿佛讀懂了趙棣的心思一樣,見趙棣遲遲不肯接過,趙桓索性雙腿一彎跪倒在地。趙棣大驚,忙伸手過去攙扶,卻是一下竟沒扶起來。以趙棣每日練習武技的身板來說,這麼一扶起,斷然沒有扶不起的道理。可是,事實卻就擺在眼前,趙棣確實沒能把趙桓扶起來。
「我現在以大宋皇帝的身份懇求你,帶著傳國玉璽離開,返回中原,重組漢室江山。」一字一句都飽含趙桓的血淚,他痴痴的看著趙棣,期待趙棣的應諾。自己無顏再見列祖,可漢室江山卻不能就此斷掉。
「這?」趙棣雙手僵在半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自己本來是要接趙桓走的,可如今卻變成了趙桓懇求自己孤身離去。孤身離去也就罷了,如今還要扔給一個燙手的山芋。著實讓趙棣很是為難。
「這個玉璽你收著,咱們一起回去。」趙棣想著,若是能夠逃回去,他還想借著這個皇子的身份,在九哥趙構那里混上幾天好日子呢。與其讓他帶著傳國玉璽遁走,倒不如將趙桓也帶走,省得麻煩。
「哀莫大于心死。」趙桓臉色陰沉,眼圈微微一紅,道︰「帶上吧,也算是給漢人留一點種子。」也顧不得趙棣是否願意,趙桓起身,直接把玉璽塞到了趙棣的懷中。
「可……」趙棣還想推辭。
趙桓卻是打斷趙棣的話,催促道︰「時候不早了,再不動身,就沒法月兌身了。」昨日幾個弟弟商議要舉報趙棣,而今日那幾個商議的人卻都被抓,而到了晚上更是有無數人被帶走。到了這時,趙桓就已認識到,老天留給趙棣的時間不多,若是現在不走,只怕明天之後再也沒有走的機會了。
「大哥,一起走吧。」趙棣實在不忍心就這麼丟下趙桓一人在這里。
趙桓擺擺手,緩身跳到了床上,背靠在牆上,淡然道︰「我和你不一樣,你時常練習武事。而我呢,拳腳不會一招半式,跟你一起走,只會拖累了你。」
「可是……」
「我意已決。」當趙桓說完這句話,就閉上了眼楮,對于趙棣的勸說都是不聞不問,全做未听見。
勸說了近半個時辰,口水都流干了,卻還是沒能把趙桓勸走。無奈的趙棣只有將傳國玉璽收好,又撕下一大塊床單,將玉璽牢牢包在其中。忙完了這些,趙棣向靠在牆上微閉雙眼的趙桓深深的躬了一禮︰「若有日,弟當攜大軍前來迎接皇兄。」話出口,趙棣自己卻是怔住了。這是我說的?
但也只是一瞬間的功夫,因為趙棣知道,時間緊迫,而且他也不能在這里停留太久,要不然一會遇見了趙佶,說不準自己一心軟就把他帶走了,再次向趙桓深抱一拳,這才轉身向門外走去。
趙桓起身來到門口,望著消失在夜色之中的趙棣,喃喃自語道︰「希望我的決定不會是錯誤的。」
趙棣返回住所時,張勇早已將要收拾的東西都已收拾完畢。望著整整兩大包的東西,趙棣嘴巴久久不能閉合︰「我說,你這是逃命呢?還是搬家呢?」
「當然是逃命了。」張勇抬頭望見趙棣的表情,不由迷惑起來︰「怎麼了?」
「怎麼了?」趙棣走過去,扯了扯一個最大的包裹,道︰「這里面都裝的什麼東西?」
「有被子、衣服,還有一應常用物品。」張勇覺得這沒什麼啊,以前他跟隨過父親行軍,才都是如此整理的。
「被子丟掉,衣服只留下一套,其他非必要的全部丟掉。」
「現在天氣寒冷,沒有被子,晚上殿下該怎麼過?」
趙棣伸手搭在張勇的肩膀上,輕輕拍下,意味深長,道︰「兄弟,咱們逃命,玩的就是時間。你帶這麼東西,無形中就增加的負重,那樣只會讓咱們功虧一簣的。」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趙棣將包著玉璽的包裹輕輕放下,回身打開兩個大包,把里面不重要,能夠不帶的東西統統丟掉,只留下一人一套可以換洗的衣服,又拿來玉璽將其包在中間,打成活結。
「好了。」趙棣拍拍手道︰「現在開始換金軍的衣服。」
「這些東西呢?」張勇從趙棣扔到地上的一堆雜物里撿出一個包裹,道。
「這是什麼?」趙棣邊說,邊拿起床上金軍軍士的服飾,先月兌去自己的上衣,將軍服換上。
「這是殿下和臣的腰牌信物。」見趙棣不解,張勇忙解釋道︰「當初金軍圍攻皇宮,我悄悄的將這些收在身上,本想著半道上可以逃月兌,誰知金軍防守太過嚴密,根本就沒機會。」
趙棣本來也想說丟掉,但轉念一想,這些都是他這個徐王身份的象征,若是真能順利返回南朝,要和趙構相認,還是必須要出示這些的。
「好吧,收起來。」所謂信物,也不過是兩樣東西,一個代表著徐王身份的紫金魚袋,里面裝著刻著趙棣名字的金牌,一個代表殿前侍衛的銅牌,和一個徐王專用玉印。趙棣解開包裹,將這三樣塞進了包裹和玉璽一起包在衣服中間。
兩人先後換完了衣服,爾後又將原來的上衣套在外面,以防金軍臨時突查。等忙完了這些,約莫著也不過才亥時,距離寅時還很早呢。兩人將油燈吹滅,背靠在牆上,拉著被子,就那樣坐在那里等待寅時到來。
「陛下不一起走嗎?」
「他不走。」
「那追風呢?」
說到這,趙棣長長嘆了一口氣,道︰「夜路不熟,也只能把它丟下了。」早上趙棣去行營,回來時根本就沒帶回來,就算現在想帶走,也是不可能的。
說完這句,兩人再次陷入沉默。等待總是漫長的,何況還是決定生與死的邊緣,此刻張勇的情緒特激動,但趙棣卻好似無事一般,坐在那里已經開始點頭瞌睡了,不知不覺間就已沉睡夢中。
不知過了有多久,耳邊傳出張勇的輕輕呼喚,趙棣警覺,忙坐正了身子,向張勇問道︰「時間到了沒?」
「金軍已經來查了三次房了,應該差不多了。」金軍查房時間,趙棣還特意排算過,從亥時末開始一次,後面每隔一個時辰來查一次,直到辰時止。說是查房,其實也不算,金軍只是站在門外喊幾聲,里面有回應就算查了。
「走了多久?」
「約莫有兩刻時了。」
「好,走。」說著,趙棣掀開被子,跳下床,將外衣褪去,只留下金軍軍服。
張勇探頭在外面觀察一陣,方才回頭向趙棣招手輕喚。兩人來到門外,徑直向西南方第二營千夫長宿營地輕手輕腳的走去。
一路上躲過兩隊巡邏兵,方才到達第二營營地外。兩人伏在地上等待,不多時一隊舉著火把的騎兵踏踏踏的走過,兩人這才貼著營外柵欄輕輕的向前走去。
越過第二營,往西走,再越過一個百夫長的宿營地就是開闊的林地了。現在趙棣只有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從這里到那個百夫長營地,白日里過去也得半個時辰。
剛才還能沉穩入睡,當真到了突圍的時候,趙棣一顆心卻是緊緊懸著。伸手在腰間模了模當初就差犧牲色相才換來的匕首,這是兩人目前唯一的武器了。
完顏震華所率一部是直屬金國最高軍事機構,都元帥府轄制,是其下轄最精銳之一的蒼狼軍。營地位于金軍國都會寧府北面,老虎山的虎頭谷內,這是個天然的險地。駐有兵丁五千二百余人,分為五個千夫長,分散在十一個營地。這些也都是趙棣這些日子偵查得來,也正是因為有這一手詳細的情報,今晚趙棣方才敢賭一把。
蒼狼軍最精銳的當數第一、第二營,而第一營和第二營就駐扎在皇室集中營外圍。下面趙棣要路過的這個百夫長營地,雖然只是一百人,卻是第二營最最精銳的部分組成。
他們夜視能力很強,還有一個最大的優點,那就是守衛之時,絕對不會打瞌睡。只要面前稍有個風吹草動,他們一定會做出及時的反應。而要越過此營,又不會被發現,除了從正門外穿過,再無第二條路,因為在其他三處都是山坡,上面陷阱重重,別說夜間,就是白日里都很少有不知道路線的人會葬身在陷阱內。
趙棣兩人此刻就趴伏在這個百夫長營地外,按照以往夜探來算,這個時候金軍會有一隊騎兵從此經過。可等了大約一刻鐘,卻仍未發現金軍過來。
正當張勇以為金軍不會過來時,卻看見一名軍士手持長槍,從燈光大亮的營門口向這邊搖搖晃晃的走來。張勇大驚,剛想起身,卻被趙棣死死的按住。兩人借著夜色,向後挪動幾下,將身子深深的埋在草叢里。
那名軍士來到趙棣兩人所在的草叢前,先是將長槍插在地上,這才緩緩將褲子褪去半截,悠悠哉哉的噓噓著。
恰巧尿水正撒在張勇的頭上,張勇憤怒,想要動作,頭卻被趙棣死死按著,也只能忍下。好不容易等到金兵尿完,張勇卻忍受不了尿臊味,動了一下。
只不過是微微一動,尚未發出聲響,卻還是驚動了那名軍士,他猛的睜開迷糊的雙眼,大呼︰「誰?」反手拔出插在地上的長槍,就向草叢刺去。